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摄政王的身子已经亏虚太多,只能温补,最多只能再拖八年……”

  沈倾离回想起御医所说的话,目光沉沉地看向晟弈云。

  世间虽然对他诸多不公,但是时间还是厚待了他,四七的年龄看着却和沈倾离不相上下的感觉,剑眉星目,凌厉的面容让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晟弈云察觉到沈倾离的视线,身上超越同龄人的沉稳瞬间消散,像个羞涩的青年的样子勾起唇角。

  像只偷了腥的猫一样:“陛下在看什么?”

  沈倾离不由一笑,有些宫外初识的那种轻快调侃:“看你好看。”

  “陛下更是绝佳。”沉稳的嗓音带着丝丝昨夜事后的喑哑。

  对于沈倾离的话,晟弈云并未反驳,知道自己的陛下在调侃,但是还是忍不住答复,在他看来自己的陛下最为好看。

  这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而接下来的日子里晟弈云也赖在皇宫内不愿出去了。

  一日徐峥在沈倾离耳边传话后,沈倾离闻言掀了掀眼皮,随意吃过两口后就去了正极殿。

  在书桌后坐下,从旁边一摞奏折中,抽出压在底下的几本。

  里面都是弹劾晟弈云手下官吏,在开阳开展田亩清丈时如何压迫当地百姓,如何强行征收税收和田亩额度编制凌乱等云云,惹得百姓怨声载道,甚至“民怨四起”。

  但是沈倾离都明白这些事情没有表面的那么简单,龙堰朝的根基不稳被蛀虫啃食。

  这些所谓的“百姓”大多数是世豪贵族手下的钱袋子,欺上瞒下,隐瞒土地面积漏逃税收,打压世代家奴,如果沈倾离真的不知道详情,只怕君臣离心也是早晚的事。

  但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开阳现在有发生暴乱的苗头。

  晟弈云从殿门进来,有太监搬来太师椅,又端上新沏的香茶。

  在椅中落座,从袖中摸出一份奏章让人呈上,趁着沈倾离看奏折的功夫,他仔细端详着对方的神色。

  这是沈倾离与他的约法三章,朝堂,御书房,诸位大臣面前不可放肆,需以君臣之礼相处。

  这段时日以来,晟弈云数度进出这御书房,似乎次次心情都不同,尤其是今天。

  而且奉茶的太监也从普通人换成了徐峥,虽然算得上圣宠无限但是也怕手下的人不知分寸,毕竟他的陛下可不是什么纸糊的。

  晟弈云不由握紧了手中的茶盏,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手中的权利是越来越少了,倒不是他刻意放权,而是他的陛下阳谋弄权,让人无法推拒。

  一旦筹码丧失,就意味着自己的失宠,届时自己便如打入冷宫的妃嫔难再面圣。

  晟弈云清了清嗓子,道:“陛下,开阳清丈田亩一事,已经有了初步进展,从各地上报的情况看来,开阳各大豪强世家隐瞒的土地面积至少有十五万顷以上。”

  沈倾离闻言抬眸看了看他,深沉的眸子黝黑锃亮。

  晟弈云看着他的神态,似思索了一番,又补充道:“这十五万顷只是目前明面上清查出来的,其实可能有大量虚报、瞒现象,还有许多土地寄存或投献在高族官僚名下,享有免税特权。

  沈倾离“啪”地将折子拍在桌上,不怒而威:“摄政王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晟弈云眼眸平静,干脆利落地跪下叩首道:“请陛下责罚。”

  沈倾离闻言掀了掀眼皮,最终叹了口气,走前将人扶起,低声道:“不知者无罪,摄政王何必为难朕呢?”

  晟弈云闻言抬头望了望君王的脸庞,依旧是熟悉的丰神俊逸,从深邃狭长的眉眼到鼻尖,眉间的一抹红彰显的愈加非凡,只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他显得愈加患得患失了。

  这背后贪污谎报的人,背靠的高官贵族有十分之八的人是他这边的人,一旦横扫晟弈云的下部可谓是损失惨重,且这里面的暴利也是难以想象的,不然晟弈云也难以手握兵权,毕竟吃不饱的士兵难打仗。

  他凝望着沈倾离,良久,才开口:“陛下,是臣有罪。”

  沈倾离闻言静默片刻,摔杯于地,瓷器碎裂的声音清鸣刺耳。

  倏然,徐峥和洛云來便带着人将晟弈云围住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牢门外阴暗的小道逐一被人点燃灯火,年轻帝王的身影一点点自黑暗中显露。

  诏狱中的狱卒们早就被换成了禁卫军。

  沈倾离缓步而至,旒冕珠玉行走间碰撞出轻微脆响,晦暗的牢狱渐渐被照亮,同样被点亮的,还有晟弈云凝望他的视线。

  隔着牢房,两人对视的一瞬,短暂的沉寂,洛云來上前将牢房的锁打开。

  “弈云,受罪了。”

  逼仄的牢房中烛光闪烁,借着火光,晟弈云不动声色端详着沈倾离的脸。

  晟弈云乍然听到这个称呼不由一愣。

  枯木好像逢春般肆虐生长,让晟弈云好不容易死寂的心再次疯狂跳动。

  他凝望着沈倾离,良久,才开口:“陛下,这是又闹哪出?”

  明明平淡的声音,沈倾离却莫名听出了些许委屈和哽咽。

  “抱歉,是我未与你先说这件事,让你难过了。”

  没有用“朕”而是“我”,就像晟弈云只在气愤恼怒之时才会用“本王”一样。

  倏然,晟弈云忽然明白了一切,整个人都不顾礼仪扑进了帝王的怀中。

  紫金殿内。

  “究竟是怎么回事?”晟弈云一边冲洗着身子一边问道。

  沈倾离闻言放下手中的书,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道:“你可还记得上次宫变暗箭,据我所知,与这次暴乱同出一辙。”

  瞬间晟弈云就反应过来,还有些湿的身子就扑在沈倾离的身上,环住君王的脖颈,好似精怪般笑道:“七皇子晟兮昀?”

  沈倾离也笑起来,随手将外衫披在他身上,指尖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尖:“知朕者,弈云也。”

  晟弈云却:“陛下既然有此打算,为何不与我相商,无论怎样臣自当遵从。可是,对臣心存芥蒂?”

  沈倾离随口道:“莫要多想,朕看你近些日子总是夜不能寐,想来是身体亏虚又思虑过度,才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