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前头的人,修有容下意识停住步子,眼中诧异极深。
这个人是......
不,不可能才是。
那个人只是个凡人,而且也已经死了,毕竟岁云暮为了那个凡人报仇的事,整个道门都知道。
所以不可能是,一个死了的凡人,甚至连魂都散了,绝不可能再出现,也不可能出现在道门。
且他能从眼前人身上察觉到仙息,极其浓郁,可见眼前人的实力绝不在他之下,也许还要高出许多。
不会是那个凡人,不会是。
只是为何眼前人的容貌与那个凡人一模一样,当真是奇怪。
此时他也已经回过神,看着醉须君的目光不再是诧异,更多的还是探究,尤其这人还是从岁云暮的别院出来。
现在的天也才亮,这么早,莫不是昨夜就住在这儿。
猛地意识到这儿,他攥着食盒的力道都不由得收紧,隐约他觉得这人夜里就住在这儿。
岁云暮能任由他住在这儿,他们是什么关系,还是说岁云暮将这个人当作了那个凡人,所以才任由他住着。
他们同修过了?
这般想着,他眼底的暗色也随即涌了上来,随后道:“你是何人?为何从微云的住所出来。”话音中的寒意极深。
“微云?”醉须君自然也听出了他话音中的寒意,不过他对此却是半分未在意,他在意的只有那句‘微云’。
不由得冷笑一声,他到是不知,岁云暮与这个人已经如此相熟,竟然由着他唤他的名。
本就极厌恶这人,此时也是愈发厉害。
他没有出声,只冷眸看着。
想是才起,衣裳有些微乱,隐约间还能从他的身上嗅到一丝不属于他的气息。
修有容被他的眼神看的皱起眉,同时也注意到了他微乱的衣裳,以及那一丝不属于醉须君的气息,是岁云暮的。
这会儿雨下的有些大,这抹气息虽是被冲散了许多,但对于他们这些修者来,却是能清晰的察觉到。
也正是如此,他是愈发确定眼前人昨夜住在此地,而且还是住在岁云暮的屋中,与他同床共枕。
他不知道眼前人究竟是何人,可看着他同那个凡人相似的容貌,便心生厌弃。
两人谁也未出声,雨越下越大,僵持下来。
“你们怎么都在此?”
正在这时,白江陵的声音传来。
修有容听到了,快速收起心中厌弃回过头去,见白江陵就站在前头。
不知白江陵为何会来此,他也未出声询问,只做辑行礼,“属下见过主事。”
“恩。”白江陵听闻点了点头,可目光却是落在前头高高站在别院台阶上的醉须君,见他冷眸瞥来微微一愣。
不知这人又怎么了,他看向前头的修有容,走上前后便道:“出了何事?”
“没什么。”修有容听着耳边询问轻摇了摇头,后头又道:“属下听闻微云回来,所以来看看他,不过这会儿天还早,微云恐怕还没醒,属下正打算回去。”
若说方才他还觉得前头站着的可能是别的什么人,是岁云暮随处寻来了个与君和相似的人。
那从白江陵出现开始他便清楚,这个人恐怕并不只是与那个凡人相似那么简单,兴许还是他道门的人,看白江陵的反应便能看出。
若这人真的只是其他什么人,白江陵定是不会如此平静,可他的反应就好似早已与他相熟。
突然,他又忆起前几日听到关于道门那位剑仙出关的事。
他来时匆忙还未见过那位剑仙,只听闻白江陵与那位剑仙是多年好友。
而现在白江陵的反应以及他不曾在道门见过此人,看来,此人应该就是那位剑仙。
他不知道剑仙与南城那个凡人有什么关系,但看相似的容貌,怕也不会那么简单。
难不成那个凡人是剑仙?
不,不可能,若他是剑仙又怎么可能会死,且那个人确实是凡人之身。
既然如此,为何两人生的一样,巧合吗?
他不知道,但也明白以他的实力,难与剑仙动手,连岁云暮都不会是剑仙的对手。
后头又与白江陵说道几番,他才离开。
他知道,这位剑仙不会让他入别院,至少现在不会。
白江陵看着人走远然后才回头看向醉须君,见他眼含不悦,俨然是不高兴。
隐约他觉得是与修有容有关,但这两人应该也不认识才是。
他撑着伞抬步上前,然后道:“怎么,他惹着你了?”
“没有。”醉须君俨然是不想多说,只随意说道一句就步下台阶,可眼底的不悦却也是一直未散去。
正是如此,白江陵知道应该就是与修有容有关,下意识他启口还想询问。
只是这话还未落,他却是先察觉到一丝异样,低眸看去就见醉须君右手衣袖已经被血水染红。
未被衣裳遮掩的指尖染满鲜血,随着他的动作,鲜血落于地面晕入积水中,但很快却又被雨水冲散。
瞧着这,他微微皱眉,道:“你受伤了?”
醉须君听闻低下头,同样也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血。
不过他却是一点儿也不在意,随意应了一声后就将嵌在手腕中的几缕金丝给抽了出来,瞬间鲜血涌出。
金丝上同样染满鲜血,只是在离开他的手腕后便全数化为尘土,最后消散在雨幕中。
他又看了一眼才收回目光,仿佛受伤的不是他而是别的什么人,然后才看向白江陵,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事。”白江陵见他询问摇了摇头,目光仍是看着他的手,又道:“你这样,要不要去云烟那儿一趟,岁云暮下了狠手,不怕你的手废了?”
从方才金丝被抽出来时,他也认出那是岁云暮的,且看模样还是下了狠手。
他是不知道这两人出了什么事,但不管如何,这伤还是得处理。
醉须君没有应声,但也没有推拒,转身去了药阁。
*
药阁内有些静。
醉须君歪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个茶盏,里头盛了暖茶,茶香极浓。
不过他就这么拿着把玩也不喝,懒洋洋的。
白江陵在穆云烟包扎离开后,他才去看前头漫不经心的人,道:“你做了什么,让他下狠手。”
他瞧着这两人也不像是什么仇人的模样,不然那一日从瑶台仙境回来不会如此平静。
但现在醉须君的手都差点被他废了,若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还真有些不信。
只是醉须君一直把玩手中茶盏,连句话都没有。
这让他愈发好奇这两人的关系,莫不是自己这位好友喜欢上岁云暮了。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都住到人家别院去了。
所以,现在这是岁云暮不同意,然后吵架了?
猛地想到这儿,他又去看醉须君,然后道:“你们吵架了?”
这话一落,醉须君抬眸瞥了他一眼。
正是如此,白江陵也知道自己这是猜对了,还真的是吵架了。
看情况,吵的还挺凶,都动手了。
于是,他又道:“你喜欢上他了?”说话间,里边儿的好奇也更甚。
他这清心寡欲了数千年的好友,才出关竟然就有了喜欢的人,而且好似还被拒了。
不由得,他没忍住想笑。
醉须君听着他的询问凉凉的又瞥了他一眼,同时眼底也都是不悦,随后道:“道门主事,你很闲?”
他倒是不知道,身为道门的主事,白江陵竟然闲到来询问他的私事。
如今鬼道动向虽不明显,但还是有,结果这人不去处理反而同他说些有的没的。
白江陵又哪里不知他的意思,这是自己追不到把气撒他身上了。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只说起了其他的,又道:“你还是别太陷下去,你闭关太久道门许多事还未清楚,岁云暮他曾为了个人入鬼道,他身上那些伤就是为那个人受的。”
“他的性子应该是难动心的,既然能为那个人做到这种地步,可见是真的动了心。”
“你要只是觉得他那张皮囊好看,还是歇了心思,别到时自己陷下去就麻烦了。”
他对岁云暮了解不深,不过一些事还是能看得出来,岁云暮那样的难动心。
既然已经对别的人动过心,那要他再动心,怕是难。
“你是说,他对那个人动了心?”醉须君听着他的话下意识笑了起来,眼中那一丝不悦也都全数消散,俨然是心情极好。
白江陵见状也是看不懂他了,怎么还高兴了。
他又看了一眼,然后道:“能为那个人不要命,若不是动心还能是什么,我劝你还是别太陷下去。”
“哦。”醉须君点头应了一声,不过却是半点没将他的话听进去,只想着岁云暮可能对自己动了心,心里头是高兴不已。
其实之前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些,岁云暮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还被废了右手,可见也该是有些感情。
但现在岁云暮对他太抗拒疏离,让他患得患失的不敢去奢想那些,甚至觉得当初岁云暮为他报仇仅仅只是因为愧疚没有一丝动心。
可这会儿听白江陵说道,也许是有的,哪怕只有一丝。
想着这,他眼中的笑意也是极深,随后又去看白江陵,道:“你上回不是说想要瑶台仙境的玲珑果,再过几日就熟了,到时便送你一颗。”说话间起身出去。
“恩?”白江陵听着此话微楞片刻,又见他起身,道:“你要去哪儿?”
只是这话落下,他却是什么都未得来,只瞧见一角白衣撇过门边,人已经入了雨幕中。
醉须君回别院时已是片刻后,大雨倾盆,凉意极重。
小五还睡在门外,这会儿到是没蜷缩着,双手双脚大开着,睡得极沉。
他瞥了一眼便推门入内,身上的衣裳已经重新换过,之前那身衣裳上沾了血,唯恐血腥味扰着岁云暮。
入门时,屋中静的出奇,床榻上的人此时还睡着并未醒。
这也使得他的步子都不由得放轻了些,到床边后就脱了衣物,一块儿躺入其中。
岁云暮睡得有些沉,不过身侧多出一人时他还是有所察觉,下意识微皱了皱眉。
不过却是未醒,蜷缩着往一侧靠去,本就松散的衣裳此时微微散开,白皙纤细的背脊映入眼帘。
醉须君也在他动作时停下,只以为自己这是吵醒了他。
又等上片刻,见岁云暮背对着他没了动静,也知道这是没有吵醒。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知道岁云暮这几日虽一直抗拒他,可对他的警惕却是极浅,不然也不会在察觉到异常时也未醒。
之前在鬼道时,岁云暮的警惕就极深,一丝动静都能醒来,唯一两回沉睡还是因为重伤。
瞧着这,他心底的笑意也是愈发的深,倾身搂上他的腰间,将他搂着往怀中靠。
又见他露在衣裳外的背脊,白净的不染一丝瑕疵,下意识低眸吻了上去。
虽说岁云暮对他没什么警惕,但若是做的太过,还是会吵醒他。
所以他这吻极浅,只小心翼翼地在上头落了个红痕。
白净的背脊也因着这抹红愈发的漂亮,好似雪地中盛开的红梅,惹人心动。
他这么瞧着又忍不住咬了上去,这回到是没有再咬他的背脊,而是咬上了他的后颈。
发丝微乱,散落在他的指尖下。
两人相拥,很是亲昵。
岁云暮睡得很是不踏实,尤其是颈项上的细碎啃咬,扰的他眉头皱的极紧隐隐想要醒来。
但身子太过疲乏,也只微微撇过头,又睡了过去。
醉须君见状也知道再闹下去,这人得被他闹醒了,也就收了动作。
就是这温香暖玉在怀,着实扰人。
他轻叹了一声气,将人抱着往怀中倚,又将他受伤的右手护在怀中,这才靠在一侧陪着他睡下。
屋中极静,只有雨声传来。
*
岁云暮醒来已是午后,外头的雨已经停了,鸟鸣声悠悠而来。
屋中轻纱飘动,很是漂亮。
他缓缓坐起身,同时看向四周,见醉须君不在。
不知道这人是何时走的,他也没太在意,起身下床就去了桌边。
正在这时,屋门被推开,小五跑了进来。
它手上还捧着几颗桃子,纯白如雪,仙气渺渺,一看便知不是凡品,也不知从哪儿摘来的。
道门什么时候种了白桃?
小五也看到了坐在桌边的岁云暮,见他醒了忙小跑着上前,爬上桌子后就将手中几个白桃放到了他的跟前。
“哪儿来的?”岁云暮瞧着几颗白桃,询问出声。
小五听着晃了晃脑袋,没有开口。
岁云暮见状也知道这人是在装傻,也就没有再去询问,想必应该就是在道门里边儿摘的。
他又瞥了一眼白桃,然后道:“你自己吃吧。”
小五一听乖乖地点头,将几颗白桃全给抱到了怀中,这个一口那个一口,吃了起来。
“微云。”
也在这时,屋外又传来一道声响。
岁云暮听闻抬眸看去,见修有容出现在门外,下意识拢了拢衣裳。
方才起来还未换衣,这会儿也只披了件外衫。
不知这人怎么来了,他微微点头,道:“寻我可是有事?”
修有容见此并未立马出声而是抬步走了进去,同时看了看四周,并未瞧见什么,四周空空荡荡。
瞧着这,他微微松了一口气,笑着道:“东极山那儿传来消息,我一会儿就得走,走之前来瞧瞧你。”
岁云暮也才刚回来,他本是想在道门多住几日,谁曾想东极山那儿突然又传来消息,主事便要他现在回去。
若可以,他自然是想留下,可也知道东极山的事重要,只得作罢。
他此行过来不仅仅是为了辞行,更多的还是想来看看那位剑仙是不是在。
看这情况应该是不在,且屋里也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看来早晨是自己想岔了,也是,以岁云暮的性子,即使那位剑仙与那个凡人生的一样,也绝不会将剑仙当作那个人的替身,定也不会做出其他什么不合时宜的事。
早晨以来一直挤压的郁气,这会儿也散了许多。
岁云暮到是不知他心中郁气,只对他打量自己住所的举动有些不适。
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只应着那番话,道:“东极山出了什么事吗?”
昨日就听他提到东极山,现在又如此说,也不知那儿出了何事,如此匆忙。
“恩,是有些事。”修有容说着点了点头,同时还坐在桌边,又道:“你还未回来时就有人递来消息,说是东极山那儿有人瞧见鬼兵,我们寻去时找到千余名鬼兵,不过都已经处理掉了。”
“原本是打算回道门,不过周围的那些凡人担心还有鬼兵,想让我们搜整个东极山,所以我得回去一趟。”
这话说着,他却是皱起了眉,眼底也染上了些许暗色。
岁云暮见状也知东极山应该没有如他所说的那么简单,毕竟搜山这么简单的事,没必要修有容再回去。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只点头应了一声。
后头又说了一番东极山的事,修有容才转了话语,道:“听闻那位剑仙出关了,微云可见过?”
岁云暮听着此话倒也没什么反应,只轻抿了抿杯中茶,随后才道:“前头见过,那位剑仙怎么了?”
“也没什么。”修有容见他也没个反应,一时也猜不透他对醉须君是何意思,是听出了自己的试探还是真的对醉须君没什么感情。
他抬眸看了一眼,见他真是没有反应,这才道:“就是听说剑仙出关了,所以有些好奇罢了,那位闭关了千年,也不知当初是何缘由闭关如此久。”
这话说着里边儿还带着些许疑惑,说来还真没什么关于剑仙的消息传出,只知道剑仙闭关瑶台仙境。
“不知。”岁云暮摇了摇头。
修有容见状知道他这是并不想多说,同时也让他愈发猜不透岁云暮的心思。
之后又说了几番话,他们才散。
岁云暮将杯中茶喝完后,他起身去了衣柜边。
与此同时,身后涌来一阵仙息,也知道来的是何人。
他没有躲,自顾自去取衣裳。
醉须君见状笑了起来,同时揽着他的腰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道:“微云怎么不再睡会儿?”边说边帮他去解衣带。
不过片刻,本也只是半掩着的衣裳很快就散开,纤细的身形映入眼帘。
肩头处落了几抹红痕,这是他之前留下的,就是可惜了不该留在这儿,该留在岁云暮的颈项上。
但若真留在那儿,岁云暮也就会看到了,当真是可惜。
他又瞧了一眼,然后才倚着他的背脊,道:“微云方才与他说了什么,恩?”
其实两人的对话他都清楚,不过他还是想听岁云暮告诉他的。
岁云暮又哪里不知这人心思,同时也知道这人方才就在。
他冷眸瞥了一眼,然后道:“只说了东极山的事。”
东极山的事,修有容并未说清,他知道其中应该没有如他说的那么简单。
醉须君身为道门剑仙,想必会知道一些。
“哦。”醉须君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同时眼中的笑也愈发的深了,俨然是心情不错。
而这心情不错倒也不是因为岁云暮与他说了修有容的事,更多的还是因为岁云暮主动回了他的话。
这让他对修有容那升起来的不悦,在此时全散了。
他笑着枕在岁云暮的肩头,指尖则顺着他的腰间轻抚着,后头道:“东极山是出了些事,他说的也没错,周围的凡人是想让他们搜山。”
这话落下,他微微仰头贴上他的耳畔,又道:“不过那是前几日的事了,昨日他们又想道门搜山,闹起来了。”
“可搜出什么来了?”岁云暮对于凡人的意思也是明白,毕竟在周围发现了鬼兵,那儿应该是不安全了,想要再搜山也正常。
至于鬼兵会突然出现,必定是在做什么事,当然也可能是来东极山附近抓凡人,只是提前被发现了。
但究竟是何,还是要继续查探。
“没有。”醉须君摇了摇头。
岁云暮听闻侧过头去,见他就靠在自己的肩头,很是亲昵。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但也未说什么,毕竟他说了这人也不会离开,只顺着东极山的事,道:“那些鬼兵是来抓凡人的?”
没搜出什么,看来那些鬼兵应该是来抓凡人的,为了那‘万人殉血’。
“不知道。”醉须君又摇了摇头。
也正是如此,岁云暮紧皱的眉头皱的愈发紧,“何意?”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何意。
醉须君见此没有出声,只从衣柜中取了身白衣替他穿上,随后才道:“此事蹊跷,主事要我也去趟东极山,微云可要陪我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