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阳和煦,照的黑色的瓦片暖烘烘的。

  若是能趴在上面,边上放碟瓜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放碗水盆羊肉,在眯两口小酒,下面徒弟忙着打点一切,自己只要做做白日梦,任柳絮飘一脸,什么都不想,那真是再美不过了。

  阿嚏!

  李雁眯着眼睛,皱了皱鼻子,也不知道哪个鬼在背后说他!

  他看向院子,虽说春日的院子不像秋日那般,三两下就得扫一扫,可这满地花粉,小金一看就偷懒了。

  我打个喷嚏不要紧,来了客人打喷嚏可怎么办。

  “小金!”李雁吼道,“地怎么扫的?师傅不在你就偷懒是吧!”

  “我可没偷懒。”小金不满地说,“我去捡银子补贴家用去了。”

  “你就会诓你师傅,大街上哪来银子让你捡!”李雁抬起手就要抽他,“小小年纪不学好还撒谎了!你这胡说八道的嘴跟谁学来的?”

  小金举着个玉簪子,正好挡在他的巴掌前:“我真捡到了!”

  李雁不管三七二十一,劈手夺过,拿着簪子就敲他脑袋:“这簪子肯定不是普通人能带得起的,到时候失主寻来,说你偷了人家东西,压到城主府,你师傅我可不出来替你说情!”

  小金抱着脑袋:“又不是我一个!这条街都去了,听说侯府都有人去呢。”

  李雁手下动作不停,却不由自主和邓通对视一眼:“你从哪捡的?”

  “自然是北邙山。”

  李雁一个巴掌呼在了徒弟脑袋上:“那边刚死人,你就去。”

  “这地上哪儿没死过人!”小金犟嘴,委屈死了都,他师傅居然不夸他,还把他骂了一顿!

  李雁连打带踢,赶着小金去了后院,眼见追不上,叉着腰指着他的背影说:“你下次再给我知道往那边跑,你就死在外面别回来了!”

  “我就跑!”小金从后门窜了出去,足尖一点,跳下临街小河,在冰面上点了两下,才跃到对岸。

  春日的河流渐渐活络起来,冰层尚未完全溶解,只是有了裂缝,嘎吱作响。冰面之下,水流不安分地涌动着,若不能将冰面破开,恐怕随时会有一场凌汛。

  “我看你是迟早要捅娄子!”李雁伸着脑袋对着外面大骂一声,砰地关上了门。

  转身脸变沉了下来,能滴出水。

  邓通大马金刀侧坐在偏房的桌边等着他,端的是个三堂会审的架势——虽然现在此处就他一个人。

  “你徒儿可是什么都敢往回捡啊。”他哼了一声。

  “随了我。”李雁脸变得极快,嘿嘿一笑,“不说这个,咱们来看看这簪子。”

  邓通还想嘲讽他一句,可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凑在自己面前的的簪子,端详起来。

  小金也算有眼光,这簪子通体白玉,内心里流光溢彩,顶端是一朵莲花,沁着血,透着抹诡异的殷红,到是和“红莲教”暗合。

  李雁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没味儿,不像是新染上的,倒像是长久之前的血迹。他想也不想就往嘴巴里送,想要尝尝这抹血迹的吉凶。

  邓通抢过簪子:“你这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不管什么,有毒没毒,都往嘴里送。

  李雁炫耀般地捏了捏身上的压襟荷包——里面放着小金刚给他的祝余草!

  邓通看不下去了,从须弥戒指里,拿出一整套家伙行当,镊子签字剪刀锤子,还有一堆瓶瓶罐罐,排在桌上。

  李雁感叹这人的有钱,这行头是验尸用的,当然也可以勘验别的。他很早之前就想置办这么一套,可是没钱,一切都白搭。

  李雁暗戳戳地嫉妒了两分钟,顺手拿起一个罐子,塞得严实,上面用红纸写了“鹅毛膏”三个细笔小字。

  嗯,这个贵,他只听书上写过对拔除瘴气有奇效。他拔了塞子,仔细凑到眼前,一股刺鼻的味道直钻他脑仁里——

  他两眼一番黑,整个人倒了下去。

  摆成了一股大字,特别像命案现场,那个小罐子,滚了好几圈也不知道滚到哪去了。

  邓通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手中的动作并不停下。只轻轻敲了两下桌子,那罐子自动塞上塞子落在桌上。

  有些人活该,自己欠!

  李雁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幽幽转醒,这些天他脑子一直在倒霉,不是这儿碰就是那儿磕!

  眼一睁,便是四分五裂的簪子尸体,他鹅叫一声:“我的簪子!”

  邓通用一块丝巾擦着手:“你鬼叫什么!非得左右邻居都来看?”

  都来好!李雁愤愤不平,让他们看看你是怎么糟蹋东西的!

  “你要是没什么发现……”

  “那我赔你银子。”邓通用镊子夹住了一张纸条——不对,这不是纸,而是片得极薄的骨片!“我发现了这个。”

  李雁抄过一边的放大镜,仔细看着骨片上的东西,藏得这么深,足以见的这东西有多重要!

  “看这线条,怎么看也不像是字。”李雁看到一个奇怪的涡痕,忍不住上手,蹭了蹭,指尖瞬间就黑了,“你看,这是不是……碳?”

  邓通已经勘定过了,就是碳,看着被他蹭花的图案:“藏得这么深,却只是用碳……”

  “说明经常用水?”李雁说,这涡痕看起来也很想是某个标记……他记不得在哪看到过了。

  “你就不能从正常的角度想想?”邓通问,“比如,他们是为了毁掉它?”

  李雁:“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邓通有点想像他打小金一样敲他脑袋:“你好歹也是李菩萨,说话就不能不要这么粗俗?”

  他收了所有东西,起身:“现在要知道的,是小侯爷和这事有没有关系。”

  李雁可不敢打包票,只说:“光凭这一个估计什么都看不出来,是不是得看看有没有其他的?”

  邓通打开了门,外面的阳光突然照了进来,暖意一下子就驱赶血玉带来的严寒。

  李雁眯眼,邓通的背后好似盘踞一团黑气,隐隐约约成张牙舞爪之势,随时能从他的背后腾空而起,直飞九天之上,翻云覆雨!

  他眼中闪过一阵微光,邓通的前路,一片灰蒙蒙的,虽然晦暗不明,却不像是马上要死的样子。

  ——或许只是阳光来的太突然,他看错了也不一定。

  他正想着,对面的墙上,一个影子拔地而起,如同腾飞的鸟雀,俶尔消失。

  房顶上有人!

  他和邓通,两个人竟没有丝毫察觉!

  李雁猛地升起不详之感,拽住他:“你一个人?”

  “自然。”邓通说。

  “不行,我跟你一起去,你拿了我的簪子,我当然得看着!”李雁说。

  “你刚卷了我三千两!我是光明正大把你簪子买下来的!”邓通恨不得把这个徒侄孙的脑袋给敲下来,“这是一心钻到钱眼里去了?”

  “三千两不是那个帕子吗?”李雁眨眨眼,单纯而无辜。

  邓通的额角跳起青筋,索性出门去。

  李雁见他真的生气了,也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小金说,整条街的人都去捡了东西,邓通带着李雁,装作收宝贝的外地商人——左右一见是李雁带来的人,都多多少少卖李雁一个面子,邓少爷给的价格合适,也就卖了。

  有几家动作快的,也告知了去向,左不过是卖给了城里的当铺——城里的大户虽然觉得那些东西值钱,可也是死人身上掉下来的,晦气。

  更为重要的是,这红莲教可是朝廷下令剿灭的,除了侯府,这个时候还有谁敢沾上?

  “恐怕都收到了九重天的消息。”李雁顺手买了路边的糖葫芦,一早上跑到现在,亏邓通还能光风霁月,他不行,辟了谷,还是饿,心里饿,从小到大,什么都吃不够。

  他嘴小,偏偏却要一口一个,红彤彤的糖染红了他的嘴唇,亮晶晶的。

  看着邓通直勾勾的眼神,他手一缩:“想吃自己买!”

  说罢,他一口气咬了最后三个,嘴都合不上,糖浆流到他的下巴上。

  他好容易咽了下去,用手指擦了下巴,舔了舔,甜。

  邓通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搓了搓指尖:“一点都不端庄。”

  李雁还记得自己的名号,掏出个小手绢擦了擦嘴,左右四下看了看——

  春日渐好,路上行人愈多,衣衫渐渐轻薄,连袖子里的刀剑都藏不住了,刀叉斧钺,隔着一块布,也昭示了,这些人是从上阳城外面来的。

  没人看他。

  “不过今早收获也挺多的……咱们现在去哪?”

  邓通低声“嘘”了一下。

  这大街上,耳目如此众多,怎么都不安全。

  李雁了然,引着他去了当铺。这些人他都熟,见到他,还有几个人笑嘻嘻地说“李少主上次当的东西还在,还没到时间呢”。

  李雁也不恼,插科打诨就带出了邓通,笑眯眯说着给他们带了大客人,伸手要茶水钱。

  邓通颇为无语,他这还在现场呢。

  可见李雁这家伙,平日里都是一个怎么样的德行!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新猫猫,后天更新强取豪夺~就这么愉快地单方面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