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 城中茶肆人声鼎沸。

  店小二忙得像陀螺,刚送完茶水抹了把脸上的汗,见又有人踏进门槛来, 连忙笑脸迎上去:“几位客官里面请!喝点儿什么?”

  来客有四位,为首的是一对年轻夫妻。两人相貌平平, 但身材却高挑修长,身上的衣服也都是好料子, 一看就价值不菲, 多半是出身哪户高门世家的公子小姐, 出来游玩的。

  小两口许是新婚燕尔,瞧着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哪怕大庭广众之下也搂肩抱腰耳鬓厮磨,一点儿不惧别人目光……

  “看什么呢?”两人身旁作小厮打扮的圆脸少年出声喝道,“赶紧给我家少爷少夫人带个好位置啊!”

  小二蓦地回神, 一叠声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您几位这边请!”

  那圆脸小厮不耐地哼了一声,待年轻夫妻坐定,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小二:“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茶点吃食都给我们端上来,动作麻利点儿啊, 我们爷可不爱等!”

  “得了您嘞!马上就来!”小二见客人如此财大气粗,接了银子眉开眼笑, 当即小跑着就往后厨去了。

  姜朝眠坐下来, 就着伏商的手喝了口热水,调侃道:“阿华, 哪家小厮能像你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这家里不知道得富成什么样。”

  端木华嘿嘿一笑:“我家小厮就这样啊,我学他们呢。”

  姜朝眠:“……”失敬失敬, 还得是我“印钞”大鳄端木家厉害。

  “不过,我是想说我们这样会不会太高调了……”

  “怕什么, 咱们都换了脸,一般人看不出来,”端木华压低嗓音,“而且追我们的人一定猜不到,我们逃亡途中还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出来花天酒地,反而安全得很。”

  姜朝眠狐疑道:“真的?”

  虽然言之有理,但这怎么听怎么不像是端木华能长出的脑子。

  端木华端起茶壶添水,借着动作的掩饰偷偷瞥了伏商一眼。

  要花最多的钱买最好的东西,其实是这位大人要求的。

  主要诉求是不能委屈了姜朝眠,力求为对方打造公主……不是,公子哥儿一般的奢华生活。

  至于这行径到底是不是真的安全,他也不知道啊!

  然而伏商一点也没接到他求助的信号,一言不发,正专心致志地拨弄姜朝眠耳朵上的萤石坠子,像极了一只手欠的猫咪。

  姜朝眠不仅不嫌烦,还本能地微微歪过头去,好让他的手动起来更方便。

  一脸纵容,完全看不出来刚刚才闹过脾气。

  端木华:“……”

  他转过头去,内心深处咬着手帕泪流满面:话本子都没他俩腻歪!看得他也好想尝尝风花雪月的滋味啊!

  茶点很快送上来摆了一桌,郑瞿风翘着二郎腿独占一角,边喝茶边嗑起了瓜子,还是先前在沽海听戏那副懒散模样。

  端木华认真扮演小厮的角色,立在桌旁,时不时替他们端茶倒水。

  姜朝眠倚在伏商肩上,仿佛是在和夫君说着亲密的私房话,实则竖起耳朵,偷听茶肆中的其他客人都在讲些什么八卦。

  伏商将桌上的翡翠如意糕捏成好入口的小块,送到姜朝眠嘴边。

  姜朝眠心思不在这上面,下意识地张口接了,还用舌头舔了舔,这才发现有点不对。

  “……”他慌慌张张拿衣袖去擦伏商的手指,只见对方指腹上果然泛着零星的水光。

  伏商遗憾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上去很想凑上去舔一口。

  姜朝眠涨红了脸,一把拉住他的手,“你干什么?!别捣乱……嘘,好好听!”

  周围嘈杂的谈话声中夹杂着不少鸡零狗碎的日常,但“凶兽”“书院”“枯骨祸”这几个词语,绝对占据了大部分的对话内容。

  这座城中的人们虽然还没有受到枯骨祸的侵扰,却也听信传言,认为这些灾祸都是因为梁渠现世带来的,言语间对这不祥的凶兽充满仇恨。

  姜朝眠听得一肚子气,搂着伏商的脖子跟他咬耳朵:“这东西绝对是书院搞的鬼……要不然周沅那个混账怎么能在我身上下枯骨祸?就是为了败坏你的名声,好怂恿大家都来群起而攻之。”

  伏商“嗯”了一声,随意道:“迟早杀了他。”

  “光杀还不行,得把他那副伪君子的嘴脸暴露出来,”姜朝眠转了转眼珠子,“你能联系上巫长老吗?我有话交代他……喂!”

  姜朝眠难以置信捂着自己发烫的耳朵,“你……你……跟你说正事呢!”

  伏商的嘴唇离开那只白嫩的耳垂,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哥哥,想亲。”

  灼人的视线往下落在姜朝眠的唇角,他立刻有如被烫了一般,飞速抬手护住自己的嘴:“不准!公共场合,你别动手动脚的啊!”

  “我没有,我只动嘴。”伏商真诚道。

  姜朝眠:“……”

  姜朝眠羞臊地左右看看,小声说:“你乖点,那么多人都看着呢,你也不想要观众吧?”

  伏商一记眼刀扫过去,郑瞿风和端木华立刻仰起头,对各自顶上的天花板产生浓厚兴趣。

  “没人看着,”伏商说。

  姜朝眠:“……”

  他咬牙切齿:“除了他俩,其他的不是人吗!”

  伏商可惜地叹了口气,蝼蚁怎么能算人呢。

  “那我们快点回客栈吧,哥哥。”

  姜朝眠:“……”

  他看出来了,这人根本没把什么逃亡、隐藏身份、被全修仙界追杀放在心上。

  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从前那个报仇情切雄心勃勃的梁渠一去不复返。

  最终,他们还是没能坐在茶肆里好好喝完一顿茶。

  没吃完的茶点被端木华打了包,带回客栈和郑瞿风一起享用。

  伏商心急火燎地推着姜朝眠进了屋,把门一锁,饿虎扑食一样把人猛地往床上一扑,眼看就要找个喜欢的地方下嘴。

  “等等!”

  伏商没亲到意想中柔软的唇瓣,一头撞上姜朝眠的掌心,被人捏住了嘴巴。

  他困惑又难耐地抬起头:“唔唔唔?”

  易容符早就脱落,姜朝眠那张秀气皎洁的脸庞上飞着两团红晕,在身上女衫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楚楚可人。

  他气息不稳,胸口长长起伏两回才道:“为什么突然答应凌飞仙长,要去找传承火?”

  伏商:“?”

  伏商被这时隔十数日的回马枪杀懵了,怎么回事,不是都不问了吗?

  姜朝眠眨眨眼,清亮的眸子里泛出狡黠的光:“上次说过哦,不说清楚,不给亲。”

  伏商:“……”

  姜朝眠趁他发呆,把他推开坐起来,起身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衣襟,取下头上的簪子,又脱下耳坠项链一应饰品。

  回头再看伏商,还傻傻地愣在原地,仿佛还没能从晴天霹雳中清醒过来。

  姜朝眠暗自好笑,又有点心疼对方可怜巴巴,于是善心大发地走上前,俯身在他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虽然你不能亲我,但我还是可以……唔——!”

  姜朝眠话音未落,眼前陡然一花,两人的位置转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重新变成了被人压制在身/下的姿势。

  然后,以吻封缄。

  两人密不可分地拥抱在一起,唇舌痴/缠之际,气息交/融,不分彼此。

  姜朝眠再也想不起来自己尚未执行的“惩罚”,脑子里炸开数不清的烟花,炸得他眼花腿软神志不清,只能攀着伏商的脖子,任他予取予求。

  宛如沙漠中渴水濒死的人终于找到一处清泉,半刻也不愿意分离。

  伏商察觉到身下人如此热情的回应,喘/息渐重,动作越发炽烈,像一团火一样烧着姜朝眠,恨不得将他马上和自己烧融在一起。

  眼见着两人在擦枪走火的边缘徘徊,伏商的手已然扯掉那根碍事的腰带,就要往下探去——

  “咚咚咚。”

  近在咫尺的敲门声猝然响起,仿佛一盆凉水兜头而下。

  两人动作双双一滞。

  伏商这时稍微恢复了些意识,压着烦躁往外扔出一个隔音诀,还想回头继续再亲。

  谁想姜朝眠也清醒了,面红耳赤地推开他:“有、有人,我去开门!”

  说着不自在地拉了拉自己的裙子,逃也似地跑下床去。

  伏商深吸一口气,大剌剌就这么翻下床,跟在青年身后。

  姜朝眠一手拢着松垮垮的裙腰走得飞快,暗骂自己轻易为美色迷惑,居然没有坚持原则,趁机套那兔崽子的话……

  “谁啊?”他心浮气躁地站在门后问。

  客栈小二的声音响起:“客官,我是来给二位送沐浴用的热水。”

  姜朝眠:“……”

  要什么热水!不是什么都不愿意跟他发生吗!!

  他脸上红意更浓,回头羞恼地瞪了伏商一眼,拉开门:“我们不需要……”

  铿!

  一道杀气凛凛的剑芒如星流霆击,呼啸而来!

  姜朝眠的瞳仁剧烈收缩,浑身汗毛瞬间竖起,死亡的威胁如同风刃卷过,刺得他皮肤生疼。

  他不想死,本能地就要调动灵力,召唤流霜剑。

  然而不等他掐诀的手指曲起,那剑芒霍然撞上一道更为强悍残暴的灵力,直接在半空中节节破碎,神灭形消。

  出剑之人倒退着飞出去十几丈远,砸进走廊尽头的房间里,引起一阵混乱。

  伏商抱着姜朝眠,周身弥漫着抑制不住的煞气,眼中金光涌动,压着嗓音问:“哥哥,有没有事?”

  姜朝眠脑子空白了好一会儿,慢半拍地摇头,“没……没事,我没事,你别冲动。”

  几乎所有房间中的客人都闻声跑了出来,没修为的忙着逃命,有修为的警惕地旁观。

  端木华和郑瞿风也到了两人身边,戒备地看着不远处重新爬起来的修仙者,“书院的追兵?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姜朝眠神色凝重地摇摇头,正犹豫着要不要赶紧逃跑,看到那人的脸一愣。

  “青渊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