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不太安生。
老爷子本该到了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 但瞧着路政和段方卿，他是越瞧越心烦，俩小子是一个比一个让人不省心。路政就不说了, 从小就早慧老成, 表现异于同龄人, 旁人说他是神童。
范从鹤却担心路政慧极必伤。
他性格太难驯, 又一身硬骨头, 越逼就越叛逆。
段方卿则又太及时行乐, 这些年在国外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浪得飞起，他干过的好事, 范从鹤都不想提，但这还只是段方卿遮一半瞒一半的情况下，真实又是什么样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拉着他一下可不行啊。
老爷子瞥了眼段方卿, 更烦了：“别只吃饭，说点什么！”
“？”段方卿莫名其妙被挑刺，无语问道：“你想我说点什么？”
“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问着，老爷子把路政也一并给说进去：“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有了！”
没人接话。
路政面不改色, 一副你催任你催, 他服算他输的样子。
知道催不动他，老爷子把目光锁定在段方卿身上。
段方卿嘴角微抽，牙都疼了，索性放下碗筷，让佣人给他盛一碗汤。
老爷子非常不满：“问你话呢。”
段方卿无奈摊手：“我已经在相亲了。”
“那相中没有？”老爷子问他。
段方卿还是摊开两只手，一看就是没有相中的。老爷子顿时不耐烦了, “你有没有认真看过啊？我告诉你，别把你在国外那套带回来, 不管用！你今年必须要结婚！”
段方卿这次回国就是被勒令结婚的。
如果说在国内，段方卿尚还有一点约束，那么在国外他则完全撕下温和的面具，释放自己的本性。追逐名利场，放浪形骸，又肆意挥霍，为了寻刺激一再游走底线边缘，明明赚了那么多钱野心却好像永远喂不饱。
他像是随时会自毁的炸弹，这是个危险又极不稳定的信号，故而家里才想要段方卿尽早结婚，安定下来。
有了家庭至少能让他收收心，不能让他再这样烂下去了。
“行，结婚就结婚。”段方卿无所谓道：“遇到喜欢的，我立刻跟她求婚行了吧？”
老爷子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来气：“是让你正经结婚，不是让你去玩玩。”他手指敲了敲桌面，拿定主意道：“这样，我有一个棋友他孙女是个很好的姑娘，你明天跟她出去吃个午饭，相处看看。”
段方卿双手抱胸，说：“不是吧，放假还不让人休息？就算是996福报好歹也有一天自由，我自从回国后就天天去相亲，见过的女人比过去一年都要多。外公，你老实说家里是不是签了什么对赌协议？要是缺钱，跟我说，多少窟窿都能给你补上。”
说罢，段方卿不忘拉兄弟下水，“是吧阿政。”
路政坚决置身事外，从容看戏。
“是个屁！”饶是老爷子这样脾气好的都要被段方卿气得不轻，“人家姑娘是看过你的照片后，对你还算满意，我这才安排你们相亲。”
段方卿闻言，不由怀疑老爷子到底有他多少照片，是不是逢人就发他的照片？
啧，想想都可怕。
“听到没有？”
段方卿兴致缺缺淡淡道：“一张照片就满意，那你多给她几张呗，我都不用去了。”
老爷子又被气到了：“你除了这张皮囊还有什么优点？还不守男德，人家姑娘能看上你就不错了！”
段方卿：“…………”
“什么玩意儿？”他掏掏耳朵问。
啥德？？
老爷子最近迷上刷B站和抖音的各种视频，已经是5G冲浪高手。他懒得废话：“总之明天中午你给我出去相亲，不吃完饭不准回来。”
“…………”段方卿看向路政，挑起下巴问，“他怎么不去？”
范从鹤斜了一眼，偏心道：“你弟比你抢手多了。”
段方卿：呵呵。
*
晚饭后，老爷子让路政陪他下棋，又瞧着段方卿哪哪都不顺眼，就叫他去泡茶切水果，总之不让他闲下来。
老爷子走了一步棋，和路政闲聊：“你又去老房子了？”
“嗯。”
“每年都去看，有什么好看的？”老爷子问，“这么旧了，你也不重新装修一下，能住人吗？”
“能住。”路政说，“挺好的。”
闻言，老爷子抬眸，深深看了路政一眼，“还喜欢着呢？”
“是。”润泽的黑棋衬得路政的手宛如白玉，他坚定而毫不避违，“我很喜欢她，所以您不用操心我，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范从鹤听明白了。
路政是谁的话都不听，安排也是白费心思。
他以前就这样，哪怕被送到国外孤立无援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些年越发成熟稳重，除了疯狂搞事业其它几乎无欲无求，估计是吃了以前经济不独立的亏。
唉。
老爷子心里叹气，也不知道该说他长情还是执着，又见侧厅门打开，段方卿端着茶盘悠哉悠哉走进来，心里想着要是段方卿能有路政一半长情，也不至于让家里这么担心。
老爷子眼神似刀，一下下戳着段方卿。
有杀气，段方卿脚步一顿：“又怎么了？”
老爷子眯眼，迁怒：“不知道，反正就是有点看你不顺眼。”
段方卿：“…………”
茶也泡了，水果也切了，老爷子气哼哼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稍稍顺住气。之后，路政和段方卿轮流陪他下了几盘棋才把人哄高兴。
老爷子上楼睡觉后，他们在外面花园抽烟。
晚上凉风习习，吹淡了烟味。
段方卿看路政才抽了一口烟，手机就响了。
他手指夹着烟边回信息烟灰边掉落，一支烟就这样燃烧了大半，见他嘴角扬起，段方卿啧的一声，转过头去，真腻人。
宋萸发来一张烧烤照片：【我们还在外面吃夜宵。】
路政眼尖看到几个啤酒瓶：【喝酒了？】
宋萸：【就一点点。】
路政：【视频一下？】
半分钟过去，宋萸回了一个嗯。
路政当即发起视频，画面首先是模糊的，只听得见喧嚷人群的背景声，清晰后只见宋萸置身其中，安安静静的，风吹起她的发丝，那模样温柔又漂亮。
路政望着她弧度弯弯的眼睛，一时忘记说话，宋萸叫他，他才竖起手指问，“这是几？”
“二。”宋萸没好气道，“我没喝醉，真的只喝了一点点。”
路政挑眉：“那么多酒瓶？”
宋萸说：“丫丫喝的呀。”
烟，即将烧到指尖。
段方卿将烟头摁灭，手指拨动打火机，望着那咻地蓝色火焰，重新点了一支烟。
宋萸问他：“你要不要过来？”
路政看着她微微透红的脸蛋，放心不下，颔首道：“我来。”
宋萸刚想说地址，身后就响起盛清雅的声音：“萸萸，你在干嘛？”
烟灰无声掉落在衣服上，段方卿抬手拍了拍。
下一秒，视频就黑了。
路政收到宋萸发来的共享地址，以及：【等下见到丫丫，你就说刚好路过，不能让她知道是我叫你来的。】
路政：【…………】
他收起手机往外走，段方卿从后面叫住他：“你今晚不住家里？”
“嗯。”路政回头，说：“她和盛清雅喝了酒，我过去接一下。”
段方卿点头，身侧散漫垂落的那只手，长指夹住猩红一点，递到唇边含住，烟气缭绕中，看不清神情。
*
翌日中午。
段方卿如约相亲。
对方来自书香世家，家里往前数三代都是老师教授专家等人物，她自己也想当老师，目前刚刚毕业，十分年轻，还挺貌美。
但，就是无趣。
非常无趣。
偌大的包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两边长辈都十分贴心地安排好礼物和菜品，连点菜和埋单环节都省去了。
段方卿百般无聊地拨动着打火机的滚轮，闲得想抽烟，但在室内抽烟又是禁止的不文明行为，于是蓝色火焰明明灭灭。
“我叫季宁，你可以叫我宁宁。”女孩满脸羞涩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他比照片上更好看，脸型骨相都极佳，他朝她笑了一下，笑容温润明净，自自在在，却天生即邪。
季宁心跳怦然。
他的视线一寸寸滑过她的脸，用男人直白的眼神打量着她，毫不掩饰，却不下流，甚至没有欲念掺杂。
“季小姐谈过几段恋爱？”段方卿问，也没叫她什么宁宁。
“我，我没谈过。”季宁说这话时脸都红透了。她家教甚严，又自视甚高，学校里的同龄人她看不上，学校外的成年人又觉得有股俗气，她也不喜欢。
段方卿是她第一个只看到照片就心动的男人。
他长得好看，气质绝伦，见面之后更发现他有种天然吸引异性的魅力，荷尔蒙躁动。
“哦。”段方卿更觉得没意思，连对话的欲望都没有。
要说段方卿对女人要求挑剔，其实也不挑剔。他会因为一双眼睛，一个笑容，甚至只是声音而喜欢这个女人。但若说他完全不挑剔吧，眼前这个女人，没有一处是他喜欢的。
像这种将来要当老师教育国家栋梁的乖乖女，跟他这样内里坏透的烂人完全不合适。
他只想赶快结束这场无聊的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