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通的眼睛, 比树林中最黑暗的地方,还要黑上一辈。

  李雁愣了一下,挠了挠头, 我怎么知道这孩子未出生呢?

  “许是听说书的说过?”

  之前好像蒋子文也说过,太子妃太孙妃之类的话,乱七八糟,在他脑子里糊成了一团, 也不知道最后变成了什么样。

  邓通看着他手中的玉盒子。

  盒子是空的, 里面什么都没塞进去。

  只是这个盒子,就让那所有的青铜兵甲盯着了。

  “为什么, 这东西重要?”邓通喃喃地问。

  不过是装东西的盒子而已。

  如果说那两人真的很爱孩子, 那么,里面的玩具, 不是更重要吗?

  “不知道。”李雁可没想那么多, 这一趟,那么拿了那些有字的, 那值钱的, 就得归他。

  总不能好处全让他们占了。

  他立刻宣誓主权, “反正只是一个盒子, 这是老天爷给我的!”

  “师傅说要你在北邙等着, 他托了人,把一些东西送到你手上。”邓通调侃,“我当以为他安排了谁, 没想到确是一个青铜人。”

  他说的, 倒不是李雁他师傅真的安排了谁。

  而是, 李雁的师傅, 也是能掐会算, 都快赶上前朝的神皇帝了。

  不过这些外人都不知道。

  一般会算的人,都不敢让外人知道自己的秘密,生怕泄露天机,老天降下一个雷,把人给劈死。

  所以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李雁师傅的本事。

  当然,李雁也从来没说过。

  哪怕喝醉酒,在外面吹牛皮,也没说过。

  李雁的师傅,修行自然了得,不然不会在天正教九重天的本部,占有一个山头。

  唯一让人不解的是,最后却为自己的关门弟子,谋了一个三重天的职。

  邓通一开始以为,是他师傅觉得,李雁好捅娄子,所以打发远远的,免得在九重天惹出什么是非。

  现在看来,原来是别有深意。

  他看了一眼四周,自己带来的小崽子们都竖着耳朵。

  纵然对那盒子好奇,但头儿什么都没说,他们一个个抓心挠肝,也没法问出来。

  就算有一百个问题,也得憋着,毕竟小命是靠人家给捡回来的。

  “现在往回走?”邓通看着一群人问。

  李雁抱着盒子,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邓通。

  让他把盒子抱回去,那是万万不能的。

  太沉,他这小胳膊小腿的,不合适。

  被他目光点名的卫阶立刻到底装死。

  本来还有力气爬回去的,现在背个这么重的盒子?

  算了算了。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倒在了地上。

  李雁气的半死,锤着地:“你们这些人,都是又是才找着我,没事的时候,就把我弃之敝履……”

  邓通:“你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放到外面白白给人笑话。”

  李雁:“你还居然要笑话我?有没有天理了?”

  邓通懒得听他胡搅蛮缠,让他的羽林卫靠着山壁,找到隐蔽的地方,各自睡了下去。

  李雁眼见没人搭理自己,抹抹眼泪,把那玉盒子塞到一块石头后面,牵了两根吸血藤,挂在上面掩饰好。

  自己转了个方向,选了好久,爬到一棵树上,这儿视野好,周围什么都能看清。

  他靠在树枝上假寐,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身边传来了动静。

  李雁眼睛都没睁:“邓少爷不下去休息?”

  “我看你睡在这么细的树枝上,怕你摔下去。”邓通找了他边上的一根树枝,挨着靠下。

  李雁道:“少爷还是睡吧,我守着你还不放心?有事儿我叫你。”

  “咱俩可是差不多!”邓通意有所指。

  李雁摇摇头:“那可不一定。”他伸出手,主动将命门,交到了邓通手里。

  邓通手下一按,气海充沛,源源不断的真气喷涌而来,完全不像一个刚刚踏入金丹的人。

  邓通放下手,知道自己是比不上了,看向了李雁。

  恰巧李雁睁着眼,看他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晚辈。

  那是成长到了一定年纪,自发地会有的眼神,特别是在看比自己年轻的孩子的时候。

  “别那么老成。”邓通垂下眼,“自己养了徒弟,就自动升了一辈。你可跟我们差不多大小。”

  李雁看着下面一群鹌鹑,打趣道:“那照这么说,邓公子也该老成才对。不过我到不觉得你老成,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邓通:虽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可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闭嘴。”

  “带崽的老母鸡!”

  噗嗤,一个小崽子笑了起来。

  其他众人也不合时宜地笑起来,笑声散落在下面的草丛里。

  邓通:“不想睡就赶紧给我起来赶路。”

  下面的笑声立刻戛然而止,没一个敢说话,恨不得缩到地里,再给自己盖点土。

  李雁从上方扫视着几个孩子。

  好像一群雏鹰,就从此刻开始长了起来。

  一夜平安。

  直到太阳微微升起,李雁才闭上了眼睛。

  我是多虑了。他揉揉自己的眼睛,脑袋里的意识迅速飘散,这儿可是有吸血藤啊,怎么可能有人不长眼,跑到这个地方来。

  他是被晃醒的。

  胃也有点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顶着,肺也呼吸不出来,整个人分外难受。

  李雁伸长了舌头,好像舔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他猛地睁眼,一只涨得通红的耳朵!

  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被卫阶这小子背着!

  我居然睡得这么死吗?

  李雁摸了摸自己的嘴巴,还好还好,没淌口水。

  要是醒来是一片湿衣服,那可就尴尬了。

  “你小子,耳朵红什么红。”李雁拽着他的耳朵,不满地说。

  刚才舔到你耳朵,吃亏的明明是我好吗?

  蒋子文那家伙都不敢叫我舔他呢!

  李雁自我催眠。

  “疼~”卫阶的声音很绵软,好像李雁在欺负他似的。

  李雁对这软绵绵的声音,没了一点脾气,只能放开手。

  “小崽子。”李雁骂道,想到了他的宝贝玉盒子,转头一看,牢牢地捆在邓通背后,松了口气,立刻开始调戏卫阶,“这么生嫩?不就是舔了你的耳朵,这就受不了啦。下次你出银子,爷带你去揽月楼看看……”

  “别说了!”卫阶整个脸都红了,背着李雁的手也不稳了。

  舔耳朵舔耳朵,咱们就不能翻篇吗?

  他的兄弟们戏谑地看着他。

  卫阶埋头,一个劲往前冲。

  李雁:“看着路看着路,别吓跑,撞着了怎么办?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撞在树上!”

  卫阶被他的高要求,折磨得没脾气,耳朵又被他揉捏,只能任他摆布。

  欺负老实人,李雁觉得没意思,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他也休息够了,从卫阶的背上跳下来,跑到邓通身边,指了指他背上的玉盒子:“我来背!”

  邓通绕过他:“你自己走路都走不稳,还背?到时候摔个粉碎你又该难受了!”

  李雁眼睛一瞪:“你看不起谁呢!”

  他缠着邓通,在他身边绕着,根本不看路。

  果不其然,被一节树枝绊倒,要不是邓通眼疾手快,他能直接摔个大马趴!

  李雁这下子消停了,默默地跟在队伍最后,开始自怨自艾,诶,怎么到哪都挨嫌弃呢。

  诶,我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可靠的大人啊。

  好像连小金有时候都嫌弃我。

  做人有点失败。

  “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呢?”邓通终于忍无可忍。

  没看到身边这群小崽子们忍笑都忍得眉头打结了吗?

  “没什么。”李雁说,“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像邓少爷一样,谋个一官半职,也好养活一大家子。”

  “你一个光杆司令,哪有一大家子?”

  “怎么没有?”李雁掰着手指,“我,小金,吸血藤,后院还有一只鸽子两只鸡,还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他们都不算是正是教里的,算我雇来的,大不了辞了。”

  零零总总,人确实不少。

  就是没有一个,和李雁相关。

  邓通想。

  李雁这个人,就是那天上的风筝,眼见地上的线一根根被剪断,也不知他最后能飘到哪里。

  他有点恐慌,就好像李雁有天,能一去不会。

  “我不是说了吗。”邓通道,“你干不了外朝的事,可以当个内官,多的是人排着队给你送银子。”

  李雁在送银子和自己的小命根子之间犹豫了片刻,还是叹了口气:“我怕我有命挣,没命花。”

  几个人一路嬉笑,很快就到了大路上,前面就是界碑,邓通他们的马,就是停在那儿,现在也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等着主人。

  几人正准备上马——

  外面传来了群马的哒哒声。马蹄声错落有致,落得颇有分量,连石头都在细微颤动。

  一队骑兵正向此奔来。

  李雁和邓通对视一眼——

  不会又有人来半路截道吧?

  邓通将玉盒子放到草丛,李雁脚下一踢,那玉盒子就滚进草木枯枝里,一会儿看不见。

  “是官家的人!”卫阶兴奋地喊。

  为首的那个,一身铁锈红的窄袖,下摆也紧贴在马腹,低着头看不清脸,发髻上飘着一条红丝带。

  胸口是一朵硕大的莲花。

  “吁~”

  这姑娘的声音怎么有些熟悉?李雁眼珠滴溜溜转了好几圈,一拍大腿,这不是揽月楼那姑娘的声音吗?

  【作者有话说】

  搞事业:今天又是周五啦,明天继续双更~争取这个月更满16w字~~下个月应该就能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