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第二天晚上,太宰治并没有什么任务安排,久泽春理便带着他一同去往爱心医院。

  爱心医院虽然在开头被冠上了爱心的名字,但事实上,这家私人医院接收的病人大多都处于灰色地带。

  只要有钱,也不需要任何身份证明,不管是什么样身份的病人,都可以在他们这里进行医治。

  凭借着特殊关系,根据凤镜夜告诉她的病房信息,他们来到了医院地下室的一条的寂静走廊,目标人物就在下了楼梯后一路直走的最深处房间。

  到了病房门口后,久泽春理看着房门前的住院患者信息,那上面只挂了一张病人的照片,边上的信息栏里,除了性别为男,其他的信息都打上了同样的问号。

  最上面还有一行红色标注,显示为最危险的重点病人。

  她站在门前犹豫了一番,接着转头望向黑发青年。

  “你就在外面等我,可以吗?”

  太宰治深深望了她一眼,随后耸耸肩,转身在靠墙的一排长椅上坐了下来,朝她眨了下眼睛。

  “当然。”

  他抬起右腿搭在左膝上,整个人随意地往后靠坐在椅背,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我就在这里哦,春理酱遇到什么事情随时喊我。”

  久泽春理目光柔和了许多,她转身看向了病房,深吸一口气,不再迟疑地推开了那扇门。

  地下室的病房没有窗,天花板上灯光微弱。

  病房里的布置极其简单,只有一张床铺,摆放在这个房间最中心的位置。

  一个看起来年过半百的年迈老人靠坐在床上,瘦如骷髅,原本正闭目假寐,听到房门的声音后,便不疾不徐地睁开了眼睛。

  见到来人,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

  “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这里来。”

  老人的声音嘶哑粗糙,仿佛一块丑陋石子划过劣质木板,听着就令人感到古怪与难受。

  他的眼窝很深,瞳色却是像血液一般的猩红,一头海藻般的黑发微卷枯涸,皮肤干裂皱褶,看起来不似活人。

  久泽春理关上门阻断了太宰治探究的视线,慢慢走到他的病床边,站定了脚步,神色复杂。

  认识这个人,其实就是因为是九代目云守交给她的一个任务。

  那原本是一个简单的任务。

  只需要在指定地点观察一个男人的动向,安心等待行动部队到来,然后配合队长的行动就可以。

  当初的久泽春理尚且年幼,气息隐藏得还不熟练,九代云守只吩咐了她远远对目标的举动稍加注意,但当她看到任务目标和一个黑长发的男人前后走进一扇旧屋的门,久久没再出来之后,还是没忍住悄悄靠近,从窗外偷偷观察里面的动静。

  然后她就看到了至今无法忘怀的一幕。

  任务目标眼睛的瞳孔缩成了针孔大小的小点,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却死不瞑目地倒在了地上,而月光下,罪魁祸首缓缓转过了身,准确无误的将目光投向了趴在窗外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还不是如今这副将死的老人模样,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足以用俊美不凡这个词来形容的年轻男人。

  他穿着奇怪的旧式和服,莫名有一天突然出现在了里世界的黑市,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也没有人知晓他的来历,但无一例外,招惹过他的家伙全部都离奇死亡,仿佛被死神吸干了灵魂,检查不出任何死因。

  她在他面前暴露了。

  被发现的久泽春理心中一惊,立刻扭头往来时的方向跑去,没想到只是一个眨眼之间,男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她果断转身,还想再跑,男人却已经长臂一捞按住了她的肩膀,不容抗拒地将她拉回了自己的身前。

  “这么干净的灵魂,和她真像……”

  他四周的空气都是阴冷的,死死按住女孩的肩膀,像个变。态般弯腰凑在她颈边吸了一口气,瞳孔兴奋地不断缩涨。

  肩膀上的手时候逐渐下移,转而牵住了她的手,只是身影一闪,久泽春理便惊觉自己忽然被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

  荒郊野岭,渺无人烟。

  “你叫什么名字?”

  她抬头对上他兴味的目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男人也不强求,只是笑着重新将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刹那间久泽春理感受到大脑一阵刺痛,过往的记忆不断在眼前浮现。

  她紧皱起眉,拼命挣扎着,在某一个瞬间终于挣脱了男人的桎梏,往后一摔跌倒在土地上。

  “……莉莉丝。”

  她听到男人开口喊了他的名字,语调中带着诡异的兴奋,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稀有的宝贝。

  “想不想为你的父亲报仇?”

  他笑着,眼中却没有任何温度: “跟着我,为我所用。”

  “……或者我可以直接杀了你,夺取你的灵魂,想来你那懦弱的母亲得知这个消息后,应该会立即精神崩溃吧,这也很有意思。”

  久泽春理呼吸一滞,她从来没有直面过这样危险的人物,下意识发动了异能。

  然而那一次,她失败了。

  灵魂被从肉体剥离,吸到了男人的手上,异能的发动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斩断,他看着女孩的躯体倒在地上,对着手中的灵魂语气阴冷: “我比较喜欢听话的孩子,希望你能学会控制好你自己的情绪,再没有下次。”

  “认清自己的主人,莉莉丝。”

  -

  “看来你从来没有忘记老师教给你的事情。”

  病房内,老人的喉咙犹如漏风的纸窗,嘶哑的声音不断从里面传出,折磨着别人的耳朵。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病房门,似乎已经透过门板看见了外面走廊的情景,对于这个自己稍微付出了一点心血来打造的作品很是满意。

  “想要的东西,即使是不择手段,也得抢夺过来,牢牢攥在手心。”

  久泽春理眸光微动,嘴角的笑容完美无缺,她歪了歪脑袋,轻缓的语调中没有任何感情: “我的老师不是你,我也和你不一样。”

  老人依旧笑着,看着她的眼睛仿佛早就已经洞悉了所有,没有再去纠结这个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话题,反而转声问道:

  “你是想要从我这里知道查尔斯的事情?”

  这人在这个医院里躺了好一段时间,将自身游离于里世界之外,却偏偏没有错过任何消息,仿佛很多事情仍然在他的掌控之中。

  久泽春理默认。

  那老人朝她伸出干枯的手,摊开来做出一个索要的姿势。

  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必须得付出什么代价,这是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他开口: “我喜欢门外那孩子的灵魂。”

  话音落下,久泽春理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一把简约的紫色匕首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了她的手中,下一秒,反射着危险光泽的匕尖已经抵住了老人的脖子。

  空气中漫起了许多危险因子,老人却不为所动,分明已经油尽灯枯,那双红色眼眸却依旧透出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睛慑住久泽春理的身影,仿佛在嘲笑她的懦弱与无能。

  “怎么?下不了手?”

  刀尖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我不可能会给你,”久泽春理的声线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唇边的笑容早已消失,面无表情,精致的脸庞如同无机质的杀人机器。

  “换一个要求,或者就在这里结束生命。”

  “你总不会是真的爱上他吧?”

  老人看着她现在的模样,似乎是觉得有些可笑,神情诡异的勾起嘴角,话语中饱含讽刺: “你付出真心了?原来不仅仅是把他当做一个可用的工具人?”

  久泽春理没有回答,只是将匕刃更加贴近了他的喉管。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以前那样强大,只要她轻轻用力,就能轻而易举地夺取他的生命。

  老人却像是生命丝毫没有受到威胁似地摇了摇头, “太让人失望了。”

  “爱情是世界上最无用,最令人懦弱的情感,没想到就连你也会犯下这样可悲的错误。”

  他一字一句,带着毫不遮掩的轻蔑与冷漠,专门往她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捅。

  “你果然还是那个一事无成的小鬼,看来离开我后,那个自称夏马尔的家伙依旧没有让你学会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么弱小,该怎么才能去为你那在地狱中哭泣的无能父亲报仇呢?莉莉丝?”

  久泽春理一下子捏紧了匕首。

  死去的父亲就是她的逆鳞,是谁也不能贬低的禁忌。

  心绪被这句话激起汹涌波涛,仇恨与杀意一涌而上,牵动着她的理智与握刀的手,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往血肉深处划去。

  接着毫无防备的,她蓦地感受到了一阵空间的压缩。

  不行……

  这股波动让久泽春理倏然清醒过来,身形摇晃了两下,突然觉得有些无力。

  至少不能是在这里……

  她毫不犹豫地收起了匕首,转身冲向房门,猛地拉开把手。

  太宰治正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低头看手机,听到动静抬头望来,有些错愕地微微撑大了眼睛。

  “太宰!”

  女人的身体周围有淡淡的光点。

  他一下子从座椅上站起身,伸出手几部朝她奔跑过来,但仅仅是在皮肤接触的前一秒,他只来得及听见她的声音——

  “帮我看好他!”

  ……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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