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雁的手急忙向下, 想要确认他的死状,衣服整整齐齐,没有任何伤口, 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也许这就是他最后的样子。

  不可能!蒋子文怎么会死?

  预言过那么多次,他没一次跟着预言走的,活着好好的呢。

  他强迫自己镇定。

  如果这是预言,他一定要告诉蒋子文。

  写下来, 这是我唯一能写下来的东西。

  你的死亡预言, 就是我最后留给你情书。

  蒋子文自然也看到了,自己死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

  你就这么想要我死?连做梦, 都巴不得我死?

  蒋子文伸出手, 带着他一路关山赶来的寒气,摸上了李雁的额头。

  李雁猛地睁开眼, 四周烛影憧憧, 中间有一张万分熟悉的脸。

  蒋子文?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以为你去幻海最前线了……”李雁喃喃地说。

  只当今晚是在做梦。

  “我不放心你。”蒋子文道,“偷看你一眼。”

  “那我是怎么死的?”蒋子文问。

  李雁张着眼睛, 焦都没对上:“看来我真的在做梦, 今天都不是‘本座’了。”

  “李雁, 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可爱一点。”蒋子文搓了搓手, 指尖带上了一丝温度, 捏住他的下巴,“我可是马上就要走了。”

  你到底是希望我赢,还是你的那个血亲赢呢?

  好冰!他浑身抖了下。

  “你听我说!”李雁一巴掌抓住他的手。

  蒋子文手一缩:“别说了, 你躺着吧。”

  我不想听到你口中, 那些我又死了的“预言”!

  不行, 我一定要告诉你。

  这次幻海的来袭, 和从前都不一样。

  李雁想起身, 蒋子文拦住了他:“别起来,你就当自己是在做梦吧。”

  “你听我说。”李雁急切,将从小甲那听到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此去定然凶多吉少,你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这些小侯爷都已经悉数汇报给了蒋子文。

  只是没想到,李雁愿意再说一遍。

  “早做打算?”蒋子文问,“你打算怎么个早做打算?”

  “你跑吧。”李雁闭起眼,心一横,“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我已经没办法跑了,你还有希望,你还能跑。

  “跑?”蒋子文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权力,这是美味的东西。”蒋子文微微仰起头。

  千百支蜡烛同时摇曳,如同人心里的火焰。

  李雁听到了他未说出口的后半句——“我永远也不可能放弃。”

  一道黑气飘过——

  李雁心一凉,他的眼睛立刻变了色。

  蒋子文,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蒋子文立刻觉察到,他又开始“预言”了。

  他等待着,李雁给他一个结果。

  一个致命的结果。

  李雁的眸色变得太快了,他眼中闪过无数画面,永远定格不下来,一会儿是万箭穿心而过,一会儿是自刎而亡,一会儿火烧鹿台,一会儿又是马革裹尸!

  蒋子文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一瞬间换了那么多死法?!

  李雁大惊失色——

  未来有无数种可能,一念之差可能天上地下,可他这每一个想法,身后都是无数人的生死!

  蒋子文看他不断变脸,也再次发动“读心”,瞬间,巨大的噪音涌入他的脑海——李雁的脑子转的太快了,快到他已经听不清他的心声了!

  面前的画面终于停止——

  李雁死死抱住了蒋子文。

  在一片旌旗之下,两个人死死抱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血,从蒋子文的胸口慢慢扩大,滴在地上,悄无声息被泥土吸收。

  一柄匕首,插在了蒋子文心上。

  他依旧抱着李雁,依旧不愿松手。

  李雁看着自己的手,黏腻地分不开五指,根本淌不下来。

  不,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杀了他?

  李雁不相信。

  绝对有什么误会!

  蒋子文也看到了。

  他轻轻抚摸上李雁的脖子,只要手下一用力,李雁就会带着他的预言,永远消失。

  想到刚才还鲜活的心脏,马上停止跳动,这双眼睛,永远不会再闪着狡黠的光,他的嘴里再也没有那些胡说八道。

  两个人,再也没有后来。

  蒋子文的心,也停了下来。

  “告诉我。”蒋子文问,“你看到了什么?!”

  “没有!”李雁飞快地说,“什么都没有,你会长命百岁。”

  一定有破解之法!

  他活下来这么多次,这一次一定也不会有事!

  不是为了诓骗蒋子文苟活,他真心实意这样觉得。

  他仓皇无措,看着蒋子文。

  蒋子文微微一笑,抬起手。

  李雁抱着脑袋,瑟缩成一团——蒋子文总能猜到,他脑海中的一切,这一次,一定看到了,他要先下手为强!

  天灵盖的重击,并没有如期而至。

  一只温柔地打手摸在他脑袋上,李雁浑身颤抖——

  “不想说就不说吧。”

  “我看到,我死了。”李雁低声说。

  “小骗子。”蒋子文低笑起来。

  可不是个小骗子。

  就知道,上天不会如此好心,怎能这么容易就苦尽甘来?

  这世上,本就只有一条道,如果不一直走下去,那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李雁,你想要杀我,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所以,我也要杀你。

  没什么好意外的,只是现在时候未到而已。

  蒋子文想,我要一个确定的结果,我现在不会杀你,我要在旌旗下,杀了你!

  “我没有骗你。” 李雁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然。

  “我死了,你就自由了。”蒋子文说,不断找着杀意的理由,“永远不会有人再来要挟你。你也不必为了讨好我,爬上我的床……”

  啪。

  他的话被一巴掌打断。

  李雁死死抿着嘴唇。

  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为了活命,不择手段、不知廉耻的人!

  他的脸不断抽搐着,动了好久,才挤出一点声音:“你说过,要保住天正教上下,你要保证小金的安全。你要是死了,小金我要托付给谁?”

  蒋子文看着眼前这个不断呓语的人,陷入自己的世界,如同一个疯子。

  “你不能死!”李雁说。

  “我不能死?”蒋子文问,“怎么,你还被cao上瘾了?这么舍不得我?”

  蒋子文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目空一切,什么都不在意。

  李雁,你不是早知道了吗?

  李雁对自己说。

  他不过是玩玩,是想看看,你为了活下去,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罢了。

  玩弄别人的心,不就是魔教人常用的把戏?

  为什么会难过,本来也没有多喜欢他,蒋子文猜的没错,我就是为了活命,爬上了他的床。

  没想到他居然翻脸不认人,一点情分都没有!

  李雁闭上眼睛:“我不想你死。”

  世界上有千万种理由,蒋子文不能死。

  他背叛我这点小事儿,不足挂齿。

  “你不想我死,还是不想‘蒋子文’死?”蒋子文问。

  李雁明白他想说什么。

  他只是蒋子文,还是皇帝身边的那个红人,亦或是红莲教教主?

  “有区别么。”李雁反问,“你让我在你身边,不就是为了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么?”

  天下初定,不应该再起纷争。

  蒋子文语塞。

  李雁用他的话来堵他。

  “你饿不饿?”蒋子文突然笑了,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好似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最普通的试探,现在他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这场试探就结束了。

  收放自如。

  蒋子文熟练地找到了床头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

  李雁都不知道那儿居然还能藏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

  李雁本来想说,我才不饿。

  我没你这个本事,能这么快就抽身——

  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蒋子文捏起一块桂花糕,塞进他的嘴里:“以后我再也不问你生死了,也不吓唬你了。”

  不问生死。

  你在我身边,不再只是一个勘测生死的工具。

  “也不准叫我狗东西!”李雁从嘴巴里掏出那块糕,得寸进尺地说。

  蒋子文抬起手——

  李雁西子捧心:“我胸疼~”

  看着他泪眼汪汪的可怜样,蒋子文深吸一口气,转头,又端出了一碗粥。

  打不得,这一巴掌下去铁定死的透透的!

  之前所有的试探,可都全白做了。

  李雁露出一个假笑:“诶,人家养伤,都好吃好喝伺候着,我呢,不光要自己吃饭,搞不好还要挨打。”

  “你哪受伤了?”蒋子文上下打量,李庆和刘太医都再三保证,这人健康得很。

  “我伤心了。”李雁笑嘻嘻地说,“真伤心了。”

  蒋子文微笑,额上青筋暴起。

  有些人,惯会蹬鼻子上脸!

  不能给他一点好脸色看。

  看着李雁的那澄澈的目光,在烛光下不断摇晃,蒋子文到口的话换了:“我喂你?”

  李雁拍着手,笑的像个孩子:“好啊好啊~”

  蒋子文抄起筷子给他脑袋一下:“美得你!”说罢端起了粥碗,浅浅刮了一层,吹凉了,递到他嘴边。

  李雁眼睛转了好几圈。

  “又怎么了?”

  “凉……嗯!”李雁还没作完,被一勺子捅进嘴里,好容易咽下去,又一勺子伸在嘴边。

  李雁惊恐万分,立刻倒下去,脑袋埋在枕头底下。

  “难得我喂你,怎么不领情?”蒋子文的声音温柔如水,和李雁刚遇到他时候差不多。

  李雁缩成一团,疯狂摇头,打死也不出来。

  这么喂下去,他肯定不会有机会把匕首捅进蒋子文的胸口!

  蒋子文绝对是蓄意报复,现在就想把我噎死!

  【作者有话说】

  搞事业:请告诉我,人物没有oo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