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转身, 就去了添乐坊。
那儿人多,都是有银子的人,去那儿, 说不定能有人可怜可怜他们。
添乐坊的乞丐,不知为何,少了很多。
李雁说是要饭,其实也没那么厚脸皮, 他带着他的剑, 准备表演舞剑。
他们师兄弟从小就是学剑的,从前为了哄小姑娘开心, 特地表演剑舞, 配上法术,又是光又是雷电的, 漂亮极了。
小金从未看到过他师傅如此。
他师傅的剑, 只要一出,便是杀招, 刀刀致命, 绝不拖泥带水。
此刻银龙出鞘, 在半空划出一道流光, 非夜也夺目闪亮,
小金看呆了,连吆喝都忘了。
犹如仙人之姿。
一剑舞毕,周围驻足的人寥寥。
李雁有点落寞。
四周只有铜板两三枚。
“钱难挣屎难吃。”李雁叹了口气, 看着地上的几文钱, 小心翼翼捡起来, 擦了擦土。
道理都懂, 这会儿却觉得自己可怜。
现在这一身的本事, 也卖不出去了。
李雁想,确实得另谋生路了。
突然有人拍掌,连喝三声:“好!好!好!”
李雁看过去,一个浑身月牙白的胖子,腰上别着玉佩,正反双面仙鹤,寓意好,又十分贵重。
李雁对他笑笑,虽然不知道是哪家公子,可是眼前这架势,一看就知道他得罪不起。
“我听过你李菩萨的名号。”那纨绔子弟抽出扇子,那白扇样式和李雁的差不多,他扇着总差了点味道,“光看你在这儿舞剑没什么意思,你若是肯把这剑卖给我就好了。”
李雁自己选的本命武器,是他的那把扇子。
可天正教依旧是以剑立教的,那把剑代表了李雁的身份。
“这剑卖不卖,自然不是我说的算。”李雁说。
意思是,价钱到位了,一切都好谈。
“人都说着李公子没脸没皮,今天一见,果然如此。”那纨绔子弟说出来的话,非常难听,他摇着扇子,却扇不走他身上的那股子膻气,“你若是肯从我这□□钻过去,我自然是给你的。”
“你——”小金跳起来。
李雁一把拦住了他:“还是那句话,得看您什么价钱。人家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这一跪,怎么也得成个双,两万两黄金吧。”
那纨绔立刻不吱声了。
两万两黄金,怎么不去抢!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周围人对他指指点点,分明是在说他仗势欺人。
纨绔嚷嚷:“我是来买剑的。你这剑快吗?”
李雁对着街边的石头,一剑斩下,石头当场一分为二,断口整整齐齐。
“这石头是死物。”那纨绔继续道,“现在世道不太平——你这剑,杀人快吗?”
李雁四顾。
那纨绔指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说:“你拿他试刀,这人我买下了!”
李雁横剑,那人惊恐后退,李雁猛地一转,长剑架在纨绔的脖子边。
“你,你要干什么?”纨绔颤抖着问。
“何必烦劳用他人的命,您自己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李雁心静如水,手端得四平八稳:“放心,我的手稳,您没说话,我不会动手。就不知您的脑袋稳不稳了。”
风吹过,发丝蹭到剑上,被一分为二。
那纨绔狼狈而逃,周围传出一阵嬉笑。
李雁不愿多事,也没有去追,席地端坐,以剑为琴,叮叮当当敲了起来。
海浪的声音,从他的剑下传来。
慢慢地,升起一轮明月,明月下,是远航的舰队,上面满载的,不是归来勇士——
而是怪物!
面目狰狞的怪物,安静地蛰伏着,只等一个机会,卷席上岸。
寒意蔓延开来,人的骨子里都在发疼。
周围人心生畏惧,渐渐散去。
小金抱着脑袋,不明白,他师傅为什么要弹奏这一段让人胆寒的曲子。
突然,面前放下一锭金子。
李雁抬头,是小侯爷。
他捡起来,刚要跑,被小侯爷一把拉住手腕:“你就穷到这份上了?没钱上我那支去,总不能饿了你。”
李雁深吸口气,缓缓回头:“也没那么穷。”
落魄时候,最怕熟人看到。
“城门楼上贴了告示,要用兵了,这时候你不如来侯府,至少吃喝不愁。”小侯爷说,“你那些部下,这些天,只怕是回不来了。”
“他们不是我的部下。”李雁强调,“我得找到他们。”
他们是我的同僚。
“现在我也找不到他们。”李庆说,“不过你们师徒俩,我还是能收留的。”
李雁想,你能救我们俩,还能救其他人吗?
“小侯爷若是有余粮,不如减轻今年的赋税吧。”
“陛下已经说了,三年不加赋税。”李庆道,“其余恐怕也做不了什么。”
用兵向来先烧银子,陛下没说银子从哪来,只说先不加税,安抚一下民心。
李雁最终没推辞小侯爷的好意,带着小金,去侯府领了二十两银子,还有些米。
路过府衙,边上也张贴了相同的告示——
九重天要征兵了。
为的是幻海的战事。
幻海太远,对三重天的人来说,那只是一个符号。
听说那边常年有战事,所以住了很多戍边的军户,人家世世代代就是吃皇粮的,外人想要融入,也没那么容易。
但三重天也见过邪魔入侵的可怕,那些怪物,见人就杀,还会不断感染。
征兵这种事,向来是从囚徒开始,一般这时候,外头人还不知道有这么个消息。
后面,就开始对外征兵了。
最开始说的好听,自愿报名,若是死了,家里还能得到一笔抚恤。
后来就是强制征召,凡是家里两人以上男丁,必然是要走一个的。
家里的地没人种,赋税又得加,所有人想的都是怎么节省银钱,连走动都难,像是李雁他们这样的人,最好的出路,便是拿了军书,去混个一官半职。
拿命赌一个未知的富贵。
师徒俩心里都烦躁起来。
到了门口,见隔壁的赵大娘在,似乎是在等着他们。
“你们爷俩,这叫人不放心。”赵大娘给他们送了一个今日没卖出去的饼。
最近买饼的人日渐少了起来。
大家都得紧缩着,只要等到胜利的消息,这一阵子便没白挨。
“实在不行,我就去接了告示。”李雁喝了口凉水,把小金支到后院,才缓缓说。
家里两个男丁,一定要走一个,那自然是自己去。
总不能叫小金去吧,那孩子还太小了。
“你走了,小金怎么办?”
“那只能说明咱们缘分大概只有这么些吧。”李雁说,“他在城外,还有个童养媳,不然就投奔那家人就好了,趁我现在还能给他留点银子,他过去,说话也足些。”
“李雁,我听说,你和侯府多少有些关系,托人把你名字划了,或者买个人代替……”
“我是人,别人家的儿子就不是人了?”李雁说,“我好歹还是修仙之人,多少有点本事傍身,不怕的。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去了就能挣得功名,日后也给小金谋个好出生。”
赵大娘叹了口气,劝不动,就算了。
城里的人心惶惶也不过几天,过了几日,物价平稳了,有人家里出了人,哭了一场,这一段便算是揭过去了。
李雁没有马,上战场也只是最低等的走卒,他托李大总管去买马,李大总管说什么也不答应。
半夜,有人顶门,砰砰作响,连隔壁院子里的狗都被惊动了。
李雁急忙去开。
小灰驴背上驮着一个人,正奋力用脑袋撞门。
李雁来不及惊喜,就发现背上那人已经不剩多少气了,急忙把人带进院子,扛下来,发现居然是小甲!
他急忙将小甲藏到自己的屋里,回头拍醒了小金,让他赶紧去找大夫。
小金还没睡醒,嘴上嘟囔又要花钱,也跟着去了。
李雁看了眼他的伤势,浑身上下看起来完好,整个人却是肿胀无比,像是充了血的葫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戳就破,血哗哗流一地。
李雁心中一紧。
这情况——
小甲居然自己醒了过来,他张了张嘴。
“别说话。”李雁说,却发现了小甲的眼中满是恳切,便给他喂了些水,“你慢慢的。”
“快走……”
不管有用没用,李雁划开了自己的手指,喂了他一点血。
血从他的嘴唇浸湿了进去,他的脸色好上了许多。
“有人,打着,前代,太子之孙的名号,想要……”
李雁瞬间就明白了。
一灯还是谋反了,意料之内的事。
“他们是在哪谋反的?”
“幻海……”小甲说完,闭上了双眼。
小金正巧带着大夫进来,那大夫把了脉,皱着眉头说:“除非用飞红捣烂了,给他从内敷上,否则很难好了。”
平日里,飞红苏虽然贵,却也不算特别难找的药。
这会儿战时,这些伤药自然无比金贵!
老大夫不肯出这么多,李雁只能先付了诊金,琢磨第二天去城主府想办法。
送走了老大夫,这一晚上,无人入睡。
李雁打算明日一早,就让小金出城。
第二日一开门,门外便是整整齐齐一列卫兵,最后面,还跟着那个大夫。
这个年头,如此重的伤,实在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