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谈灵来说,这次集训营是她在试图改变技术，然后回归国家队的重要机会。
谈灵比何彗之前见到时肌肉更结实了。
这给了她的改刃更多信心基础，训练时压刃起跳都很果断。
啪——
谈灵尝试3Lz失败,再次摔倒在冰面上。
从俄罗斯请来的跳跃专项教练却对此很满意，连声夸道：“没错，就是这样用外刃起跳。”
谈灵点点头,她能感觉到在不断失败中渐渐累积的微妙的感觉。
冰场的另一侧,何彗正在巩固4T的成功率。
吕南风看了眼左边的努力改刃，又看了眼右边的四周狂跳,再看了看前方正在跳高级三三的祝向晴，感觉咸鱼的自己和大家格格不入。
“又在场上发什么呆,自己就不能先练一会儿？等会儿教练来你这儿验收成果，你别太给我丢脸。”教练的声音在场边响起，把吕南风唤回可怕的内卷的世界。
吕南风赶紧也上场练习跳跃。
二十分钟后,跳跃课结束了。
吕南风身体内的闹钟让她立刻停下,疲惫的感觉已经席卷了自己的身体。
她停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一抬头，三名不相上下的卷王还在场上飞驰。
如果不是转头看到程冉和孔梓秋也慢慢停下来到场边休整,吕南风可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体能有问题！
“她们仨是魔鬼吧？”吕南风嘴角一抽。
孔梓秋点头,喝了口水：“体力好得不像话。”
“我合理怀疑,她们是在暗中较劲。”吕南风微眯着眼睛，摸摸下巴看戏,“就是那种谁先停下谁就输了的那种默契对决。”
“那你一定是第一个出局的。”程冉不动声色地补刀。
吕南风：“......”
场上最先停下的是祝向晴。
她满头大汗，唇色都有些发白，看起来是不得不停下。
而正在和外刃死磕的谈灵,以及沉浸在四周世界的何彗，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你们压谁先停下？”吕南风现场开启打赌局,“我觉得，何彗的体能肯定是一骑绝尘。”
程冉撇头：“赌注是什么？”
“请对方吃一顿饭？”吕南风眼神询问两人。
孔梓秋点头：“我也觉得是何彗的体能比较强。”
“那我觉得，何彗会先停下，然后围观谈灵。”程冉的回答并不是简单的名字，而是清楚到让吕南风侧目。
下一秒，何彗果真如程冉所言先行停下，然后唰唰两下滑到还在自己摸索的何彗的身旁。
“？！”吕南风瞪大眼睛，“你难道是......神棍？”
程冉：“我动了动脑子。”
吕南风的脸一下垮了，她感觉对方好像在内涵自己。
场上，何彗变身谈灵的粉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3Lz，为她的成功鼓掌，亦为她的失败惋惜。
谈灵余光瞥到了何彗，于是也停下。
她的脸红扑扑的，汗水亮晶晶地挂在额头和发梢，整个人看上去很享受，一点不像是累到的样子。
“怎么看我看得这么认真？”谈灵问。
“你的体力好了很多诶！”何彗一下抓到关键点。
谈灵笑着用胳膊擦了擦汗水：“是啊，感觉现在没那么容易累了。”
“这证明，技术改得对！！”
何彗相信，谈灵能够完全放弃十几年来练习的技术，破釜沉舟般选择一条十分艰难的道路，一定经历了太多难以想象的痛苦。
谈灵正在慢慢地从深邃黑暗的湖底爬起来。
“是啊，好在结果看起来不错。”她的笑容直达眼底，在完成不可能的任务的路上，她好像看到了一丝曙光。
*
高强度训练的第三周，内卷气氛下越绷越紧的弦，终于是断了。
当天的滑行课强度很大，对于一些滑行用刃基本功比较差的选手来说，练完两个小时的滑行课，整个人都要瘫倒在地了。
吕南风在练到四分之三的时候就连连摆手，打起退堂鼓。
“不行了，我要休息一下，感觉再练就要猝死了......”吕南风选择给自己放个假。
她的专属滑行教练也没坚持，只是把刚才练习中遇到的问题详细地复述而出。
吕南风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多加注意，这才下场休息。她坐在长椅上，看着大部分人在挣扎，看着他们的脸色不太好地喘气。
可就在扎实的滑行课后，仍有几个学员选择给自己加训。
何彗在孜孜不倦画新的图形，祝向晴在旁边的软垫上做着陆地训练，谈灵则继续去器械区练一会儿力量。
吕南风：“别太卷了！”
程冉拍拍吕南风的肩膀：“我不卷，我等着吃你请的那顿饭。”
程冉又看向不知改怎么开口的孔梓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吕南风一个人请就行。”
“食堂行吗？”吕南风无语，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她承担了所有！
程冉思忖片刻：“食堂我要吃加菜的那种。”
但她们刚往外面走，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
三人同时回头，只见祝向晴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看上完全失去知觉。
“不好了，祝向晴晕倒了！”吕南风吓得大喊，然后立刻对程冉和孔梓秋摆手，“你们快去叫医生！”
“好！那我去医务室，你去找教练。”孔梓秋立刻和程冉再分了下工。
“好。”
两人分头行动。
留在原地干着急的吕南风则强行镇定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学习过的急救知识，立刻摆直了她的身体。
嗯，这样可以加快血液流通。
“但下一步......下一步是啥来着？”吕南风感觉眼前的情况越紧急，她的脑子越是乱成一团浆糊。
被声响吸引而来的，还有正在加练的何彗和谈灵。
何彗看见在地上躺平的祝向晴，又看了一眼在旁边手足无措的吕南风，立刻果断蹲下。
她先检查了一下祝向晴的口鼻。
呼，没有异物，没有窒息的风险。
何彗又用手指探了下何彗的鼻息，有气！但她不敢掉以轻心，还是再测了一下颈动脉，跳动得很强烈。
吕南风看到何彗的一番动作，感觉自己找到了救星，眼巴巴地望着，等待着何彗开口。
“她应该只是低血糖或者过度劳累，你先别着急。”何彗抬头回道。
吕南风和谈灵同时松了一口气。
何彗继续俯身，拍打祝向晴的肩部，在耳边呼喊她的名字。
“祝向晴，祝向晴！”
祝向晴眼皮跳动了一下，似乎在和沉睡的身体做斗争。
“祝向晴！”何彗不断地呼喊着她的名字，掐了一下她的人中。
祝向晴缓缓睁开眼睛。
“医生来了！”身后传来孔梓秋的声音，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后面匆匆赶来的领队许青纷纷赶到。
“我......怎么了？”祝向晴刚苏醒，懵懵的。
“你刚晕倒了。”吕南风回道。
祝向晴在医生的协助下缓缓直起身子。自己瞬间失去知觉，直挺挺地朝后倒了下去的回忆涌上心头。
许青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吧，身体健康不是小事。”
在医生和教练的协助下，祝向晴被送往了最近的医院。
“还好她的身下是软垫而不是坚硬的冰面，不然感觉要摔出脑震荡。”吕南风对此很后怕，“我当时都慌死了。”
“嗯，六神无主。”谈灵如是评价。
“然后，何彗就突然一顿操作，救了我的小心脏。”经此一次，吕南风对何彗的崇拜又多了一层楼。
“走吧，那你顺便也请你偶像吃饭。”程冉提议。
吕南风忍痛：“你......”
“你不想请我？”何彗故意加入对话，调侃道。
“没有！走，我请大家吃食堂去！！”
经过医院的详尽检查，祝向晴确认只是低血糖加上最近过度劳累。
许青被今天的插曲吓到，连夜另外安排了急救课，势必要让每个选手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也能拥有一些必备的救人小技能。无论是心肺复苏还是海姆立克统统给大家安排上。
但祝向晴晕倒这件事，还是小范围地引起了一波讨论。
吕南风：“好吓人，感觉是因为她最近太拼了。”
“但可能也是开始受到发育关的影响了吧？”谈灵作为过来人，对此很有发言权，“如果要保持体重但身体又在抽条，很难平衡。”
“对哦，感觉祝向晴确实最近没那么轻盈的感觉。”吕南风点头，“唉，希望我到时候能别抽条太多。”
“你应该不会成为巨人吧？”程冉冷不丁插话，“我上次看到你爸妈了，他们都很高啊。”
吕南风被戳中了痛点，长叹一口气：“不是很想继承他们的身高......”
“你爸妈有多高？”何彗好奇。
“一米七五和一米九。”吕南风抿嘴。
何彗瞪大眼睛：“那是......基因很好啊。”
何彗想，还好按照她上辈子的身高来说，自己肯定不会长成巨人就是了。
“唉。”吕南风缓缓趴在桌子上，下巴撑着心如死灰的脸。
“其实不管是不是快速长高，反正我感觉女生发育的话，状态受到影响是不可避免的。”谈灵试图安慰吕南风，但没想到引发了新一轮焦虑。
程冉也点点头：“我突然有点害怕。”
一时之间气氛愁云密布。
“但感觉何彗应该没什么问题。”吕南风现在的精神状态，就是无条件信任何彗。
何彗：“嗯？”
她怎么不知道。
吕南风拍拍她的肩膀：“你一定可以的！！”
“......好。”气氛烘托到这里，何彗不点头也不太行。
大家对她有如此高的期待，何彗不由得继续加强了自己力量和技术，做好万全准备。
毕竟，没做到的话，也太丢脸了吧！！
*
集训营里，谈灵从湖底爬起来的速度，比大家想象中更为迅速。
她展现出曾经拥有过的绝佳状态。无论是滑行课还是跳跃课，她都在一众二组选手中脱颖而出，堪称强势逆袭。
在经历了最黑暗的低谷后，她正在从发育关的深水湖冒出头来。
连一向错的离谱的外刃勾手跳，也在三周的集训中突飞猛进，看着越来越有改刃成功的希望。
这让她斗志昂扬，时常自己在课堂的间隙加练。
这一天，谈灵又在冰场的角落里进行了新的尝试。
她面色认真地压步加速，没有任何步伐进入，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起跳的用刃上。
点冰、起跳，身体被高高抛起。
唰——
冰刀滑出一道深刻的弧线，落地后，谈灵轻巧愉快地原地转了一个圈。
何彗在旁边给她鼓掌：“谈灵，你刚才是明显的外刃！”
谈灵：“这么笃定？”
“当然，我的眼睛可比路易斯-波莉的好使！”
何彗看得特别仔细，她敢确定这个用刃没有一点问题。
除非对方是路易斯-波莉。
“怎么，你还在记仇呢？”谈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于世青赛上这位最严技术裁判和何彗的恩怨，她有所耳闻。
“必须牢牢记住！”何彗脸上故意露出凶狠的表情，“我现在就是要让她再也抓不到任何把柄！”
谈灵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华国之光！”
“嗯哼。”何大小姐傲娇地扬起头。
谈灵跟着笑起来：“谢谢你当初的建议。”
改技术三个字说起来简单轻松，但其中要付出的汗水和努力，只有谈灵自己知道。
“你应该谢谢破釜沉舟的自己。”何彗看着谈灵手臂和腿部练出的明显线条，认真地说道。
谈灵大概是想起自己的曾经，眼神飘向一侧，深邃而悠远。
记忆中曾经黑暗的看不到尽头的日日夜夜如潮水般涌来，让她脑袋有些晕。
所谓破釜沉舟，滋味难捱到让谈灵一度想要放弃。
一开始的增肌一定程度来说还算幸福。谈灵摆脱了每天水煮青菜的寒酸生活，至少肚子不饿了，每天举铁的力气也变多了，心情也没那么暴躁。
但那段时间她是完全没有上冰的，她每天按时吃饭，拼命加强力量训练。
这导致她增肌后重新上冰的第一天，甚至觉得自己和四肢不太熟悉。
身体不受控制，每一小块的肌肉都不响应大脑的调动，她在冰上滑行着，一点点找回对陌生身体的感觉。
加速、点冰，谈灵在最后时刻犹豫直接跳空。她突然不知道在冰上该怎么再次跳起来。
就好像是，人失去了跳跃的能力。
这让谈灵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吞没。她在场上漫无目的地压步滑行，一圈又一圈，却没有办法下定决心摆脱地心引力。
谈灵不断地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终于在绕场三圈之后，再次勇敢点冰。
起跳的高度因为力量的增加变高了，但身体在空中的感觉令谈灵感到陌生了。地心引力不断地扯着她往下坠，她在三圈还没转完的时候就摔倒在地。
之后的每一跳几乎都是差不多的命运，谈灵在不断重复着失败。
摔倒、站起来、再摔倒、再站起来......
身体被摔出了大大小小的青紫块，每天在床上翻身都疼。身体疼也就罢了，每天的跳跃成功率比发育期还低，这让她承担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整夜整夜干盯着天花板睡不着。
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谈灵咬着牙坚持了一个月又一个月。
直到第四个月，谈灵才感觉情况有所好转，之后的路也终于平坦了不少。
思绪飘回，谈灵脸上苦笑一下。
“当时我都以为，我再也滑不了冰了。”
何彗看着那个眼神，有些心疼，莫名想到了上辈子谈灵经历的糟糕的一切。
“但你成功了！”何彗扶住她的肩膀，眼神很坚定。
这一次，谈灵没有一蹶不振，林晓曼也没有郁郁寡欢。
这一次，谈灵从湖底重新崛起，林晓曼则成为了世界闻名的教练。
甚至，她们灿烂的人生故事还只书写了几页。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她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是啊。”谈灵的笑容很释然，只是眼神中有转瞬即逝的惋惜，“可惜，我好像和索契还是没能有缘分。”
谈灵并不觉得自己能夺下这唯一的一个奥运名额。无论从难度还是目前的状态，何彗都是渐入佳境。
但何彗立刻纠正了谈灵的说法：“这都还没到选拔的时候，你可不能说放弃。”
谈灵浅笑：“不过这样一来，我的竞争对手就是你啊。”
“所以，是你没信心战胜我？”何彗靠近谈灵，眉眼弯弯，翘首以待着谈灵的回答。
“嗯......”谈灵没有退后，她的笑容更深，状似不经意思考而停顿片刻。
“我觉得，你要小心咯。”谈灵放了个狠话。
何彗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感觉心脏被什么击中了一下。
那个活力十足、充满野心、憧憬未来的谈灵真的回来了！
谈灵站在她面前笑得得意而放肆，眼波流转，灵动且自信。
“怎么，被我的气势吓到了？”见何彗不说话，谈灵在她面前摆摆手。
何彗回过神来，摇头。
看来谈灵的信心确实恢复了不少。于是，她回道：“没有，就是觉得，可能你的愿望很难实现。”
谈灵努努嘴：“那就等平昌，等你给我赚多一个名额让我去。”
说完，她又立刻摇摇头，说道：“不对，你得拿满三个名额才行！”
何彗：“好，一言为定。你可要滑到那个时候。”
女单花滑运动员的生涯通常很短暂，但谈灵和何彗却彼此许下新一个四年冬奥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