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思考些什么, 只是抬着眸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堂上的女人。

  江辞霜身上的伤似乎痊愈了,她并没有看到在记忆中的虚弱的样子,一颗悬起的心这才隐隐平静下来。

  殿内交谈完毕, 宋望潇转身随着谈忆青一同走出殿内,她的心有些酸涩。

  整场交谈,江辞霜从未主动看过她一眼。

  宋望潇忍不住叹了口气,全身的力气如流水泻去,身子有些发软, 她暗暗想着,江辞霜或许是真的不喜她的到来。

  宋望潇低垂着头,有些颓废, 正走着便觉察到身旁的谈忆青忽地停下了脚步。

  她抬头看去, 只见谈忆青皱着一双眉看着她。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谈忆青凝着眉手托着下颌道。

  宋望潇:“什么不对?你们方才的谈话吗?”她之前曾同花归尘一起去其他宗门做过贸易生意, 江辞霜同她的对话皆是贸易交谈的需求, 没什么不对的。

  谈忆青摇头,“不是这个。”但具体要说是什么不对她也说不上来,只能额皱着眉同和她一起疑惑的宋望潇继续院子走着。

  身后的富丽堂皇的正殿被落日带上了一层余晖, 宛若天边丝绸徐徐落下。

  大殿内空无一人满是寂静,徐徐阳光倾洒下却没了方才的温暖,依旧阴冷。

  江辞霜坐在大堂之上,低垂着头,阳光落在她的眉眼, 遮挡着她眼底里的情绪,她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掌紧紧攥起,指甲用力到泛白, 划破掌心溢出鲜血。

  她咬着牙,眸色晦暗, 却依旧克制着不让自己翻涌的情绪有任何溢出的风险,眼角发红。

  控制着不让视线落在宋望潇身上已经耗费了她巨大的精力,她此刻无法再顾及自己,只得通过流血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日暮西下,殿内全然沉入一片死寂,漆黑昏暗遮挡着她玄色的衣衫,江辞霜终于有了几分动弹。

  耳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似无奈又似自嘲。

  “为难你了。”它道。

  想要一个偏执的疯子完全隐藏自己的情绪实属不易,更何况是江辞霜这种心中只有宋望潇的疯子。

  早在宋望潇进入魔界时,她便就已经知晓宋望潇的前来,为她准备乘坐飞鸟,又怕她太累了想让她早些休息,只是做了这么多,却不能真正看着她。

  它也觉得很难受。

  江辞霜闻言嘴角弯起,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好:“阿潇来找我了。”她的眼底满是痴迷,“她来找我了。”

  她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忍不住兴奋:“她来找我了……我真的见到她了。”

  原本以为和宋望潇的再次见面就是永别,不曾想宋望潇居然会主动来魔宫找她,江辞霜的心中犹如云海翻涌,撞出她本就强烈的爱意。

  这些时日无数次通过幻境看到宋望潇的样子,无数次伸手却只能探到一片虚无,她的心饱受煎熬。

  这时她深爱的人的样子却就这般落在了她的眼前,令江辞霜根本无法控制爱意。

  “我很开心,阿潇或许还对我有感情。”她只需知晓这件事就好,不需要宋望潇多加证明,她自己就能轻易地踏入这漩涡之中。

  淡光轻叹一声:“或许吧。”它的声音有几分颤抖,连它也在期待着宋望潇真是如此。

  明明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附和,江辞霜却弯眉笑了。

  魔宫半年,她从未笑过,整个人身上覆着阴郁的气息,好似一个没有神魂的傀儡,只是今日才刚见到宋望潇,便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

  江辞霜弯唇浅笑,眼中满是浓烈炙热的爱意,心底呼啸喊着的都是宋望潇的名字,只是她刚任由爱意流露,灵海内的内丹却忽然被一团寒气紧紧包裹,紧接着是一股阴冷的气息席卷全身。

  江辞霜眉间猛地蹙起,阴冷的气息黏着她的身子渗透进她全身各处,江辞霜只觉得灵海深处泛着剧痛,咬着唇自嘴角溢出鲜血,嘴角殷红。

  她弯下腰,深深咳嗽两声,又再次忍不住吐出鲜血。

  “你的寒毒越发重了!”淡光的声音格外焦急,自它身上蔓延出盈盈的光芒,缓缓包裹住江辞霜的身子缓解她的疼痛。

  江辞霜喘着粗气,额间渗出冷汗,寒毒令她浑身如在冰水内泡着,浑身冻到僵硬麻木毫无知觉。

  “应当是你的情绪翻涌太过激烈,不小心使寒毒趁虚而入,还是小心控制着你的情绪为好。”它道。

  江辞霜闻言只弯唇一笑,她缓缓起身虚弱地坐在椅子上,体内翻涌的魔气在淡光的治愈下缓缓平息,她张口,薄唇翕动。

  “如果是你,也能克制住这份情感吗?”她没回答那淡光的话,却是反问。

  淡光的亮光猛地顿了一瞬,虽然很快便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江辞霜却还是知道自己的话让它陷入沉思,她笑了下,淡光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她爱宋望潇已经成为了自己的本能,谁又能克制自己的本能去忍住不去爱一个人呢,就像方才她忍住不去看宋望潇一般,只是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就令她耗费了大半心神,又怎么可能做到克制自己的感情。

  “虽然如此,你还是离开正殿吧,这里阴冷,多呆着对你体内的寒毒有利。”淡光没有回答,只是突兀地转了一个话题。

  江辞霜只道:“再多呆一会吧,阿潇的气息还没有彻底散去。”

  她也只能凭借着淡淡的灵气缓解内心蔓延的想念。

  -

  夜深,魔宫内万籁俱寂,一切生灵都陷入了死寂之中,甚至连虫鸣都未曾听到几分,有几分压抑。

  宋望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良久她坐起身,愣愣向着窗外悬起的圆月,心像覆在河水中的浮萍,有些恍然。

  今日一见江辞霜,除却最开始的紧张和欣喜,便是江辞霜不喜自己前来的漠视,心脏有些苦涩,烦闷的无法入眠。

  她不知道这半年里江辞霜在魔宫内是否感受到天道的愤怒,又怕她已经被天道盯上而无法挣脱。

  黑夜总是能让人生出多种思虑,宋望潇的纠结在寂静环境中不断发酵放大,最后沉沉压在她的心口令她无法呼吸。

  她迫切想要去看一看江辞霜,怕她出了什么差池。

  想着,她便起身缓缓推开院门,只见月光洒落地面,竟也能看清几分院中景物。

  侍女为她们准备的院落,位于整座魔宫的角落,没有多少人前往,因为显得极其静谧。

  宋望潇走在路上,看着这四周的墙壁上翻涌的血红暗纹,竟生出几分熟悉之感,走在路上的陌生感也缓缓消散。

  她不知道江辞霜此刻在哪里,也没存着能碰到江辞霜的想法,但她知道自己就算是呆在院落里也不会入睡,甚至还会想着其他有的没的。

  还不如在这魔宫内四处走走。

  夜深但明月亮,宋望潇走着就算不使用灵气也能看到前方的道路,她慢悠悠在路上走着,未曾遇见一个人。

  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处拐角,宋望潇正思考着是直走还是拐弯,却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不远处陡然响起的森森铁块摩擦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朝她这里走来。

  “何人在魔宫内四处游走?”一道声音在远处响起,宋望潇停下脚步转身看去,看到远处有一道身影正朝她走来。

  她停住,对着来人作揖。

  待那人走近,宋望潇便看到她身上穿着的盔甲,在月色的映照下泛着阴冷的光。

  “我是今日前来的仙族贸易的一员,只因半夜有些无法入眠,便私自想四处逛逛,如果触碰到魔宫禁忌,烦请处罚。”宋望潇道。

  那身影看着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干出其他事情的样子,暂时放下心来。

  “没什么禁忌,只是这深更半夜许久没见到其他人了。”颜凝秋冷道,看向宋望潇的身影,缓缓皱眉。

  “这位道友,我是不是之前在哪里见过你?”

  宋望潇抬眸,看着女人身上的盔甲。

  “应当是的,多年前我也曾进入过魔宫,或许是那时偶然见过一次阁下。”她道。

  “原来如此。”颜凝秋道,而后看向这四周死寂的环境继续道:“如果没其他要紧的事情,还请道友回去吧,尊主不喜宫内太过热闹。”

  虽然魔尊此次回来,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喜怒无常,可百年来形成的习惯还是让宫内的所有人养成不善言语的习惯。

  宋望潇瞳孔微颤,却还是作揖道:“多谢阁下提醒。”

  “不过如此夜深,阁下为何在宫内行色匆匆?”她开口,装作疑惑的样子询问,“是尊主出了什么事吗?”

  “是尊主出了些什么事吗?”宋望潇记得之前来魔宫的时候见到的这个人,也是一副身着盔甲的样子,应当是江辞霜身旁的人,而她在夜晚如此匆忙,或许是江辞霜出了些什么问题。

  颜凝秋神色一顿:“无事,只是有些事情要办,我怕误了时辰便加快了些脚步,道友不必担心。”

  她说着这些话,却并没抚平宋望潇心中的疑惑,她点头。

  “原是如此,那我便不打扰阁下了,我先行告退了。”她道,然后转身朝着原来的方向走去,自她身后再次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宋望潇缓缓走着,面容却凝重得要滴出水来,她抬起手摊开,在她的掌心出现一颗小玉石。

  方才她将这玉石的粉末洒在了那个女人的盔甲之上,只需稍加施用灵气便就知晓女人的路线。

  宋望潇握起拳,那个女人的修为比她要高,此刻施法可能会被发现,她还是明日再做。

  宋望潇心中对着女人道歉,然后将玉石放在了储物戒内,眼神坚决。

  关于江辞霜这些时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要查明。

  翌日,天还未亮宋望潇便离开了院子,她拿出玉石,施法注入灵气,便看到自玉石身上漫出一道淡淡的烟雾,逐渐指向宫外。

  宋望潇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还好这段时日魔宫的警戒较为松懈,她又带了个仙族贸易的名讳,很轻易就离开了魔宫。

  在路上走着,宋望潇循着烟雾的方向走去,越走便越发觉得四周的场景有几分熟悉。

  她看着四周熟悉的场景心下生疑,待她走到烟雾最终所指的方向后,愣住了。

  在她的眼前,是一座医馆,而这个医馆就是之前她和花归尘呆过的地方。

  宋望潇心剧烈跳动,她不明白江辞霜让那个女人来这里所为何事,但心中还是掀起了阵阵涟漪。

  她抬脚踏了进去,此刻是清晨,医馆内并未有太多的人,因此医修便走了过来。

  “请问有什么事情?”

  宋望潇弯唇:“来医馆还能所为何事?”

  那医修只淡淡笑了下:“道友不是魔族人,身上又无伤,总不会是治病吧。”

  宋望潇弯起的眉沉了下去,紧接着她听到面前的女人继续开口。

  “我记得你,进来吧。”她转身走入了医馆里面,宋望潇踌躇几分抬脚跟着走了进去。

  “四年前,你和一个朋友曾来我医馆内求治,我说的没错吧。”宓愈一边弄药一边缓缓道。

  “阁下居然记得如此清晰。”宋望潇笑了下,“的确是我。”

  宓愈笑道:“这么多年,就没有仙族进过我的医馆,我当然记得清楚,虽说修医者不该询问病人私事,可是你又没有受伤,我总可以问的。”

  她说着,声音缓缓道:“阁下为何又来了魔界?“她修习医术,自然也曾见过许多人的狼狈,可那段时间的场景却不是她能深思的,她能感觉到,面前这个人,同远处的那位尊者,羁绊很深。

  宋望潇低眸,苦笑了下:“寻个心安。”

  她想看到江辞霜安然无恙地活着,寻一个心中的安定。

  想着,宋望潇抬眸询问:“昨夜,阁下是否接见了一位身着盔甲的女子。”

  宓愈看她,挑眉:“你是说,颜将军?”

  宋望潇点头:“我想知道她来这里取了些什么药材。”

  宓愈闻言诧异一笑:“我为医者,病人的隐私我自然无可奉告。”她说着摆摆手,不再说话。

  宋望潇眉间微蹙,忍不住叹了口气,神色颓然。

  “我应该知道的。”她道,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就连宓愈朝她投射过来的好奇的视线也未曾发觉。

  良久,宋望潇眸子微亮,她抬手拿出玉石,食指和中指并起驱动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玉石内,同时自玉石内生出多缕烟雾缓缓飘向宓愈身后的药柜。

  “还请阁下帮忙将这些烟雾指着的药都帮我拿出来。”宋望潇鼻间渗出汗珠,她控制着灵气注入。

  既然玉石可以跟随着那些粉末指引路线,那粉末既然可以沾染颜凝秋的气息,应当也可以沾染这些药材的气息,她只需寻找同这些气息相同的药材即可。

  宓愈有些惊讶,却还是听这话地将这些药材拿了下来,而就在她全部拿出放在桌上,大致扫了下后神色忽地顿住。

  宋望潇看到她的脸色,便知晓自己方才的办法应当没错,她收回灵气没来得及擦去鼻间汗水便迫不及待道。

  “还请阁下帮我说一下这些药材的用处,这些药材都是我自己找到的,不是你告知的,不算透露隐私。”

  宓愈:“……”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罢了,既然你都找到了,就算我不会你也会找其他人了解。”

  “这些药材都是治疗寒毒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