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时间, 几乎是四重天才出了事,九重天就派人过来找我了。
李雁看着这辆车,这车分内外两层, 外面一张小桌子,还有两排凳子。里面就是一张大床。
车顶上雕着双龙戏珠的图案,数着那龙,五个爪子, 看起来像是一个奢华无比的囚笼。
他深处脑袋, 问小侯爷:“这车不是侯府的吧。”
李庆笑笑:“是他们带来的。”
这么高的规格,谁敢用?又不是不要命了。
李雁本来死了一半的心这下子是彻底凉了。
传说中, 最好的祭品, 要用最华丽的装扮,在他最高兴的时候, 趁其不备, 一刀噶了。
他顺着李庆指的方向看去,居然是卫阶, 跟着邓通一起来办事的那个小孩。
见他望过来, 卫阶灿然一笑。
李雁却觉得, 笑的有些毛骨悚然。
在北邙山的底下, 他可是亲耳听见, 这人有多么心狠手辣!
“你不是跟着邓通……”李雁话未说完,一抬眼——
邓通!
李雁挠挠头,看着眼前的邓通, 嘿嘿笑了一下, 颇有些不好意思。
上次狠狠惜别, 还以为会很久不见, 这下还没两天就又见面了。
白浪费了那么多感情。
邓通一脸阴沉, 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李雁缩回头,把帘子盖上,生怕他一个生气,想到什么不该想的。
马车上又钻上来一个人,居然是刘太医。
背着他招牌的小药箱。
看到那药箱,李雁就来火。
没事干里面放什么小药瓶?要不是你放的那么随便,我能失身么?
马车动了起来,刘太医像是没看到他的目光,从药箱里掏出一堆东西。
最后掏出个小垫子,示意他把手腕搭上去,要号脉了。
李雁哼了一声,看着他眉头一会儿蹙着一会儿舒缓,扭扭捏捏半天,没好气地问:“怎么了?难不成我这是有喜了?”
“可不是,老夫正给您号平安脉呢。”刘太医接过话。
李雁:呦,你还来劲了?
“那号出来是平安还是不平安啊?”
“父子平安。”
李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还知道是“父子”啊。
见过哪个大男人怀孕的吗?
李雁指着小甲说:“庸医,你先给他看看吧。”
刘太医掸了他一眼:“死不了。”便慢吞吞收拾起了东西。
李雁:“你就不能多看看?说不定他也有喜了呢。”
刘太医慢悠悠地说:“我只得了命,要给您瞧,可没听说要给他瞧。”
行吧。李雁想,我没本事,命令不了太医。
过了一会儿,邓通也进来了。
就开门的那一瞬间,李雁看到了外面,已经出城了。
“你没回去啊。”李雁抢先指控,免得邓通想起来,跟他算总账。
邓通没好气:“半路上就接到命令,来接你这个讨债鬼。”
“难为你了,陛下居然让你来接我。”李雁伸手,准备拍他的背,被他一闪而过,只能抬着手原地感叹,“难道他就不怕你放水叫我跑了?”
邓通的脸色有些古怪:“你才不会跑。”
不但不会跑,说不定还会主动回去。
“是是是。”李雁说,不用再强调你是来看着我的了。
李雁这口气,明显是会错了意,邓通还是解释了一句:“陛下让我来,是想让你好受点。”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子糕点,端到了他的面前:“特意为你准备的。”
李雁一看,就忍不住流口水。
酥点上点缀着红的果子,瞧不出来是什么,色泽艳红,果皮完整,没有一点皱褶。
就算不是现做的,李雁都能闻到香气。
别以为这点东西就能收买我!
李雁对自己说,这可是坏人给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吃嗟来之食?
他把那糕点一推:“我不要。”
“真不要?”小金问。
李雁点点头:就是这么有骨气!
小金立刻捧起盒子,啊呜一口吃掉了一块玫瑰酥:“果然好吃!”
李雁气的泪眼汪汪~
我拼了命才抵制住的诱惑!
我都舍不得吃!
“你不是不吃嘛。”小金一扭头,就看到了他师傅委屈巴巴的样子,递给他一块核桃酥,“给你行了吧。”
“我不是馋。”李雁死鸭子嘴硬,“你这是吃坏人的东西!”
邓通笑着说:“你又在说什么胡话了?”
坏人?谁敢说当今陛下是坏人?
“就是他是坏人才吃,吃死他吃穷他,让他知道什么是心疼!”小金理直气壮地说,又递给李雁一块,“接着吃。”
要不是小甲现在还不能进食,他高低得给小甲也递上一块。
李雁觉得他说的很对,啊呜一口咬下去。
反正不能亏待自己。
果不其然,又噎到了。
车里的人七手八脚,给他喂了水,又把他折腾得泪眼汪汪。
“一看就没安好心。”李雁说,“原来是想噎死我。”
邓通:虽然很想附和你,但你这话说的,也太离谱了些。
“陛下知道你喜欢甜的,才给你送来的。”他还是给九重天上的那位说了句好话。
“他要是真知道我喜欢什么,怎么不给我上八宝鸭?”李雁小口小口吃着点心,腮帮子鼓鼓的,像存粮的松鼠。
“您现在可吃不得鸭子。”刘太医插嘴道。
“那我要吃甜甜冰!”李雁拍桌子。
“西瓜水都喝不了。”刘太医警告。
哼,什么吃不得。
什么都能吃的!就是不想给我吃,故意安排一堆我不喜欢的好吃的,假惺惺地对我好。
李雁对这种小把戏,一眼就看穿了。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水天一色。
比上次李雁带着小灰驴可快多了。
李雁以为这么一大群人,又带着马车,肯定是要坐船的,没想到马车突然腾空而起,整个车队都飞上了云端。
李雁吓了一跳。
看着底下不断飘过的云彩,李雁有些恍惚。这速度也太快了,大概很快就能到九重天了。
李雁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那些人。
没谁能坦然面对死亡,虽然从他在四重天,就已经开始准备,将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不计后果。
有件事,他说了谎。
那天,他其实认出了,那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理由。
不知道蒋子文看出来没有。
蒋子文的眼睛真锐利啊。李雁趴在窗口,手伸出窗外,去抓两边的云,捞了半天,什么都抓不住。
他一定看出来了。
他没计较。
跟一个死人,没什么好计较的。
“风大,穿上衣服。”邓通为他拿来一件衣服,只是放在他边上。
以往,他都是直接兜头甩过来的。
小甲已经醒过来了,刘太医难得在为他诊脉,小金和他腻歪在一起。
他们在一起,李雁将衣服披到身上,躲进了里间。
只有他是多余。
这些天,他悄悄躲在里间写信。
这些信,永远也到不了蒋子文的手里。
两个人,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开始,李雁都清楚,已经到了尽头了。
有些话,活着的时候没法开口。
就算是死,也得牢牢把嘴巴缝上,一个字都不许透露。
可是心中的种子,看到了一点阳光,想要挣扎出来,哪怕知道,自己只是一颗稗草,一旦露了头,必然被铲除干净的。
李雁看着手中的纸,皱成了一团。
死了之后,还是想让他听到。
为什么死了,还得顾全大局呢?
恶心他一把也好。
让他在午夜梦回时分,想到有这么一个人,让他翻了个错,狠狠栽了个跟头。
想想就解气。
总比悄无声息消失了好。
车队过了四重天,又回到地面。
大概是灵力耗尽了,飞不了了。
五重天往上的路都好走,从地上跑和在天上没什么区别。
又是一晚,在野外安营。这些日子,连续赶路,若是过了城镇,便在外头安营。
李雁的身子越发不舒服起来,大概是这些天,每天蹲在车上,也不活动,吃得太多了。
今早还差点吐了。
刘太医开了药,硬是给他压了下去。
李雁吃着山楂丸,又饿了。
邓通刚安排好岗哨,回头便看到李雁又在吃,盘算了一下,这一路补充的粮食还算充足,一路都有点心进贡,也就随他去了。
反正难受的是他自己。
“来把平安脉了。”刘太医招呼他。
李雁把手腕一搭,刘太医不过按了半晌,叹了口气:“李公子还是少吃点吧。”
李雁:……
又没吃你家米!
连断头饭都不给人吃。
这个皇帝真小气。
他不搭理刘太医,继续抱着他的乳酪酥,呲溜一口就吸得干干净净,嘴巴一抹,转头回里间睡觉了。
砰的一声,房门带严实了。
李雁躺在床上,这会儿,蒋子文应该到了幻海边。
他那么张狂的一个人,合该去建功立业。
李雁闭上双眼,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这是在做梦?
李雁想,那得快醒过来。
梦里应该会有出口,他摸索着,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那种暗意,如同埋在人心底最深处的不可直视。
滴答——
是水声。
李雁顺着水声,向前摸去。
地下是黏腻的滑湿感,被水冲刷成光的石头,棱角被抹去,也依旧坚硬。
李雁脚下一滑,向前扑去,手下一软!
一滴水,滴在他的手背上,他手一缩。
毕竟在幻境,他无法照亮周围一切,只能一点点摸着。
万年寒冰融化,沿着钟乳石柱滴落下的水滴,点在一具尸体上。
手下是一个人,李雁确认了瘦削的脸,高挺的鼻子,薄唇——这人就是蒋子文!
【作者有话说】
搞事业:李雁,有时候玩笑真的不能随便开,会成真的。
大家可以猜猜,李雁这段是预知呢,还是过往?
上下左右乱瞟:我该怎么为昨天的开天窗找借口呢~~
其实不太擅长写很细腻的感情,李雁的那小段心理我憋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