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克南带人再次搜查私人订制火锅店,但碍于案子的特殊性,项骆辞又是对松钉毒品最为了解的人,所以宋克南临时请他一起跑一趟,项骆辞不好推辞,便答应去了。
出发前,项骆辞给邢沉发了消息告知,为了防止他半夜会饿,还特意让周南给他送了点宵夜。
“这粥我是按照老板的食谱做出来的,食材分量、步骤、时间、火候我都严格把控,味道应该和老板做得差不多,您请试试。”
周南服务得很周到,连保温盒和项骆辞的都是同款,邢沉怀疑项骆辞是不是对这个牌子有什么特殊的洁癖。
邢沉拿起汤勺,放在碗里搅了一下,抬眸,周南正和蔼可亲地盯着自己。
“……”
邢沉轻咳,“周叔,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吃完可以自己收拾。”
周南笑笑,“老板说让我陪你说说话。”
邢沉头疼,“你能陪我说什么?”
“您想聊什么?”
“……”邢沉想了想,“你对你家老板的过去了解多少?”
周南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还是被特意交代了不能说?
邢沉在心里闪过一串疑问,不过他倒不继续逼问,说:“那你和你家老板怎么认识的,总可以说吧?”
周南说:“我以前是一个餐饮店的老板,后来生意失败,餐饮店被收购,我妻子跟了别人,设计我出轨,逼我净身出户,是老板好心收留了我。我们一起研究菜谱,为新店做准备。”
“……”
三言两语谈尽人情冷暖,还如此云淡风轻,是个人物。
邢沉问:“你们这个店准备了多久?”
“应该有半年。”
“菜谱谁定的?”
“当然是老板。”
“菜谱很健康,但很不全啊,我看菜谱上没有胡萝卜、茄子、鸭肉、花椰菜……这些都是有营养的家常菜吧。”
周南从善如流地回答:“因为老板不喜欢。”
邢沉:“……”
刚刚列举的这些可都是他不喜欢吃的,项骆辞怎么就这么巧也不喜欢?
邢沉的粥吃了一半,因为伤口有点难受,便没有再吃。
周南贴心地帮忙收拾桌子,忽然听到邢沉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回国的?”
周南说:“准备店面的时候回来看过几次,后来确定了地方,我就在这边住了下来。”
“这么说,你们老板特意回国,确定了那家店的地址?”
“……”
周南意识到被套了不该说的话,下意识抿了抿嘴,把保温盒拧好放在一边,而后礼貌地笑笑,“邢先生,老板交代过你不能说太多话,时候不早了,您应该躺下来睡觉。”
“没事,我等他回来再睡。”邢沉语气不容置喙,“你现在的任务是陪我聊天解闷,来,咱继续聊。”
周南:“……”
您看我是还想聊天的样子吗?
-
项骆辞结束火锅店的搜查任务,立马风尘仆仆地打车去了医院,他本以为这个点了邢沉应该会乖乖睡下了,哪料他推门走进病房,就见他和周南两人相谈甚欢的一幕。
周南一见项骆辞,立马收敛了笑容,站起来,“老板。”
项骆辞不明显地皱着眉,“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医生没有来查房?”
周南意识不妙,忙说:“老板,他是因为担心你……”
“胡闹,我让你过来是照顾他的,不是让你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项骆辞生气了,而罪魁祸首早在他发火之前就悄悄闭眼装死,周南有苦说不出,最后连声道歉,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项骆辞冷静下来,又有些后悔发脾气了。邢沉本来就是个病人,他不能去查案已经很委屈他了,他担心案子睡不着也很正常。
“对不起,我不该生气……”项骆辞俯下身帮他提了提被子。
这时邢沉睁开眼,“上来,陪我睡觉。”
“我还没洗漱……”
“我不介意。”
项骆辞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灰尘的衣服,果断站起身,“衣服脏,会感染伤口的。我去洗洗,一会回来,你先睡。”
邢沉只能答应。
“等等!”邢沉猛地皱起眉头,“不过是去勘查,你的衣服怎么这么脏,发生什么事了?”
项骆辞忙说:“只是衣服脏了,没事。”
他知道自己不说,邢沉也会问其他人,只好坦白,“火锅店里装了定时炸弹,店面被炸毁了。好在没有人员伤亡,而且我找到了刘素制毒的关键性证据……”
邢沉差点要从床上弹坐起来,但伤口的疼痛让他的动作放缓了几十倍,后面有项骆辞死死压着他的肩膀,他便再也动弹不得。
项骆辞眉头紧皱,“都说了人没事,你好好躺着!”
邢沉吸了口气,缓解身体的疼痛,良久才开口,声音极为沙哑,“你把外套脱了,转一圈,我要亲自确认。”
项骆辞盯着他,无奈于他的固执。
最后只好依着他,脱了外套。
邢沉确定他完好无恙,这才松了口气,“那你去洗漱吧,我在这等着你。”
“……”
项骆辞刚走出病房,邢沉就拿起手机拨了徐智的电话。
徐智早就料到今晚会接到他的兴师问罪,早拿着手机在那等了,所以邢沉这电话拨出不到三秒就被接听。
“队长,这场爆炸真的很突然,我们在火锅店发现了一间地下室,项法医带人进去不到一分钟就跑了出来,人没伤到,你应该鉴定过了。”
“别说废话,情况如何。”
“是一个定时炸弹,按钮在门口,进去的时候有人踩到了,倒计时两分钟。项法医反应快,及时遣散了所有人,出来的时候把门带上了,没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哦对,项法医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炸弹爆炸的时候震碎了货架,压了项法医一下,我刚刚重新掂量了一下,不重。”
邢沉沉默两秒,问:“刘素现在在哪?”
“我以她投放炸弹为由把她关一号审讯室了,不过火锅店发生爆炸的动静不小,刘二百估计也听到了风声,我们的时间不多。”
“把电话给她,我来跟她说。”
“可是……”
“你有把握撬开她的嘴?”
“不能。”
“那就别废话。”
邢沉的声音不大,像在刻意压低声音,徐智不问也知道,他在强撑——换作其他人挨了三个子弹,还是差点从鬼门关里被拉出来的,怎么都得休息个几天才会养出如此精力,邢沉能忍,是个异类。
但再能忍也有个极限,白天他故作轻松的样子徐智不是没看出来,但他了解邢沉雷厉风行且执拗的性子,所以不敢浪费时间,忙拿着手机走进审讯室。
宋克南见他把手机放在桌面,就明白了那是邢沉的意思——虽然他不赞成,但时间紧迫,此时也没什么办法了。
“刘素,我们队长想跟你聊几句。”徐智的语气说不上好,他指了指录像,“没有录像,也没有录音,有什么话放心说。”
刘素规规矩矩地点了点头,说:“你们说在我店里搜出什么炸弹,制毒工具这些,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地下室我是用来冷冻食物的,我……”
“刘素。”邢沉淡淡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知道松钉吗?”
刘素一愣,“……不知。”
“那你听过——颂炽吗?”
刘素摇头,“不曾。”
“颂炽,曾经黑帝组织头目的儿子,他回来了。”
刘素心头一惊,连宋克南和徐智都十分诧异。
黑帝组织不是早被消灭了吗?更何况颂炽身份这么特殊。
不过两人了解邢沉——不管此时是胡诌八道还是危言耸听,只要能戳破刘素的心理防守,都无关大雅。
邢沉继续说着:“曾经的黑帝组织,总部在M国,势力却遍布各国各地,他们除了贩毒,还贩卖人口,手段之残忍,道上的人应该都有所耳闻,用闻风丧胆四个字来形容都不为过。你现在跟他们抢生意,是觉得你背后的人比黑帝组织更牛逼,还是你觉得以你现在的能力,能躲开他们的耳目?”
“哦对,若你能躲得了,也不至于这么狼狈地被绑进厕所,那你更应该想想自己被抓进来的价值。顺便再问一句,你这么忠心耿耿守口如瓶,你背后的人会为了你跟黑帝组织作对吗?”
刘素:“……”
刘素刚想说点什么,通话突然挂断了。
徐智和宋克南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忧——如果是因为项法医让邢沉挂断电话还好,若是因为伤口……
想到此,徐智没有顾及刘素奇怪的眼神,拿起手机走到外面打电话。
宋克南敲了敲桌面,那声响让脸色发白的刘素回神,他问:“想清楚了,要不要交代?”
刘素镇定地思索了半晌,问:“我儿子呢。”
“他有人照顾,我们的人会二十四小时保护他。”
宋克南淡淡地说,“他们只是把你们绑进厕所,没有要你们的性命,你应该知道他们的目的不是你。但如果你存在的意义没有达到他们预定的目的,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放过你儿子吗?人都是自私的,你背后的人想必此时正在忙着找替罪羊好渡过这场劫难。”
刘素僵硬地扯着嘴角,“什么黑帝组织,我不知道,我们那天真的是被绑架的,他们说是因为我丈夫借了钱不还,所以想恐吓他……”
这时徐智推门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握着手机的一只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淡淡开口,“刘素,我这么跟你说吧。你想维护的那个人,我们已经掌握到他涉案的相关证据,之前孙迪青在公寓里猝死的新闻看过吧。她是猝死,但不是因为过度劳累,她是吸毒过量致死的。而给她毒品的人,姓莫,你也可以认为他姓严,这款毒品恰恰就是你研制的这款‘假松钉’。”
刘素的表情已经肉眼可见的松动了。
徐智把手机放在桌面,宋克南不小心瞥到里面还有通话,默不作声地揉了揉鼻子,莫名很期待这货后面的操作。
徐智说:“莫严身份特殊,你为了自保,怕被报复,我们都理解。前几天关押你的那个刘队,他是莫严的表舅,你以为他不让我们动你是保护你么?是夫妻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你觉得以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他们还能保你吗?”
刘素沉默,面色纠结。
“现在你唯一能保命的就是帮我们指认背后的人,让我们将他们一网打尽,你也可以借此换取减刑的机会。你应该也不想看到你们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母亲吧?”
刘素隐忍地握着拳头,说:“你们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凭什么认定是我?!”
“你误会了,不是没有证据。”
徐智从兜里摸出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几个白色药丸,“这包东西眼熟吧。罗良平已经坦白,曾经在店里见过这个,还说是你的,我们刚刚已经取了一部分去化验了,相信结果很快就可以出来。”
“胡说,我根本就没给他看过……”刘素这话一说,就知道完了。
他们刚刚只是在套话!
徐智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说:“我这不算诓你,这真是我们的人拼死从地下室里拿出来的。你应该庆幸今天是我们审你,若是我们队长,有你受的。现在可以好好聊了吧?”
也亏邢沉刚刚打破了刘素的内心防守线,不然这个办法还诓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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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这个局面,就算刘素不承认,也不行了。
宋克南在桌下跟徐智轻轻地击了掌,然后打开了录像。
刘素开始交代:“我大学是化学专业出来的,对研制药品这方面很感兴趣,但是这个行业对女人的要求很高,他们一开始嫌弃女人的脑力,觉得女人无法完成那些复杂的化学反应。接着又怀疑女人的年纪,说女人有了家庭就有了顾虑,无法全心全意地参与研发项目,容易拖后腿,甚至开始各种刁难我,想让我自己辞职。”
“没办法,为了生活,我只能换其他工作。”
“大概七八年前吧,我从实验室辞职之后,有一个人找到了我,说有一个高酬工作,但是风险大,能不能做。我其实并不是为了钱,我只是不服气。”
刘素叹了口气,“一开始我只是按照他们的配方研发一些药品,各种药品都有,也有违规药品,越来越多,后来我发现更多的是毒品……”
宋克南问:“所以一开始你对这些药品都并不知情?”
刘素轻轻笑了一下,“也不能说完全不知情吧,我毕竟是学这方面的。只是那时候我尝到了甜头,那些别人都研制不出来的东西,我做到了,这种成就感你们大概是无法体验的。后来我有了家庭,也有了钱……”
“但这种钱我也不敢花,花得不安心,所以只能一直存着,罗良平他什么不知道。”
这大概就是作恶的矛盾之处吧,明明想赚得更多,但赚的却又不敢花,怕被查出什么蛛丝马迹,福都没来得及享就要被逮进去了。
就此反思下来,也不知道这些年的犯险制毒是为了什么。
也许只是为了满足一时的虚荣罢,刘素只能给自己找到这么一个借口。
人都是有私心的,有私心就会有贪念。
有了贪念还会心生侥幸,以为这么久了都没人发现便无所顾忌,却不知一旦事发东窗,她见面对的不仅是一无所有,还有无期的牢狱之灾。
一念天堂,一瞬地狱,便是如此。
徐智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继续做?”
刘素至此,才露出一丝轻蔑的表情来,她说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一脚踏进,不留下点什么,哪有回头的筹码?”
刘素说得很冷静,仿佛她才是那个旁观者清的,“我想过退出的,但我知道他们这么多秘密,除了留一条命,还有什么办法呢?我有家庭,有孩子,我不敢,也不能去冒这个险。”
徐智问:“把你招进来的人是谁?”
刘素沉默了一会,在徐智脸上看出了一种胜券在握的势在必得,须臾,如实回答:“严先生的助理,许可。”
“严先生是谁?”
刘素抬眸看了徐智一眼,说:“叫莫严,他来过实验室一次,我碰巧见过,就是莫市长莫正青的儿子。”
徐智和宋克南终于可以松了口气。
“砰砰砰!”
恰在这时,刘全海赶了过来,狂拍铁门,“徐智,宋克南!你们在干什么!我不是说这个刘素是重要嫌疑人,未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能见吗!”
徐智默数三二一,一字刚落下,刘全海的手机就响了,他一看手机,瞬间就收了气势,夹紧菊花跑到楼道去接听。
宋克南眼神询问:“谁?”
徐智回:“沈局。”
“队长的安排?”
“那还用说。”
宋克南再次竖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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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完这一切的邢沉,此时正被沈从良批评着。
今夜沈从良原本在外面参加酒局,接到邢沉的电话,先是在电话里被气一通,听了邢沉的计划,气得直接打车来医院,当面对着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然这货的脸色太差,大概是伤口疼,疼得没什么气色,沈从良到嘴的气话随着那股心疼又原封不动地滚回肚子去,最后长叹口气,跟他一起沉默地听了一场戏。
“现在电话打了,莫严涉毒的证据有了,后面不需要你来操心了,你给我安心养病!”沈从良的语气不容置喙,“你信不信你再碰案子,我立马给项骆辞安排工作,让你独守空房!”
邢沉:“……”
刚进门,不知道如何打断沈从良的项骆辞:“……”
听到动静回头的沈从良:“……”
邢沉虽然难受,但更怕项骆辞尴尬,当即皱眉,“我有点难受,你先回去吧。”
沈从良:“?”
人项骆辞一来你就装虚?!
项骆辞忙走过来,满眼担忧,“不舒服?哪不舒服?”
后来对上邢沉的眨眼示意,便不说话了。
“……”
好在沈从良了解这货,见状,草草说了几句就不留下当电灯泡了。
项骆辞本想借机对邢沉说教几句,结果这货皱着眉头睡着了。
许是伤口十分难受,他紧紧抓着项骆辞的手,生怕他走掉似的,身体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微微蜷缩着,看得项骆辞一脸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