集训营结束的那天,林晓曼找何彗和孔梓秋开了次小会。

  “下个赛季的新节目,你们准备找谁编舞?”林晓曼先看了一眼何彗,“你还是玛丽?”

  何彗点点头:“也磨合了几个赛季,感觉彼此也都很熟悉了。”

  “孔梓秋你有什么想法吗?国家队二组应该也有一部分编舞补助。”

  因为家庭原因,孔梓秋前几个赛季的编舞都只能找一些不太知名的编舞师,这让她的节目编排显得非常生硬。

  这个赛季她首次升上成年组,照理说应该更重视才是,但碍于囊中羞涩,哪怕有一定的补助,她也很难请顶尖的编舞师。

  “我还没想好。”孔梓秋回答得很犹豫。

  何彗听完,理所当然地答道:“还没决定的话,我们一起去加拿大找玛丽编舞吧。”

  孔梓秋下意识拒绝:“不好吧?玛丽的费用应该很高......”

  她没说出下去的,是她根本付不起这个费用。

  何彗看见孔梓秋眼中的无奈,没有点破。

  “不贵,我们两个一起去的话,是打包价格。”何彗选择睁眼说瞎话,“来回旅费你也不用担心。我的飞机多坐一个人,并不会有额外的柴油费,在当地我们可以住一起,你也不用另外出钱。”

  “这样不好吧?”孔梓秋挠挠头。

  “哪里不好?而且,你的费用林姐肯定会尽力帮你向国家队报销的!”

  何彗朝林晓曼偷偷使了个眼色,对方虽然有点搞不清何彗的具体想法,但还是应声点头,“是啊。”

  “真的吗?”孔梓秋听说能补助,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真的,我会帮你申请补助。”林晓曼点头。

  孔梓秋知道,自己这样再拒绝就显得有些矫情了,便点点头:“那谢谢林教练!”

  ......

  等到和孔梓秋一起出门后,何彗找了个借口去卫生间,实际悄悄返回办公室。

  林晓曼喝了一口茶,将散落耳边的大波浪拨于脑后,问道:“你这是搞什么鬼?国家队是不可能对二组的选手有额外的补助的,你应该是知道的。”

  何彗点点头,狡黠一笑:“但何氏集团可以设立一个特别的赞助奖金。”

  林晓曼眼神一亮:“这样确实可以。但你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这个赞助奖金,对象是所有二组优秀但经济条件不好的选手。”何彗想做的,从来不是对个别选手的个人赞助,而是对整个项目长远发展的支持。

  花滑是个特别烧钱的运动,每一个新赛季从编舞、考斯滕、外训到参赛,每一项都是由金钱堆积出来的。

  对于那些家庭条件比较困难的选手,光是坚持滑下去,已经是倾注所有。在滑出一些名气出来之前,是很难去兼顾额外的东西。

  何彗正是因为足够了解这点,所以想尽自己的一份力推动整体的发展。

  “我希望的,是花滑这个项目在华国逐渐生出合适的土壤。”何彗说道,“希望能有更多有天赋但可能没办法支付费用的天才们,得到一个继续梦想的机会。”

  林晓曼一愣。

  何彗所描绘的宏伟蓝图,仿佛在她的面前缓缓展开。尽管,这看上去和她的年龄并不相符。

  半晌,林晓曼才开口。

  “我会和队里说的。”

  “好啊,那就麻烦林姐了。”何彗说完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并不是何氏集团的总裁,根本没有任何权力去推进。

  她摸摸鼻子补充道:“我回去也和爸妈商量一下具体的方案。”

  回家后,何彗向何建木和路雁风详细介绍了自己的想法。

  何建木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是我们何氏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和体育实在离的有些远吧?”

  “这也有利于咱们集团的口碑嘛。”何彗试图讲道理。

  “可是首先花滑的受众很窄。而且从赞助二组选手的投资回报率来说,他们成功成为世界顶尖选手的概率并不高,其实是很不划算的买卖。”何建木在商言商,一点没对何彗心软。

  如果是上辈子,何彗估计会连夜做一个详实的草案来支撑自己的想法,并且努力说服董事长老爸。

  但这次,她准备直接动之以情。

  “爸,你是不是应该支持一下女儿的事业发展,为花滑行业的推动做一些公益呢!”何彗眨眨眼睛,紧盯着何建木。

  被盯了没一分钟,何建木就败下阵来。

  “是应该大力支持!”他点头,开始给公司相关人员打电话,“喂,这边有个赞助的想法你看看怎么推进一下。”

  听说有知名企业愿意赞助二组的希望之星们,国家队这里在经过多方评估之后还是正式通过了这笔赞助的落成。

  *

  何彗今年再次收到了来自日本的冰演连续两站的邀请。秉承着以冰演代练短节目的想法,何彗还是再次登场。

  八月末,所有华国成年组的选手们照例安排了一次队内新赛季测试,测试的结果将决定新一个赛季的大奖赛分站的情况,也算是奥运资格的第一轮摸底。

  暑期集训时相聚,又因各自编舞分开。这次再见面,不少人竟然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上午先进行的是女单短节目的测试。

  “早啊,好久不见!”谈灵将背包放下,开始做热身,“我以为我来的已经够早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早。”

  谈灵看上去比暑假集训时更结实一些,整个人神采奕奕的,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得让何彗都心生羡慕。

  “我这两套节目刚编完没多久,想着早点来再熟悉一下,免得翻车。”何彗吐舌。

  谈灵有些惊讶:“你还有对自己没信心的时候吗?”

  “成年组第一个赛季就撞上奥运赛季,想要再拿金牌,这不是得再努努力嘛。”

  听到金牌的目标的时候,谈灵就知道自己多虑了。

  ——何彗明明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

  两人热身的时候,其他选手们也陆陆续续来到场馆。

  大家摩拳擦掌,都想争取到两站分站。

  毕竟只有前一年世锦赛排名前十二的选手能确保两站名额,前二十四名可以确保一站,而其他符合最低总分要求的人则需要对应站的邀请,每站的东道主可以邀请不超过三名选手。

  也就是说,这里除了祝向晴能够确保一站名额,其他人都要靠邀请。

  华国杯在主场举行,同一个分站同一国选手的名额不超过三名。大家主要争取的就是这场的邀请名额,另外就是看看国家队能不能帮忙从中斡旋,争取别的分站的参赛资格回来。毕竟,参赛资格可谓是ISU、冰协和主办国三方进行角力选择出的结果。

  “不是,你这个青年组冠军拿遍也不能保证拿到两名额吗?!”吕南风对此非常震惊。

  何彗无奈地摇摇头:“只能说我进入了选手池,但具体的名额分配,还是要看有没有人邀请。”

  “你怎么可能没人邀请!”吕南风无语,“你这成年组也没人能做的难度,绝对是票房保证好不好!”

  *

  选手们在场边集合,抽签决定好出场顺序。

  何彗和孔梓秋抽到前后脚出场,便并肩站在了一起等待。

  “你的编舞顺得怎么样了?”何彗问孔梓秋。

  孔梓秋皱着脸:“唉,可能对我来说,真的有点太难驾驭了吧。”

  这是她第一次出国,也是她第一次和玛丽磨合学习编舞。

  整个过程可谓充满了艰辛。

  首先是一开始到了加拿大倒时差困难加上水土不服,连续腹泻了两三天才好转。

  紧接着是在和玛丽聊过编舞后,发现玛丽给自己编排的步伐和衔接都很难,光是顺下来都花了平时的三四倍时间,更不要提把成套练好。

  再然后是待了一个月之后华国胃实在是受不了白人饭,食欲不振加强度练习的双重压力下,差点和祝向晴一样晕倒在冰场上。

  一想到这些糟糕的回忆,孔梓秋的脸色都白了两度。

  何彗赶忙安慰:“你要相信,玛丽给你编排这些,是因为她觉得你能做到。”

  孔梓秋长叹了口气:“今天要是能勉强顺下来,我就已经满足了。”

  “肯定没问题。”何彗拍了拍她的肩膀。

  大概是赛季还没开始,场上队员们的节目完成度都比较低。当然这是高情商的说法,低情商的说法是现场成了摔跤大赛,互相传染,能够三跳都站住的寥寥无几。

  “下一个,孔梓秋。”

  国家队领队许青点名,孔梓秋被持续的低气压影响,上场时甚至有些同手同脚。

  “加油,你可以的。”何彗低声给孔梓秋鼓励。

  音乐开始前,孔梓秋下意识朝何彗的方向望来,何彗投去一个信任的眼神。

  在和玛丽的商议之后,孔梓秋本赛季的短节目选曲来自舒伯特《天鹅之歌》的第四首《小夜曲》,这才选用的版本是李斯特改编的钢琴曲。

  音乐声响起,静谧的夜色下,孔梓秋穿着一袭蓝色考斯滕出场。

  在缓缓流淌的皎洁月光里,她将完成开场的第一组跳跃,3Lz+3T。

  成年组没有规定跳跃的要求,这给了大家更多的选择空间。

  孔梓秋的表情相当严肃,眼神凌厉地看准冰场的空地,转身、点冰、起跳。

  第一跳的高度相当惊人,比起之前的情况改善了很多。

  吕南风突然跑过来碰了一下何彗的肩膀:“你们组还招人吗?”

  何彗:“?什么意思?”

  “你们这个改技术的效果也太立竿见影了吧?!”吕南风在看到孔梓秋第二跳也轻松接上后,甚至没有存周的时候,一整个星星眼,“我能不能也过来蹭蹭课?”

  “你先问问你的教练同不同意?”

  吕南风悄悄朝远处瞄了一眼,吓得赶紧缩回头:“感觉不太行......”

  场上孔梓秋已经进入到第二个跳跃,尽管准备时间有点长,但她还是完成了一个干脆利落的3F。

  后半段的音乐情绪渐渐叠加,在重音上何彗完成了一个大一字跳跃,将情绪带到了顶点。

  吕南风继续感慨:“编排真的比之前好看很多诶!而且孔梓秋手长脚长的,做起这些动作来真的很好看!”

  最后的2A孔梓秋完成得中规中矩,高度比起开场低了不少,但还是稳住了。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把玛丽给她编排的那一连串步伐好好完成。

  场上的音乐美好宁静,场上的选手面目狰狞。

  孔梓秋做到一半已经是精疲力竭,快结束时的转三、大一字几乎是糊弄过去的。更不要提最后的旋转,速度几乎都快降没了,属于是慢悠悠地应是把指定完成的姿态和圈数凑满就立刻放下腿。

  啪啪啪——

  林晓曼带头鼓掌。

  孔梓秋给大家鞠了躬,匆匆跑到何彗和林晓曼的身边。

  “我就说你可以滑下来的!”何彗拍拍她的肩膀,又给了她一个拥抱。

  孔梓秋点点头,眼神期待地等待着分数。

  “58.60分,还不错啊。”林晓曼点点头,“感觉这赛季你升组肯定能至少分到一站吧。”

  孔梓秋:“希望吧。”

  “下一个,何彗。”许青按照名单继续点名。

  何彗这次的短节目来自贝多芬的《热情奏鸣曲》耳熟能详的第三乐章。

  由于升入成年组,何彗短节目的配置也同时升级,连跳选择的是3Lz+3Lo,另外的两个跳跃分别是3A和3F。其中,后半段加成的跳跃选择了更为稳定的3F。

  女单短节目是不允许上四周的,因此能够上3A,就能产生巨大的优势。尽管俄罗斯的图尔斯也拥有这个难度,但至少不落于人后,能保留在自由化和东道主选手一争高下的机会。

  在冰演中,她尝试了两次这个新配置,但都不太顺利。一次连跳的3Lo空成了两周,一次3A落地扶冰,本质上还是对节目没那么熟悉。

  林晓曼:“包袱别太重,失误了也没关系。”

  “那我还是尽量不失误。”何彗笑笑,转身上场。

  冰演结束之后,她又把两套节目重新完成了很多次合乐练习,算是增加了一些信心。

  在强而有力的急促的钢琴声中,何彗开启了短节目的表演。

  首先是tano版本3Lz+3Lo的高难度连跳,何彗的起跳踩着渐强的音符,完成得干脆利落。

  《热情奏鸣曲》的第三乐章节奏很快,这对何彗的滑行速度和表演张力都提出了要求。

  第二个跳跃3A在急促的节奏中应声落地。除了滑出有点干的小问题,这个跳跃也算完成得不错。

  何彗感觉今天滑在场上身子挺轻盈,冰演时老大难的步伐串,今天也顺得七七八八。

  短节目的后半段,何彗完成了最后的tano 3F,整个人放轻松下来。

  “不错啊,状态慢慢往上走。”林晓曼本来看冰演时何彗的表现还有点提心吊胆的,现在倒是完全放下心来。

  最后的结果自然没有任何意外,何彗以一套无人能敌的难度套短节目在华国内部测试赛一马当先,且所有选手对这个结果心服口服。

  而这种好状态也延续到了第二天的自由滑。

  最后一个出场的她,整体发挥得可圈可点。

  只是在4T这个高难度跳跃上,何彗摔倒了。但她是足周摔,这让林晓曼没有太过担心。

  何彗自己反倒是觉得丢脸,下了场听完结果,就赶紧找了借口跑去厕所尿遁了。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有些红润。

  嘎吱一声,身后厕所的门被打开,谈灵从隔间里走了出来。

  “这么巧。”

  “是啊。”何彗想,自己人生的情节展开,怎么总和厕所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谈灵这次自由滑的发挥稳定,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摆脱了发育关影响的阴影。也是,最难熬的年岁已经过去,谈灵又改了技术,一切都在朝更好的方向发展。

  “恭喜你拿到第二名,我觉得今年应该有两站吧?”

  “希望运气能有这么好吧。”谈灵笑笑。

  这次选拔赛,谈灵堪称强势回归,把祝向晴都甩在了身后,拿下了第二名。

  祝向晴第三,孔梓秋第四,吕南风第五,程冉第六。

  “听说队里有意想让满足升组条件的孔梓秋、吕南风和程冉再比一年青年组,多积累经验,也为后面青年组选手的名额多保住一些。”谈灵说道。

  “她们同意了?”

  何彗想,这意味着她们注定和索契无缘。

  “在聊呢,肯定还是以她们的意愿为主。”谈灵停顿了下,“不过你也知道,华国只有一个奥运名额。”

  何彗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