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

  “哟,喃儿,今天没给大哥做好吃的呀?”宁一俞已经习惯了这些天一起床,就看到许喃在厨房忙活,给大哥做好吃的。

  用户哥胖没胖他不知道,但他昨天上称试了下,胖了四斤,短短一个星期。

  许喃瘫在沙发上发消息,间或回复他:“用户哥回去工作了。”

  宁一俞好奇:“回去?意思用户哥不是廊城人,他哪里人啊?”

  “北城人,只不过家里的长辈现在住在廊城,”许喃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应该工作也是在那边。”

  短暂的暴雨天气后,廊城又恢复了以往的高温气候,哪怕风扇对着脸吹,都叫人出了一身的汗。

  “那你这是要去哪儿?”见他要出门的样子,宁一俞纳闷,“这都十一点了还出门,你今天不直播了啊?”

  许喃摇摇头,拿上沙发上的包:“今天不播,请了假,去医院复查。”

  “哦哦,那行吧,注意安全。”

  失去听力多年,许喃一直有在坚持做复查,对于他这样的情况,目前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做人工耳蜗。

  只是在听到价格的时候,许喃默默被劝退,这个价格对他来说,无异于天价,即便是现在各地都有人工耳蜗的补贴政策,但对成年人,补贴非常有限,还有名额限制。

  今天一大早,许喃就收到了残联的消息,问他今年要不要申请名额,每年许喃都会收到通知,但许喃从来没有申请过,因为经济条件不允许,就算分到了名额,给他也是浪费。

  每年名额开放申请渠道的时间都很固定,每到这个时候,徐小岩比他本人还要关注。

  所以许喃不是一个人去的医院,徐小岩听说他要去医院复查,立刻也闹着要去,许喃管不住他,只好答应下来。

  两人约在医院门口汇合,赶在检查前,还能就近去吃个饭。

  许喃隔着马路看到了等在医院门口的徐小岩,男孩子看上去像是刚从学校赶过来,身上还穿着篮球衣,阳光下,长期运动的手臂和小腿显得精壮有力。

  对方显然更早就看到了他,用力地挥舞着手臂,许喃见了也不慌不忙,悠悠地走过去,倒是徐小岩先等不住,朝着他跑过来。

  许喃无奈,对着他摆摆手,示意他别过来,这么一点路不需要特意迎上来接。

  这家医院是廊城最大,也是最权威的医院,处于十字路口,堵车堵的厉害,当地迫于无奈,强行把道路改成了单行道,加上医院开了个分院在城市的另一边,才叫人车都行不通的局面改善了很多。

  现在正是午间休息的时间,路上没什么车,灼烫的阳光炙烤着泊油路,肉眼都能看到空气扭曲成波浪。

  过马路的时候,许喃走的人行道,特意看了左右的行车,等到绿灯才通过。

  徐小岩朝着他迎面半走半跑,脸上还带着明媚的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有什么大喜事呢。

  许喃笑了下,又对徐小岩挥了挥手,两个人的距离逐渐拉近,许喃看到徐小岩脸上的笑容突然凝滞,蓦地加快了冲向他的速度,嘴里还在嚷嚷着什么,脸上的表情是无尽地惊恐和惧怕。

  这个距离,许喃看不清他在说什么,人行道只走了一半,许喃下意识看向旁边的马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十字路口转出来一辆车,逆行,车速很快,眨眼就已经到了很近的距离。

  这里不是单行道吗?

  许喃的脑海中闪过这个问题,大脑拼命地发出指令,让身体避让开,但没有用,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到叫人反应不及。

  车冲到眼前的时候,许喃的大脑一片空白。

  被撞到的时候,他会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吗?会死吗?

  许喃条件反射闭上眼,没有声音的世界很安静,没有刹车时轮胎发出的刺响,没有路人的惊呼,没有徐小岩的撕心裂肺,他甚至听不到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身体在某个瞬间失去平衡,许喃屏住呼吸,等待剧痛的传来。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一点点过去,许喃在心里默数,但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发生。

  脸颊传来有些烫人的触感,许喃睁开眼,眼前的景物模糊了一瞬,黑压压的人影在晃动,再一点点凝聚。

  他这才看清楚,他面前围了好几个人,每个人都在说话,许喃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看谁。

  “哥!哥!!”徐小岩的脸蓦地在眼前放大。

  许喃飘忽地神智总算是安然落地,带着许多的不敢置信:“我没被撞?”

  身体没有任何疼痛感,也不能说没有,许喃愣了下,低头看向隐隐作痛的手臂和胸口。

  男人的手臂环着他,呈拥抱的姿势把他圈在怀里,结实的小臂上青筋浮动,很用力,像是怕稍有不慎就会错失一条鲜活的生命。

  许喃挣了挣,没挣开,反倒是身后的人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许喃下意识回头,因为身高差距,他先看到的是男人突出的喉结,在他的注视下滚了滚。

  然后是利落的下颌角,以及单薄的唇,唇瓣启合,许喃反应迟钝地意识到这人是在和他说话,也有可能不是和他,是在和徐小岩或者围观的人说话。

  有些费劲儿地抬起头,许喃总算是看到了对方的脸,很巧,这张脸不久前他才见过,勉勉强强算是个熟人。

  “余先生?”话一出口,许喃才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干涩,三个字说得九曲十八弯。

  手臂和胸口被勒得生疼,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但许喃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只有活着的人才会觉得疼。

  “你还好吗?”男人拧着眉,凝沉的眼眸上下打量着许喃,同时也放松了手臂的桎梏。

  许喃闭了闭眼,心跳仍旧在狂跳,像是在庆祝这一场劫后余生。

  再睁眼,许喃摇了摇头:“我没事。”

  旁边人影晃动,肩膀袭来一股大力,许喃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身边的人反应快,伸手搀住了他。

  许喃回头去看推他的人,中年男人,商务着装,鼻翼翕张,面色涨红:“你是聋子吗,跟你说话你听不见,老子赶时间,他妈喇叭按成那样了,你不知道要让吗!”

  不等许喃说话,他旁边的徐小岩先不干了,猛地伸手去推那男人:“你他妈差点撞到人了,你知不知道,还敢吼,你是不是想死!”

  年轻的男孩子矫捷有力,下手没个轻重,加上情绪上头,这一下直接把中年男人给推倒,围观的人下意识后退,没有支撑,中年男人直接摔在地上,往后滑出好大一截。

  “打架是不是,妈的,”中年男人从地上爬起来,西装上满是灰尘,袖子上还磨出了个洞,他脱掉外套,气吼吼地嚷,“我老远远就按喇叭了,他是聋子听不见还是脑子不好使!”

  “我操**,”徐小岩气得要发疯,眼睛都红了,直接就要扑上去揍人,许喃见状,怕他把人打出个好歹,连忙伸手去拽:“徐小岩,别打!”

  徐小岩气狠了,谁拦都不好使,按着中年男人就给了一拳,效果立竿见影,猩红的血从男人的口鼻飙射出来,染红了徐小岩的拳头。

  “徐小岩!”许喃又急又气,但常年运动的徐小岩比他强壮多了,根本拉不住,“你快放手!”

  “你他妈逆行超速还有理了,”徐小岩整个人都疯魔了,“干不死你老子就不叫许小言,臭傻逼!”

  比起许喃,长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就更不中用了,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两拳下去整张脸上都糊上了血,看着分外可怖。

  徐小岩还想打,抬起的拳头却被一只手攥住,徐小岩回头,眼睛通红地看着身边的男人:“放开!”

  因为刚刚把许喃从疾驰的汽车前拽回来,男人的衬衫显出几分凌乱潦草,卷起的袖子落了一半下来,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狼狈的形象,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徐小岩因为打篮球,个子很高,向来只有他低头看人的分,面前的男人身高和他大差不差,但他却能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一种居高临下地俯视。

  徐小岩的力气很大,但接连两次挣扎,都没能从男人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腕,这人像是铜浇铁铸似的,根本无法撼动。

  “听不见你哥说话?”男人扬了扬眉,神情冷静。

  徐小岩一愣,偏头去看他身边的许喃,许喃险险擦着车身被拉拽回来,没有受伤,但此时眼睛很红。

  见他总算是看到自己了,许喃气得直接给他一巴掌,打在手臂上发出“啪”地脆响:“叫都叫不住你,你倒是把他打死啊,去蹲个十年八年最好!”

  徐小岩从来没见他哥这么生气过,一脑门子的火气噗嗤一声被浇灭,讪讪道:“我就见不得人这么骂你,明明就是他的错……”

  “关你屁事,这是我的事,我让你插手了吗!”许喃气得耳朵嗡嗡作响,头疼得像是要裂开。

  徐小岩打球不错,现在正在走进国家队的审核流程,要是因为打人被记过,那指定是没机会了,即便是没有这事儿,大学期间被记过,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还会影响到以后的工作。

  被骂了徐小岩也不敢回嘴,反倒是看到许喃这气狠了的样子,被吓了一跳:“哥,你别气,都是我的错,你别气!”

  许喃受伤导致中枢病变引起的神经性耳聋,生气很容易加重病情,甚至可能引起其他的生理病变,医生一直叮嘱他切忌情绪大起大伏。

  许喃连着深吸几口气,剧烈的头痛才算是缓和些许,只耳朵还是鸣叫得厉害。

  许喃才再次开口的时候,情绪已经沉淀下来,他稳了稳声音才道:“你先回学校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那怎么行……”徐小岩急吼吼地嚷,才开了个头,就被许喃的表情给压了下去,声音变小了很多,“可是我们约好了一起去做检查的……”

  许喃回头看了眼还躺在地上,唉唉叫唤的中年男人,深吸一口气:“检查个屁,你给我赶紧滚!”

  就这情况,别说今天,几天都不一定能处理干净。

  “他不能走!”许是听到许喃的话,刚刚还在叫着死人了的中年男人一骨碌坐起来,指着徐小岩道,“逼崽子打了我还想跑,我已经报警了我告诉你们,我要去鉴定伤情,让你他妈去坐牢!”

  徐小岩一听,立刻炸了,抬手就要上去补两拳:“还伤情鉴定,我给你补到个重度伤残得了!”

  许喃眼疾手快地伸手,旁边的人比他速度还快,炸毛的徐小岩被拽着后衣领,多一步路都走不出去。

  余戌捏了捏眉心,把人重新扯到许喃面前:“安分点,盯好他。”后一句话是对着许喃说的。

  许喃连忙伸手扣住徐小岩的手腕,警告道:“不听话,以后就别叫我哥了!”

  徐小岩一惊,知道他哥这是动真格的,立刻不动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哪怕不报警,估计交警也快到了。

  许喃叹气,拿出手机给医生发消息,他今天肯定是去不了了,虽然只是一步之遥。

  安排好不听管教的小孩儿,身边的人往前走了几步。

  “先生,你这属于肇事逃逸。”男人的神情很冷淡,在距离中年男人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下。

  “我怎么就肇事逃逸了,”一听这罪名,中年男人立刻爬起来,身手矫健,丝毫没有刚刚要死要活的模样,“我撞死人了吗?你就说我肇事逃逸,啊,死人了吗。你看这人不好好的嘛!能说会动的!”

  肥胖的手指对着许喃指指点点,要不是有人挡在许喃前面,估计能直接戳到许喃脸上来。

  许喃闻言环视一圈,这才注意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两辆车停在马路上,其中直行的是差点撞到他的那辆白色宝马,另一辆则是熟悉的迈巴赫,低调的色泽做的事情却一点都不低调,横亘在宝马面前。

  显然是利用这种方式,强行逼停了试图直接跑路的宝马车主人。

  两辆车的距离很近,许喃甚至不确定有没有撞上。

  见过两次的司机探出脑袋在看情况,迎上许喃的实现,挥了挥手上的手机,也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

  “违反交通规则,”余戌微微颔首,对着停在马路上的迈巴赫偏了偏头,“还损坏了私人财产,我已经报警,联系了我的律师。”

  中年男人看了眼那车,被豪奢的车标差点闪瞎了眼,那些理直气壮顿时虚了三分:“怎么,有钱人就可以闭眼说瞎话,我好好开车,你用车堵我路,论责任也是你全责。”

  男人轻笑一声,像是在嘲讽他的无知:“我的车正常启动,掉头驶入车道,逆行的车撞上来,到底是谁全责?”

  “医院前鸣笛,人行道不减速是没有素质,”余戌淡淡补充道,“逆行,超速,损坏他人财产后试图逃逸,希望你在警局和赔偿清单面前也这么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