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熟悉感◎

  警察和交警几乎是同时抵达。

  看到警察的时候,中年男人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慌,他没有报警啊,警察怎么来了?

  “那你们跟我一起回去做个笔录吧。”来的警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板正的警服,说完偏头,对着肩头的对讲机低语了几句。

  许喃没有看到他在说什么,但中年男人的脸色明显变差了很多。

  “哎哎,警察同志,话可不能这么说,怎么就是我撞了他们的车呢,明明就是他的车横过来堵我,这才是违法犯罪啊!”中年男人凑到年轻警员面前,笑得有些谄媚。

  年轻警员瞥他一眼,非常刻意地后退了一步:“人家好好地掉头,你逆行撞上去还有理了。”年轻警员皱眉,偏了偏头示意几人上警车,“有什么去警局说,不要在这里影响医院和病人。”

  “不是,这路以前它不是单行啊,这也不能怪我啊,”说到要去警局,中年男人也急了,“像我这样不知道的逆行了,那也很常见啊!”

  正在旁边做记录的交警闻言抬头:“这路都改了快一年了,而且路口那么大一个路标你是看不见?”

  中年男人被说得哑口无言,但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这说起来,不也是你们道路规划的问题……”

  “行了,”交警不耐烦地打断他,“车我看过了,先找车拖走,后续情况……”

  余戌偏头,对着在人群外等待的老李做了个手势,老李见状连忙挤进人群,对交警笑道:“我来跟您对接,车是我开的,车上也有记录仪,事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交警看看余戌,又看看老李,点点头:“行。”

  “这位先生做完笔录,来我们队里一趟。”这话是对着中年男人说的。

  中年男人的脸抖了抖,又去看横在马路上的那辆迈巴赫,幸好之前差点撞了人那会儿他踩了一脚刹车,不然这一下撞了个狠的还真说不准要赔多少。

  这车看上去还挺贵的样子,中年男人顿时气短心虚:“哎哎,这就有点见外了,我们其实可以私了的,你看这车也有擦破了点皮,多大点事任何事儿,就不用麻烦警察同志了。”

  一旁的交警颇有些怜悯,以他从业多年的经验和专业的眼光判断来说,确实是掉了块漆,但这可是迈巴赫,少说赔个几十万。

  中年男人哪里知道这些,还唉唉叫着,试图来和许喃谈,他看得出来,许喃是个相对冷静又好说话的。

  许喃连忙后退,同时旁边探出一只手,拦在他面前,许喃一愣,偏头看到男人优越的面部轮廓:“这位除了差点被你撞到,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有什么可以直接跟我的律师沟通。”

  男人的神情很冷淡,目光深远,无波无澜,仿佛面前的人对他来说无足轻重,虽然也确实如此。

  “你们现在不跟我私聊,迟早是要后悔的,”中年男人色厉内荏,指着自己嘴角被徐小岩打出来的伤口,“私了了我也就不跟你们追究我脸上的这个伤,不然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他看得出来,最好拿捏的就是这青年,因为他很在意那个穿着篮球衣的小子。

  果然他这话一出,青年脸上起了波澜。

  许喃抿唇,徐小岩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给哥哥惹了事,高高大大一小伙,怂头搭脑地缩着肩,期期艾艾的样子,看得许喃想揍他一顿。

  “别驼背!”许喃一巴掌拍在徐小岩耸着的肩背上,徐小岩下意识挺直了腰,许喃这才回头对中年男人道:“你嘴角那伤口,我真怕你晚两分钟提到,它就已经愈合了。”

  “我弟打人和这位余先生的车被你撞了,那可没关系,你想私了,我就赔你一百块医药费。”

  中年男人:“…………”

  谈判失败,四个人跟着年轻的警官上了警车。

  在座位的选择上,中年男人被排挤到了副驾驶座,许喃三人坐在后面,许喃坐中间,另外两个一左一右。

  警车的空间有限,坐三个人着实有些挤,尤其左右护法都高高壮壮的。

  许喃默默把自己缩成一只鹌鹑,低着头,被自己的脑补笑到。

  比起焉头巴脑的徐小岩,旁边的男人就显得十分的气定神闲,双腿交叠,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搭在腿上,露出腕间银白色的腕表。

  若不是零散的袖子,许喃甚至会觉得这人不是坐在逼仄的警车上,而是在豪车里准备去奔赴一场顶流宴会。

  “那个,我帮你卷一下袖子?”许喃压着声音,手指偷偷戳了下旁边人的手臂。

  这个人太整齐了,以至于那散落下来的袖子看上去分外碍眼,许喃是越看越难受。

  男人侧目,视线掠过自己散落的袖子,最终停在许喃的身上,空气因为彼此的沉默有片刻的凝滞。

  半晌。

  “谢谢。”男人矜贵抬起手臂,对许喃道谢。

  紧绷的神经略略放松,许喃伸出手,仔细地帮他把袖子卷起,衣服的材质很好,版型挺括又不失绵软。

  叠好袖子,许喃顿感顺眼了许多,强迫症都治好了大半。

  男人侧身,又伸出另一只手,这只手的袖子其实还算整齐,前提是不和刚刚叠好的袖子做对比。

  许喃低着头继续叠,往上翻到第二折 的时候,车猛地一个急转弯,许喃失去平衡,身体惯性往前冲。

  余戌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手臂下意识将面前的青年护住,手肘撞在车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怀里的人看着清瘦,抱在怀里更为明显,他一只手臂就能轻松环住对方的腰,隐约间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香,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是在这飘着烟味的警车里,显得格外好闻。

  许喃被撞懵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退出男人的怀抱,头发有些凌乱,缝隙间露出的耳尖绯红。

  “不,不好意思。”

  “sorry,sorry,刚刚转弯有点急,”年轻的警员听到后面的动静,不好意思道,“你们还好吗?”

  “哥,你还好吧。”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

  “没事。”余戌淡声回复。

  许喃被徐小岩拉过去,着急地打量:“有没有撞到头?”

  “没有,”许喃拍拍他的手,“坐好,你挤到我了。”

  车里再次回复了安静,只是……

  许喃默默往徐小岩那边靠了靠,深怕再来一个急转弯,一整个人扑人家身上这种事实在是太尴尬了。

  余戌眼眸低垂,视线在两人之间宽到几乎能再坐下一个人的距离上停顿了一下,又转开,看向窗外。

  事故点和派出所的距离不远,几分钟的路程。

  几人跟着年轻警员进去,派出所里没什么人在,很安静,大家都在各自忙着手上的事情。

  为了避免纠纷再起,四个人被安排在两个房间等候,虽然起因是许喃,但打人的是徐小岩,被撞了车的是余戌,许喃反倒成了毫无瓜葛的那一个。

  徐小岩第一个被叫走,房间里就只剩下许喃和余戌,因为刚刚车上的意外,许喃颇有些坐立难安。

  “那个,”许喃踟蹰着开口,“刚刚谢谢你啊,有时间的话请你吃饭啊。”

  从险些被撞到现在,一切都乱糟糟,只有坐在这安静的等候室里,许喃才意识到自己都没和对方说一句谢。

  要不是对方及时把自己拉回来,他现在估计已经躺进急救室了,更别说还帮他逼停了车,本来这些糟心事都与对方无关的。

  许喃是真心想要感谢对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连一句请吃饭都说得心虚,这种有钱人,什么没吃过,还真是够呛看得上。

  余戌抬眸,等候室里是一张长桌,面对面放了两排椅子,许喃没有坐他旁边,而是选择了他的对面,隔着桌子遥遥相望。

  “举手之劳,”余戌淡声,转开视线,“刚好路过,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说着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又放下。

  许喃注意到这个动作,有些忐忑地问:“你赶时间吗,有事要忙?”

  “嗯,是有点事,”余戌没有否认,“约了陪母亲复查。”

  杨语瀞今天复查,早上就已经住进了医院,只等检查结果出来,余戌下午的飞机回德国。

  “不好意思啊,”许喃又是羞窘又是尴尬,“耽误你时间了,要不你联系一下杨姨,别让她着急。”

  “已经跟她说过了,”顿了下,又说,“我的律师很快过来,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他。”

  “好,谢谢。”

  许喃又一次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

  “刚才有伤到你吗?”对面的人突然出声。

  许喃愣了愣,看对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意识到对方是在说把他从宝马车前扯回来那一下。

  “没有。”许喃连忙摇头。

  “那怎么这么红?”余戌用下巴点了点那个位置,嫣红的痕迹在雪白的皮肤上像是雪地上落下的杜鹃血,分外刺眼。

  许喃今天穿的是一件宽松的短袖T恤,他本就皮肤白,那红色的印子也就显得格外明显。

  “我皮肤薄,容易留印子,”许喃解释着,不自觉用手遮了下,这个属性让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够爷们,就和容易脸红一样让他讨厌,“据说毛细血管密集的人都这样。”

  余戌颔首,目光落在青年俊秀的脸上,有点红,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红有越演越烈的趋势,烈火燎原般。

  心口蓦地一跳,奇怪的熟悉感再次袭来,有什么东西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纱,隐隐绰绰又看不真切。

  “你……”话只开了头,就被突然震动的手机打断,余戌垂眸,是余夫人的电话,大概是看到了他的留言,立刻就追电话过来问。

  沉默片刻,“抱歉,接个电话。”

  余戌站起身,拿着手机出去接电话。

  余夫人是听司机老李说的事情,只听到儿子险些被超速的车撞到,当场就吵着不做检查了要出院。

  医生护士又是劝又是拦,老李隔着手机,差点喊破了喉咙,这才叫她勉强冷静下来,在出院前给儿子先去了个电话。

  一通电话打了许久,等余戌挂断电话回等候室,里面已经人去楼空。

  “余先生,”有人敲了敲门,余戌闻声回头,是一个警员,“余先生是吗,该你做笔录了,你的律师也到了一会儿了。”

  “好,谢谢,”余戌颔首,淡声问,“这里的人已经走了吗?”

  警员愣了下后点点头:“对,他们做完笔录就走了。”

  作者有话说:

  余戌:小没良心的,说好的请我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