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沉辞【完结】>第19章

  下午落了一场雨,雨不大,来得急去得快,倒是把警局院子洗得一干二净。雨珠从叶子上面慢慢地往下滴,微风从扇叶窗吹进来,透着一股清凉。

  邢沉端着一杯茶在嘴边吹了吹,目送汤冉一瘸一拐地从警局门口离开,低头抿了口热茶,想起刚刚和汤冉聊的最后几句。

  邢沉问:“汤小姐,项法医经常去你那里借书吗?”

  汤冉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项法医?哦,项骆辞啊。昨天他是第一次来的,他在我这边定了书,那天这么晚我还以为他不来了呢。怎么?”

  邢沉微微一笑,“就是好奇。对了,他订了什么书?”

  汤冉耸耸肩,“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邢沉不要脸地咧嘴一笑,“打听别人的喜好哪有问本人的?”

  “……”

  汤冉的嘴角轻轻地抽了一下,适才慢慢地说道:“是一本英文版的红与黑。邢队长要来我这要货么?”

  “……”

  “队长,咱就这么放她回去了啊,”徐智突然从身后冒出来,问:“她说答应帮忙就帮忙,那万一她找机会跑了呢?”

  “她不会!”宋克南突然说。

  徐智莫名地被他凶了,抿了抿嘴,“不会就不会,生什么气?”

  邢沉瞟了宋克南一眼,给了徐智一脚,“就你废话多。”

  徐智啧了声,说:“我不是觉得奇怪吗?就那个昌明杰,他是凶手?说出来都能让人跌破三观的好吗?不过我敬这孙子是条汉子,低调得连摄像头都甘愿为之让路!”

  沈照说:“但只凭那一张名片,还是确定不了昌明杰就是凶手,如果他否认呢?我们根本没有与案子相关的直接证据。”

  邢沉点头,说:“不管怎么样,先把人找出来再说——还有汤冉和组织约好的时间就在明天晚上,先准备明天的任务,证据的事我来想办法。”

  邢沉还想说什么,被一边的申子欣打断,“队长,你中午是不是还没吃啊?”

  邢沉回头,“怎么了?”

  “我看你桌子上的那盒饭没吃,好像冷了。我在点下午茶,要不连你那一份一起点吧?”

  邢沉的视线在桌面的那盒饭上掠过,迟钝地哦了一声,“那就一起点吧,算我请。”

  申子欣忙摇头摆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邢沉挂出一副好领导的笑容,说:“你一个实习生一个月才多少工资就想请我吃下午茶了?干脆多点一些,最近大家都累坏了,不把他们喂饱一点哪有力气干活?”

  徐智第一个站起来,毫不客气地说:“小申,给我点杯咖啡,一份榴莲披萨,再加一份烧鸡翅、汉堡,谢谢。”

  沈照紧接着:“我和他的一样。”

  宋克南推了推眼镜,说:“我吃不惯咖啡,其他的照样。”

  申子欣:“啊,这……”

  邢沉抬了抬杯子,“点吧,反正他们的全勤也上交了,咱团费够用。”

  宋克南第一个反应过来,“不是队长你请吗?如果不是的话,我只要一份汉堡就行,谢谢。”

  徐智喝水被呛住了,沈照说:“我觉得我和老徐一起点一份就行了。”徐智只得边咳边点头。

  申子欣被逗笑,问:“队长你呢?”

  邢沉微微挑眉,“我不用。”

  “啊?”

  徐智代为回答:“他有美人送的饭,才看不上其他的。小申你别问了,赶紧下单吧,虽然这波狗粮不够纯正,但起码够他炫耀个一天了。”

  邢沉贱贱地笑了笑,“你就嫉妒吧。”

  “我嫉妒,我又不是一周相亲一次,次次不成功的人,我嫉妒——”后面的话被邢沉不知从哪抽来的抱枕砸了回去,“奚宜的资料什么时候整理好给我?”

  徐智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下去,“队长,那个陈春花就是个泼妇,很难搞的,我刚刚过去被她指着鼻子骂了半个小时,一句有用的话都不肯说!我觉得队长你英明神武,这件事要是你出手的话……”

  邢沉嗯了一声,“所以呢?”

  徐智挤开四十五度的微笑,拿着本子站起来,“我觉得我应该继续去和陈春花聊聊天,直到把她搞定为止!”

  待其他人都忙去了,邢沉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悄无声息地拎走桌面的饭盒袋子,一溜烟地躲进办公室里。

  -

  “奚宜,原名陈英,小名英子,生于苇河县陈东村,父母健在,有一个卧病在床的奶奶,和即将结婚的弟弟——”徐智风尘仆仆地走进办公室时,邢沉正偷咪咪地吃着美人餐,吃到一半愣是被徐智给打断了。

  徐智也不晓得为何自己的运气如此清奇,每次都挑讨人嫌的时候出现,他连连哈腰,“队长我忘了你还没吃饭了,那什么你先吃,我就——”

  “滚进来,把门关上!”

  “哎!”

  这一滚的结果是,徐智得坐在那里,流着口水看邢沉啃吃美食——这货大概是故意的,吃个鸡腿都得嚼个几分钟,好似舍不得往下咽似的,看得徐智肚子直咕咕咕地叫。

  “队长,我的外卖应该也到了,要不我……”

  “行,正好我没吃饱——”

  “我觉得还是工作要紧!”徐智心说笑话,就您目前这阵仗,若东西拿进来我还有得吃吗?您不找借口让我破费再点一份就行了。

  “经过我的不懈努力,总算问出来了,奚宜虽然离开家乡在外面打工,但都会定期给家里打钱。虽然她父母对她不怎么样,但她奶奶对她不错,她也很爱她奶奶,这些年她父母都是以她奶奶为借口让她往家里打钱,来来回回统计下来有七八万了吧,这次她弟弟结婚,父母一次性让她给十万,说也要那部分钱给她奶奶治病……这都是在她母亲这边的银行卡账单上查到的,奚宜的银行卡现在还没找到。”

  邢沉点头,示意他继续。

  徐智说:“据她母亲陈春花的交代,她并不认识什么昌明杰,这应该是奚宜和昌明杰的个人恩怨,什么恩怨目前还在查。还有就是……”

  邢沉吃着最后一块肉,“什么?”

  “陈春花想要钱,她笃定是我们警察和汤冉合伙害了奚宜。”

  “……这种撒泼的问题还用跟我汇报?”

  徐智一时语塞,说:“可是,她说她有证据。”

  邢沉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饭,抽出纸张擦了擦嘴,这才接话,“什么证据?”

  “没肯说。她说要看到钱才肯交出来,否则就把证据放在网上。”徐智说,慢慢地凑到邢沉跟前,“队长,会不会我们局里也有人跟汤冉……”

  “你当警察这么多年了,知道人言可畏,有些话没有依据就不能说。”邢沉淡淡地打断他,“这些先放着,她这么想要钱,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勒索我们的机会。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缘吧这群毒瘤。”

  “老邢,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线索!”方崇明突然推开办公室的门不请自如,“这个你一定很感兴趣。”

  他走进来,看到桌子边放着一个苹果,很顺手地捞走,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那声脆响清晰可闻,“咦,这苹果哪买的?味道不错啊。”

  徐智挑眉,忙往旁边让了让,咧出一抹“你要死了”的地狱笑容,说:“当然不错了,这是我们队长的对象送来的苹果,仅此一个,我们队长放一天了都没舍得吃。”

  方崇明:“……”

  瞬间觉得这苹果不甜了。

  邢沉硬邦邦地盯着他手里的苹果,大有扑过去把他嘴里的苹果肉挖出来的架势,让方崇明吞吐两难,干笑道:“那什么,老邢你也真是,脱单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哪的姑娘什么时候带来瞧瞧……这不行,你脱单了得请吃一顿大餐啊!”

  徐智补充:“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你这不是给我们队长扎心吗?”

  “?”

  方崇明的八卦心思登时疯狂滋生,“老邢竟然有暗恋而不得的人?这得是多好的姑娘啊,那就更要见见了。”

  “就是法医部的医草。”

  “哦医草,医草好啊医草……”在徐智数到第三秒的时候,方崇明终于反应过来,“项骆辞?男的?”

  邢沉黑着脸,“别听他胡说八道。查到什么线索了。”

  方崇明言归正传,“哦对,我找到一个有意思的资料,你们来看看这个。”

  方崇明把平板电脑放在桌面,屏幕上面是一张年轻男人的照片,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正望着摄像头,他的眉毛浓得出奇,眼袋深重,嘴唇略厚,给人的感觉很阴郁。

  “这是昌明杰年轻时候?不对……昌弘化?等等——”徐智突然吃惊道:“这不是十几年前性侵儿童被关了几年的那个人渣吗?我记得他出狱的时候还被医院判定生理机能障碍了,怎么……”

  方崇明吃着苹果,斜睨着他,“你怎么对变态的了解比女人还细致?”

  “放屁!这家伙以前跟我表姨是邻居,新闻一出我们全家都传遍了。就因为这家伙,我妈剥夺了我整整一年的周末外出自由!就连当年高考考警校,我妈也受了他的启发,让我当警察保护附近的儿童健康成长,这不扯淡吗?我……啊当然,我现在觉得为人民服务很光荣,我对此深感自豪!”

  沉思中的邢沉淡淡抬眸:“你闭嘴。”

  “……哦。”

  方崇明看戏般笑了笑,在邢沉抬头之前,忙道,“这个昌弘化早年犯过事,在监狱里待了几年,曾经还想逃狱,他对摄像头的敏感度远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们抓不到他挺正常的。他这么多年不犯事,心理压抑、扭曲、变态,这些都是致使他犯罪的可能因素,鉴于他最近的行为,我觉得他近期应该还会动手。”

  徐智也点头,说:“之前还以为他残疾,手脚不便。现在看来,这一切很有可能只是他的伪装。”

  邢沉盯着那张照片,喃喃道:“昌弘化……我总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听过。”

  “这案子当年还挺轰动的,你听过很正常。”

  “不对……”邢沉心说,一定还在其他地方听过。

  “队长,你是不是想继续翻昌弘化的资料,我现在立刻马上就给你办去!”

  邢沉烦躁地挥挥手,“麻溜地滚。”

  “哦。”

  “让老宋现在就去汤冉家附近盯着。”

  徐智:“明白!”

  邢沉指了指方崇明,“你也滚吧。”

  “……我说,”方崇明摸着下颚盯着邢沉一顿看,倏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喜欢男人这不丢人,就是挑战性有点大。不过你都娶不到媳妇了还不知道降低标准,专挑万人迷下手,我说你是自信呢,还是……不过勇气可嘉,祝你早日脱单!”

  邢沉抬眸,蹦出一句滚,方崇明立刻夹着尾巴滚蛋了。

  邢沉再次翻了翻昌弘化的资料,盯着他那张脸看了许久,越发地觉得不舒服。也许是这个人的表情太阴郁,眼袋拉耸着,目无焦距,冰冷得令人头皮发麻。

  但是……

  这个人他以前一定见过,邢沉心想,是什么时候呢?

  脑子一时松懈下来,邢沉方才觉得浑身一阵一阵地疼,刚刚站起来的时候险些都摔了一跤。他及时扶住桌角,但又拉扯到了手臂处的伤口——就在他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候,沈从良推门走了进来。

  邢沉:“……”

  沈从良:“……”

  沈从良还没见过邢沉因为痛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的时候——虽然那货很快就收敛了情绪恢复成那个啥事也没有的郎当状态。

  “昌弘化的事我听说了,你怎么看?”沈从良问。

  “他消失匿迹这么多年,突然中了好几十万的彩票,想找个刺激玩玩,没想到那个人有艾滋病,因为愤怒过激杀人——”

  “就这么简单?”

  邢沉冷笑,“简不简单都先把人抓到再说,我就不信到了我手里还撬不开他的嘴。”

  “……”

  沈从良还想说什么,但见邢沉肢体别扭——大概是伤口不舒服了,他叹了口气,说:“这个案子我让二组加进来一起调查,你先回去养伤吧。”

  邢沉就不乐意了,“我这点伤算什么?老子什么刀枪火海没去过,就这能有……啊卧槽——!”

  沈从良刚刚故意在他的手臂上一拍,把某人拍得龇牙咧嘴,还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我——”

  “行了,明天的行动我让沈照先负责,你不准去。”沈从良眼神警告他,“你要是敢擅自行动,我就把你受伤的事告诉你家母夜叉。”

  邢沉垂死挣扎,“你说她母夜叉不怕我告状?!”

  “你爱告就告去。”沈从良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直接挥手走人了。

  邢沉:“……”

  其实邢沉真不觉得这伤有多重,就是突然觉得腿脚有些无力,且隐隐泛疼,兴许是刚刚手贱捏得太用力了,白费了项骆辞这么温柔的包扎技术。

  沈从良让他滚这话真不是说说而已,邢沉刚做好“我就赖在办公室里不走谁能把我怎么样”的准备,沈从良就先发制人地发了一份通牒——让沈照负责明天的扫黄行动,并且专门让吴秘书亲自送邢沉回家。

  沈从良多少还是顾及了邢沉的颜面——沈从良将邢沉不参与行动的原因交给他自个解释了。邢沉还能怎么说?只能说自己明天有别的天大的事儿呗。不过徐智他们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一致认为他明天有别的重要安排,不管什么安排肯定和案子是脱不了关系,都还期待着邢沉给他们带惊喜呢。邢沉懒得解释,就让他们自己误会去吧。

  “邢队,你是回家还是——”

  “我回宿舍。”邢沉从吴秘书手中把钥匙拿走,挥挥手让他下去,“你要是实在没事做就去给我的人准备一点宵夜。我你就不用送了,我有手有脚,不至于。”

  “可是……”

  “下去!”

  吴秘书哪敢和他硬着来,被他一喝立马就滚下车。后来回到局长办公室,还未解释呢就见沈从良奸诈的笑容说:“他回去了?”,所以什么叫让他送邢沉回家都是假的,明明是让他去当出气筒!

  公安局给邢沉安排的宿舍不远,开车几分钟的路程。

  邢沉平时也不回宿舍,主要是忙的时候在办公间里吃喝拉撒更加方便,不忙的时候又不想生活过得太将就,回自个家还能有个独立健身房增加一下生活的情趣。至于这边的宿舍嘛,他就是想起来了才会过来宠幸一次——这次情况特殊,他放不下案子,又拗不过沈从良,只能先回宿舍里待着。

  -

  热闹的菜市场里人来人往,项骆辞拎着一手菜,在鱼摊前挑挑拣拣,似乎对它们都不满意。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就这么条鱼八十块?还这么小只?你别坑我吧?”

  “哎哟,我这做的是本分买卖,怎么可能坑客人呢,那你这回头客我以后还做不做啦,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行吧,给我来两条——哎,要那条比较肥点的!不是这个,就那条,一直往里钻的那条肥的……让你躲,我回去收拾不了你了还。”

  “……”

  项骆辞走到邢沉旁边,“你要吃这个?”

  “嗯,我就是看它自由自在的样子很不爽——”话说一半,邢沉突然愣住,快速地瞥了旁边一眼:“项骆辞?你也在这买菜?真是巧了。”

  一点都不巧,我都来蹲你好几天了,项骆辞心说。

  “你喜欢吃鱼吗?要不我多买点,一起吃?”邢沉说着,似是才想起来,“项法医住这附近吗?”

  项骆辞心里叹了口气,说:“这种鱼刺多,你吃不惯。买罗非鱼吧,煮汤比较有营养。”

  邢沉立马点头,“哎,那就听你的。”

  还在努力捞鱼的老板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顾客傻子被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