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晚晚的腿?”春生微蹙着眉,虽然不理解但也不抵触,“一定要抱吗?”

  大鑫刚才和他说那话的意思是要他问男人讨点好处,但春生的重点全放在了抱腿上,该听明白的他是一个字也没往心里去。

  大鑫让他气得肝肺抽疼,“你啊,该你穷!将来有得是你穷的时候!”

  说完他不再理会春生,黑着脸越走越快。

  春生一开始还试着想跟上他的脚步,但发现追不上后他就不追了,恢复自己习惯的步调,对大鑫忽然发脾气丢下他感到非常疑惑。

  不是说好要一起上班的吗?

  就这么被丢下了春生也不生气,本来他和大鑫也就同路几站公交。

  大鑫的工作是在漂亮的写字楼里做电商客服,而他的工作是在工地上卖体力。

  春生人看着瘦小,但他特别能吃苦,每天都会去工地上找些零活干,搬砖搬水泥,回回是去的时候干干净净,回来就是灰头土脸的,身上的衣服能给抖出几斤的灰来。

  春生跳下公交车时手里当早餐的苹果正好吃完了,到了工地上,他把带来的环保袋放好,戴起明黄色的安全帽。

  他虽然在工地干活,但他不是合同工,连临时工都不是,每天干多少活当天就能结清报酬。

  工地的包工头不让他靠近工地中心,把他杜绝在有可能发生事故危险的场合外,就让他在工地的最外围干最简单的搬砖和和水泥的活,一小时付他八块钱,如果活太重了就多付他五块钱。

  春生在这个工地上干了快一个月,每天都是早早来,太阳落山了才走,午休时间也是随便找块干净点的地方坐下就开始争分夺秒地睡。

  一段时日的相处,工地上的工人对春生都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午休买饭的时候见春生没像往常一样吃最便宜的盒饭,而是买了一份多加鸡蛋和时蔬的炒米粉时,都奇怪地问他,“春生,今天怎么舍得吃炒米粉了?”

  春生挣得不多过得很节省,能花五块吃饱他绝不花十块,多难吃的盒饭他都不挑,只要能吃饱不饿肚子就行。

  所以工人们见他居然舍得买炒米粉,还加钱多要了点鸡蛋和时蔬,都很惊讶这只小铁公鸡竟然肯拔毛了?!

  春生一直站在大锅边上目不转睛地看老板颠锅炒粉,听见有人和自己说话便对那人道:“我给晚晚买的。”

  他自己可舍不得买炒米粉吃。

  “碗碗?碗碗是谁啊?”

  “晚晚就是晚晚,我捡的。”

  听春生这么说大家都以为晚晚是一只小狗,顿时更惊讶春生居然给狗买炒米粉吃。

  春生不知道他们误会了,见老板终于把米粉炒好了,把钱一付提着外卖袋子转身就走。

  一看春生走了工人们又是一嗓子,“你去哪里啊春生?”

  “我要回家,晚晚还在等我。”

  春生肩背环保袋,手提打包好的炒米粉坐上回西角路的公交车。工地午休时间有两小时,他只要在下午两点左右赶回工地就行了。

  静海市午高峰堵车很厉害,春生回到西角路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点,他心里记挂着没东西吃的晚晚,下了公交车脚步便越发匆忙地往家的方向跑。

  等他跑进西角路一横街,远远就看见了站在他家门口的人。

  他捡来的晚晚长得太高了,腿还特别长,黑色的衬衣西裤既修饰他颀长身形也勾勒了他不凡的气度,让人想忽视都难。

  春生看呆了一秒,然后更快地朝男人跑去,“晚晚!我回来了!”

  男人闻声转头,温和眉眼含笑地看着春生跑到近前,“下次跑慢点,容易摔。”

  春生嘴里哎了一声,献宝一样把手里提着的袋子送出去,“晚晚,我给你买了炒米粉。”

  男人点头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转身进屋。

  春生跟在他后面,“晚晚,你刚才为什么站在外面?”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有几分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忐忑,他怕晚晚想家了。

  但没想到男人是这么回答的。

  “我在等你回家。”

  这几个字脱口轻飘得像羽毛般,温柔又轻盈地拂过春生柔软坚韧的心脏,无数陌生又温暖的东西汩汩流入其中,充盈了春生的身心。

  春生被他感动得无以复加,大眼睛盛满了他的身影,他几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能成功,只能睁着清澈又明亮的眼睛看着男人,想用眼神表达:你真好!

  男人对上他湿漉漉,像小狗一样的眼神不由笑了笑,打开春生带回来的炒米粉,“你回来得有些晚,我很担心你。”

  春生慌忙比划双手解释,“路上堵车了。”

  “嗯,我想到了,不过还是担心你,你没事就好。”男人翻了翻塑料袋,发现袋子里只装了一双筷子,扭头问春生,“家里还有筷子吗?”

  “有。”

  男人接过筷子,将盒子里锅气十足的炒米粉分出一小半盛在盖子里,剩下大半包括筷子都留给了春生。

  春生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炒米粉,能看到里面有很多鸡蛋,不由看向男人,“这是买给你吃的。”

  “一起吃,你不吃我也不吃。”

  男人说完就把筷子放下,一手托腮看他,大有春生不吃他也一口不吃的打算。

  看他真不打算吃的样子春生有些着急,他拿起筷子把盒子里的炒米粉都夹给他,“不要不吃,你会肚子饿的。”

  男人伸手挡了一下他的手,“你先吃。”

  春生不无委屈地垮下肩膀,“这是我给你买的,不是给我买的,我不能吃。”

  男人面露思索,他不太明白春生这话的逻辑,“为什么给我买的你自己不能吃?”

  “因为这是给一个人吃的,我要是也吃了,你就吃不饱了。”春生有点伤心地看着男人盛在盖子里的分量,他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晚晚,让人饿肚子了。

  男人眉眼温和地看着春生难掩伤心的小脸,轻声问他,“你吃了吗?”

  春生沉默,他不敢说谎,他给男人买了炒米粉后就不舍得再花钱给自己买。

  “我知道你挣钱不容易,但如果你为了让我吃好点就委屈自己饿肚子,那我没有办法再住在你家了。”

  春生听到这话心口倏然发紧,好像胸口压了一块从天而降的大石,他满眼慌张地看向男人,急切地问:“你要回家了吗?”

  男人托腮看他,戴在腕上的手表表盘璀璨得像藏了一整片星河,反问,“你不想我回家?”

  春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他觉得他不能这么说,因为那太自私了,可他又不会说谎说违心的话,于是低着头,期期艾艾地说,“你回家了我就见不到你了。”

  “你很担心见不到我吗?”

  春生点头。

  “可是你昨晚睡觉前还在担心我回不了家,为什么这会儿又不想我回去了?”男人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表情很认真,好像真的很好奇答案。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回答,春生就是在贪恋这份温情。

  他虽然脑子笨不聪明,但他不是根木头,他能感觉到晚晚对他的关心,也沉溺于他给的温柔,像只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吃到肉骨头的狗,他怎么可能会愿意松口?!

  他不仅不愿意松,还想办法咬紧肉骨头,吃不完也要藏起来,生怕叫人闻着味了来跟他抢。

  这是最天然的占有欲,不夹杂任何情感,像追着烛火的飞蛾,不计后果地渴求温暖。

  春生忽然开始左顾右盼,十分拙劣地假装自己没有听见男人的问话,他自己演了一会儿后才停下不知道在忙什么的脑袋,声音软乎乎地问他,“晚晚,我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你想吃什么呀?我有钱,可以给你买。”

  男人沉默地看他一脸讨好的表情,有点想笑,“我家里什么都有。”

  有那么一秒钟春生脸上露出一种要哭不哭的表情,可怜得叫人不忍。

  男人几乎以为他要哭了,但他没有,他连眼睛都没有红,好像那一瞬间可怜到不得了的表情只是男人的错觉。

  他以为春生会再挽留他,但春生没有,他只是很担心地问:“你家远不远呀?我搭公交车可以去看你吗?”

  男人摇头,“远,公交车去不了。”

  “那,那地铁呢?”

  “地铁也去不了。”

  春生又露出了那种要哭不哭的表情,像只委屈的金毛。

  男人沉默地端详了一会儿,“你把炒米粉吃了我就告诉你要怎么办。”

  春生拿起筷子就往嘴里猛塞米粉,塞得两颊鼓鼓的,嘴里的还没咽下又着急再往嘴里塞,吃得十分狼狈,像怕吃晚了男人会反悔。

  男人抬手按住他的手腕,“慢点吃。”

  春生这才停下筷子,腮帮子撑得圆圆的,努力咽下了再继续吃,完全忘记了他这份炒米粉是给男人买的。

  他正埋头吃,忽然就听见男人说,“如果有一天我离开这里,你想再见到我的办法就是跟我一起走,他应该没兴趣欺负你。”

  春生眼神疑惑地看着他。

  男人也在看着他,“没有别的办法,因为到那时我很难再回来找你,我不来找你,你永远也见不到我。”

  春生脑门就差顶个问号,但男人说到这就没再往下说了,他夹了一筷子半凉的炒米粉吃进嘴里,慢慢地吃着,味同嚼蜡。

  他的意识随时会被夺走,这一秒是他,下一秒就有可能不是。

  他并不知道他把春生卷进来是否正确,也不知道将来是否会因此感到后悔,但眼下他只能利用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