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朝眠臊得面红耳赤, 人生就没这么无语过。

  但这两位看上去年纪都能当他爷爷了,又为了治好他连日操劳,并不是他的便宜爹娘那种能随意指责顶撞的对象, 只好忍住,勉强笑着解释:“二位误会了……”

  伏商:“没有误会——”

  姜朝眠闪电般出手, 偷偷从身后掐住伏商腰上的一撮嫩肉,边拧边对巫易巫里客气道:“两位长老为了给我治病辛苦了, 没事还是多休息, 不用总

  惦记着过来探望我。”

  瞧瞧, 这俩老爷子眼皮底下都泛青了,一看就是没睡好。

  巫里大剌剌:“哦,不碍事,夫人不必挂怀,我们这不是为了给您治病熬的。”

  巫易满脸兴奋补充道:“这枯骨祸是我们巫族失传多年的秘蛊, 我们这两日正抓住机会仔细研究!”

  姜朝眠:“……”哦,原来是科学怪人。

  在姜朝眠的强烈抗议之下,几人终于对称谓达成一致,坐下来开始办正事。

  给姜朝眠看完诊, 巫里和巫易又取了一回蛊虫,拱手道:“再有两日, 夫……公子便可痊愈。您体内如今有了巫蛊之血, 往后都不用再受任何巫蛊之术侵害。有梁渠大人在您身边,皮肉伤想必也可以很快恢复。”

  听说伏商要用输妖力的方法给他治伤后, 姜朝眠坚决拒绝:“你们巫族的药已经很好了,没这个必要。”

  巫里巫易四目相对, 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激动:大人的夫人夸我们厉害!四舍五入,这就是来自大人的夸奖!神夸我们了!

  但实际上, 凶神本人蹙着眉头,满脸的不高兴。

  什么意思?人类居然要别人的东西不要他的?!

  姜朝眠没空理会他们复杂又离谱的心思,问道:“敢问两位长老,这枯骨祸是如何治的?您二位既然治好了我,那是不是也可以治好其他人?”

  巫易颔首:“自然可以。”

  先前之所以要用巫族直系的血作引子,是因为他们对这种蛊所知甚少,而一切出自巫族之蛊,巫族人本身都是免疫的。

  经过这几日两人的醉心研究,“科研”成果显然非常显著:他们不仅弄清楚这蛊虫的来历和养殖方法,也弄清楚了解蛊之道——

  巫族的一切蛊和咒绝不会是死路,巫族人一定要把解药掌握在自己手中。

  唯有这样,巫族顶多是人人畏惧,而不至于被修仙界当作疯子联合绞杀。

  姜朝眠听完眼睛一亮,正想说话,就听身边的伏商鼻孔出气,冷冷哼了一声:“为什么要管其他人?把放蛊的人找出来杀了便是。”

  姜朝眠没有说什么“不忍看无辜之人死亡”的话,他只是温和地道:“不是要管其他人,这是为了你。”

  伏商一脸莫名,但他知道人类向来心软,这样说大约就是不想他造杀孽,也就闭口不再反驳。

  死不死人他不在意,只要人类高兴,他尽可以照他的话做。

  姜朝眠便道:“还请二位长老这两日多准备一些枯骨祸的解药,到时候我自有安排。”

  巫易&巫里:“是,姜公子。”

  出了房门,巫易和巫里双双松了口气。

  巫云空迎上来,有些急切地问:“如何?那位姜公子有没有对枯骨……那些蛊虫表示恶心?”

  先前他们相遇时,她清楚地记得,这位柔弱的公子对这些蛇鼠虫蚁十分厌恶,就连看一眼巫尧的虫子,都是一副想吐的模样。

  如果姜公子不能接受两位长老如此痴迷于蛊,还要试图将枯骨祸炼化收为己用,那无论如何也不能冒着得罪梁渠的风险……

  “云空,梁渠大人果然是梁渠大人!”巫里一脸赞叹。

  巫云空:“?”

  巫易点头:“没错!梁渠大人找的这位夫人真有眼光!他不仅没有像其他那些伪君子一样,嫌弃我们的巫蛊是鬼蜮伎俩,还让我们要多多研究,将枯骨祸完全掌握!”

  巫云空:“??”

  巫云空看着两位手舞足蹈的长老,艰难道:“那……那就好。”

  看不出来,姜公子人长得秀气白净,原来私底下还是个重口味。

  屋里,重口味的姜朝眠披着外衫坐在床沿边,语气坚定:“我要出去。”

  没站起来立刻走,是因为伏商拦着不让。

  他看自己的表情,感觉好像他的脚要是敢沾一下地,就会立马变成小美人鱼的鱼尾,然后化作泡沫消失。

  姜朝眠被自己的想象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加重语气道:“你没听刚才长老说吗?我都好了,我可以走了!再不出去活动活动,我都要发霉……哎!”

  伏商打横把他抱起来,像以前一样放在左手臂弯里,右手横抄过去,亲密地揽住人类愈发纤细的腰肢。

  “那我陪你。”伏商说。

  姜朝眠:“……”

  他自暴自弃地把脸埋进伏商的肩膀上,祈祷不要被熟人看见。

  同时也深刻反省到,以前脑子里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觉得伏商是个听话乖巧的木头小孩!

  春菏城中。

  姜朝眠安静地待在伏商怀里,梁渠随身张开的结界将他们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却隔绝不了外面的声音和画面。

  数日前还宁静温馨的小城,如今仿佛成了末日中的一座死城。

  城中空空荡荡,街上除去他们俩,见不到一个活人。寒风时不时将不知何处的哭嚎和惨叫吹到面前,带起令人骨寒的回音。

  活人没有,死人却不少。

  街巷边,墙角下,处处可见横卧的尸体。大部分血肉横飞,惨不忍睹,已全然看不出人样。

  姜朝眠拨开伏商捂在他眼睛上面的掌心,忍住想吐的冲动,滞涩地问:“春菏的城主呢?没有人管吗?尸体就这样放着,只怕还会引起其他瘟疫……”

  “也死了吧,”伏商随口道。

  他弹出一小撮灵火,将路过的尸体点燃。

  翠绿活泼的火苗仿佛自有生命,点燃一具便主动窜到下一具身上。

  那些尸体接连烧起来,并且在火中宛若诈尸一般,不断扭曲挣扎,发出诡异的尖啸。

  甚至还有一两具森森白骨支棱着爬起来,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试图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扑过来。

  姜朝眠看得头皮发麻,恍惚中还以为自己穿到了丧失末世,扭头紧紧抱住伏商。

  不想,伏商反手将他抱得更紧,与他如胶似漆贴在一起。

  差一点。

  只差一点,怀中温香软玉的鲜活身体,就要变成那副丑陋的模样。

  伏商只要一想到此,就恨不得立刻把放蛊之人抓出来,用灵火烧上一千年。

  “到底会是谁……”姜朝眠在伏商耳边喃喃自语。

  巫族消失多年的蛊,竟会在这种时候重现于世,难不成……又是什么巫族的脱逃罪人?

  可是这样大规模无差别的杀戮,有什么意义?对谁有利呢?

  正想得头疼,忽然间,姜朝眠头顶被人摩挲了两下。

  伏商用不容商量的口吻道:“你不用管,我会让巫族查个清楚。”

  姜朝眠想了想,开心道:“也对,你现在又有信徒了。”虽然少了点,但聊胜于无。

  伏商不需要什么信徒,他已经有了自己唯一的人类。

  听着耳边噼啪作响的灵火,眼见街边的尸首全都化为一堆堆焦灰,他开口道:“可以了?回去吧,你身体……”

  他“还没好”三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怀里的人突然一个猛子跳下来,健步如飞朝一处屋檐下跑过去。

  “——哥哥!”

  伏商吓得心脏差点挣脱出来,立刻飞身追上去,一把将人拦腰抱回来,却被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怼到了脸上。

  姜朝眠欢快的声音响起:“快看小伏!这猫崽像不像你小的时候?”

  伏商定睛一看,是只灰不溜秋脏兮兮的小野猫,浑身的毛发炸得像刺猬,对着他不客气地嘶叫。

  伏商:“…………”

  他伸手一把夺过来,提溜着那野猫的后脖颈,小崽子立刻夹住屁股怂成一团,瑟瑟发抖,一声都不敢吭。

  姜朝眠急了,伸手来抢:“你干嘛?轻点!它还那么小!”

  伏商咬牙切齿地抬高手臂,不给他碰,“脏死了,不许摸他!”

  竟然还说它像本尊,气死谁了!

  姜朝眠可不吃这套,眼睛一瞪,喝道:“给我,我数到三!一……”

  伏商:“……”

  啊啊啊,好气!干脆把这玩意儿烧死!

  小猫崽重新落回姜朝眠手中,吓得一个劲儿往他袖笼里钻。

  姜朝眠怜爱地摸了摸它的头顶,轻言细语:“哎哟哟,吓到了吧?别怕,这个是你的老祖宗,大大猫!跟你差不多的。”

  伏商:“……”

  他气得脸颊都不受控制地鼓起来,死死咬住后槽牙:“我跟它不一样。”

  姜朝眠瞥了他一眼,又用逗弄的语调对小猫说道:“哎哟哟,你老祖宗好像嫉妒了呢。”

  伏商:“……”

  虎落平阳。

  没有尊严。

  姜朝眠给小猫崽施了个洁净术,然后往怀里一揣,满意道:“走吧,我们回去了。”

  伏商难以置信:“你抱它?!你这样抱它?!”

  那以前可是他的专属位置!!!

  姜朝眠:“啊,不然呢?我抱它,你抱我啊。”

  伏商:“……哦。”

  炸起的毛瞬间被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