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沉辞【完结】>第113章

  颂炽回到盘山别居已经很晚了。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项骆辞的房间看看。

  彼时房间里已经熄灯,他走进去,轻手轻脚,刚在床边坐下,本来睡着的人突然睁开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颂炽:“……”

  沉默对峙间,项骆辞侧了侧身体,淡道:“出去。”

  “阿辞,松钉做出来了。”颂炽迫不及待地想跟他分享这个消息,“你那个弟弟果然跟你有一样的天赋,我们的百分之百纯度的松钉终于又出现了!”

  项骆辞再次道:“你出去。”

  “让我多留一会吧,我就在旁边坐会儿,不碰你。”

  “出去!”

  “……”

  颂炽的好心情慢慢消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时项骆辞也懒得跟他沟通了,果断掀开被子起身,打算从另一边走。颂炽皱了下眉,忙说:“好,我出去,你别下地。”

  项骆辞的动作一顿,见他站回去了,这才又重新坐下来。

  “这几日你好好休息,等交易结束,我们就走。”颂炽温和地说。

  “……”

  黑暗的房间里,项骆辞沉默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才开口:“你从来就没打算放过他吧?”

  “什么?”

  项骆辞忽然抬头看向颂炽,本来他发红的嘴角在夜间是不明显的,但此时他刻意让它正对着颂炽,颂炽不发现都难。

  那一刻,颂炽整个人都愣住了。

  随即而来的,是深而不尽的愤怒。

  颂炽缓缓靠近,膝盖跪在床上,手抓着项骆辞的肩膀,似是要仔细辨认什么似的,盯着他的嘴角,眼底的火气登时燃起:“你去找过他了?”

  项骆辞不躲不避,“是。”

  颂炽:“……”

  颂炽的手上用力,苍白的手背筋骨尽显,声音沉下去:“阿辞,我以为最近我们的关系已经缓和了,可你为什么总喜欢这么刺激我?”

  项骆辞没理他,只是眼角微微勾起,似是想到了什么很好的事情。他也没有说出来,淡淡推掉颂炽的手,说:“我累了,想发疯明天再来。”

  他脸上难得流露出的那点暖意,彻底勾起了颂炽的盛怒,他一把扯开项骆辞的上衣,又是一愣。

  他死死地盯着他锁骨、身前的牙印,五官夹着火,“你们……你们竟敢……”

  项骆辞被他看见,也无所谓——大有是杀是剐悉听尊便的意思。

  颂炽心有涛火,一把推倒项骆辞,压上去:“我不碰你,不代表其他人可以!既然你这么喜欢糟践自己,那我——”

  “你试试。”项骆辞眼神冷淡。

  颂炽微微一顿,垂下眸,就见项骆辞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刀,此时正抵在他的腹部。

  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

  颂炽死死地瞪着他,几乎咬牙道:“你们都约好了对吧?你们背着我都约好了是不是?!”

  项骆辞不打算跟他多说什么,冷道:“滚出去。”

  “……”

  这段时间,为了保住邢沉的命,项骆辞对颂炽一直言听计从,脸色也不似以往那样针锋相对,颂炽心里打算,过几日随便找个理由放了邢沉,再让人在路上解决他。那时他跟项骆辞已经离开缅甸,邢沉是死是活都影响不到他们了。

  却不想,他今晚仅仅是回来晚了一点。

  就晚了一点,邢沉竟然又把他的项骆辞抢走了,还把人哄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颂炽很生气,极其生气。

  恨不得立刻就把邢沉碎尸万段。

  可是他又知道,项骆辞今晚一定是跟邢沉串通好了,他们约着一起去死,所以肯定还留了什么暗号。

  邢沉死了不要紧,但项骆辞不行!

  几番思量下,颂炽的火气又慢慢地平复下去,他隐忍地退了出来,狼狈地转过身,说:“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死了这条心吧。”

  然后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

  项骆辞狠狠地松了口气。

  总算是赌对了。

  项骆辞坐起来,慢慢地穿好衣服,扣上衣服扣子,突然又打开,低头瞥了眼上面的牙印。

  “……”

  -

  一个小时前。

  邢沉说完那句话后,坏笑起来,“想什么呢,这时候让你做禽兽之事合适吗?你想要我还不给呢。”

  “……”

  项骆辞红着脸,故作淡定:“那你想做什么?”

  话毕,某人的一只手就开始解他的衣服扣子。

  项骆辞:“……?”

  “邢沉!”项骆辞忙抓着他的手腕,“你干什么!”

  “那天江裴找过我,他问我,要不要当你的最后一个垫脚石。”邢沉由他抓着手腕,继续去解他的扣子,语气平缓地说:“你猜我是怎么回答的?”

  “他的话你别管,这里的事交给我。”项骆辞说着,语气微顿。

  因为邢沉的手在他腰上抓了一把,跟挠痒痒似的。

  “……”

  邢沉说:“我没答应,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当了垫脚石,你这辈子就完了。”

  项骆辞绷着脸,低头看他。

  “我也一样。”邢沉的眼神深沉,问:“懂我的意思么?”

  项骆辞叹了口气,说:“我不会有事的。”

  “嗯,还算通透。”邢沉说着,突然低头,在他的锁骨上亲了一口。

  项骆辞:“……”

  一口不够,还继续在上面留草莓印。

  项骆辞快疯了。

  “邢沉!”

  “别动,还没好呢。”邢沉一脸淡定地捏他的侧腰,说:“你不是说颂炽不经激吗?给他来个刺激的,总比你求他的要好。”

  项骆辞:“……”

  后面项骆辞心静如水,任由邢沉故意欺负他。

  某一时刻,邢沉停下动作,压他一下,“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对你就这么没吸引力啊?”

  “…………”

  项骆辞见痕迹也差不多了,果断拍掉邢沉的手,慢条斯理地把衣服穿好。

  邢沉一脸坏笑,故意贴着它,上下钻动。

  项骆辞身体一僵,忙把他推开,“邢沉,差不多行了。”

  邢沉嗯了声,目光往下一瞥,没看见什么呢,就被项骆辞用手捂住了眼睛,“出去后不许冲动,也别怪任何人,这条路是我选的,我不后悔。”

  “……”

  邢沉心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项骆辞这才放下手,示意他靠过来。

  两人并排靠在墙上,谁也没说话,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待着,争分夺秒地守着难得在一起的这点时光。

  “当年发生了什么?”某一刻,邢沉突然问,“五年前你为什么会突然报警?”

  “……”

  项骆辞的手轻轻地抖了抖,依然沉默着。

  邢沉看着他,温声道:“没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说。”

  良久,项骆辞才开口,声音里有几分晦涩,他说:“松钉,是我做出来的。”

  邢沉一怔。

  项骆辞像回忆起了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辛涩地道:“我、我本来是想破坏他们的新毒,但发生了意外……后来他们找人来试毒,很多人,其中一个人承受不住毒性,当场就死了……”

  -

  那个时候,项骆辞还很年轻。

  虽然他被江裴短暂地训练过,但为了保持一个卧底最普通的状态,江裴并没有让项骆辞改变什么。而项骆辞因为过去那些经历,让他在很多时候都能保持沉静、冷漠,这就是他最好的自我保护的状态。

  然而也正因为经历过那些血腥的过去,让项骆辞在面对鲜血的时候,内心的波动反而更加敏感和痛苦。

  当那个试毒的人在他面前吐血、抽搐,面色青紫,最后死亡,项骆辞几乎僵在了原地——那一身白衣大褂的他看着依然冷静无恙,但口袋里的手却已经颤抖起来。

  这种情绪的控制维持没多久,他对颂炽说:“我有点累了,下次再试吧。”

  然后就回了房间。

  那是他回归正常生活后,第一次发病。

  项骆辞把自己关在浴室,用肥皂搓洗自己的手,手被他洗得通红,被磨破了皮,但他依然没有停下。洗了手还不够,那些渗了血的水反而刺激了他,他走出去,在客厅里找到了一把水果刀,再次回到浴室,然后对着那只手刺进去。

  颂炽听到动静觉得不对劲,走进来,就看到了地面的血滴。

  “项骆辞?!”

  颂炽急忙冲进浴室,项骆辞把刀刺进掌心,那只手沉在浴缸里,浴缸的水被染成鲜红色,脸色顿变:“项骆辞你干什么!”

  颂炽忙抓来浴巾,把他的手拿出来,裹住。

  项骆辞的目光呆滞,嘴里喃喃:“太脏了……太脏了……我要把它洗干净……”

  那次项骆辞昏迷了两天,醒来后,发现有人照着他的配方,继续研制松钉。

  项骆辞那时才知道,他研制的松钉纯度竟然能高达100%,难怪刚刚才用了一点量,试毒者就已经承受不住了。

  松钉出来,颂炽很高兴。

  他减少剂量,让更多人的人试毒,还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松钉可以通过性传播,而且试毒者对松钉的依赖度极高。

  这一切,都像一根根刺般,扎在项骆辞的心里。

  不久,松钉策划组织一场内部的直播交易,那场交易不仅色情,还残忍。他们不知从哪找来的男男女女,先给他们试毒,然后关在一个房间里,让他们尽情发挥,以此为传播链,想扩大松钉的影响力和知名度。

  如果这场交易达成,那被抓来的那几十个人的后半生就完了。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项骆辞根本没时间去想潜伏的事。

  晚上他趁其他人不注意,溜进实验室,把配方偷走,换了个假配方在里面,然后偷走值班人的手机。

  出来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用手机打电话报了警……

  这些事,项骆辞一直不想去回忆。

  如果在颂炽奄奄一息那天,他没有多管闲事救下他,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破事了。

  项骆辞轻轻地拽着拳头,克制地不让自己表现得太狼狈。

  “骆辞。”

  突然有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他冰凉而发抖的手,两只手五指相扣,掌心相连。

  项骆辞微微侧目,邢沉另一只手的掌心抚着他的脸颊,“这不是你的错。就算没有松钉,他们也会制出其他替代品。你报警是对的,你阻止了一场疯狂而又没有人性的活动,你救了很多人。”

  “我不管你回来是为了什么,过去经历过什么,我都不在意。”邢沉抱着他,语重心长地道:“你只需要知道,你在我心里是极好的,你不许作践自己,更不许嫌弃自己,就算未来是洪荒猛兽,我们也一起面对。”

  项骆辞僵硬的身体渐渐放软,他靠在他肩膀上,好久,才搂上他的腰,点点头。

  “还有,”邢沉松开他,像哄小孩子般,说:“还有那个林愧,你也不用内疚。你们进来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这本来也是送死的活儿,哪有不见血的?”

  说着说着,邢沉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把话收了回去,只说:“反正不关你的事,你也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项骆辞静静地听着,突然笑了下,摸了摸邢沉的头,把他揽过来又亲了口,说:“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脆弱?”

  “在我面前当弱鸡都可以。”邢沉蹭他的耳朵,“我不嫌弃。”

  “……”

  下一刻,项骆辞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开,站直身体。

  邢沉:“……”

  项骆辞看了窗外一眼,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收回目光时,冷不丁对上邢沉闷闷的眼神,不由得笑了下。

  但脸色还是有些凝重,眉眼里藏着很深的担忧,他说:“颂炽不会让你轻易地离开,他们打你的时候,记得护着点自己。”

  邢沉手插兜里,吊儿郎当的,一副“放马过来,谁怕谁是孙子”的模样。但在项骆辞良久的注视下,又慢慢地顺起安分的毛,点头道:“知道了。”

  项骆辞这才放心地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了一下,说:“林愧,是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