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 姜朝眠明显感觉那双漂亮的金瞳地震了一下。

  这一震,把他也震醒了——他居然被这只动画片里才会出现的大猫蛊惑了心神!

  他们明明还在吵架,他的气根本还没消, 怎么能提出这么不得体的要求?

  丢人!

  姜朝眠轻咳了一声,收敛笑意, 垂下眼眸倒退两步,“我……”

  不等他找好借口, 姜朝眠忽然感觉脖颈上的衣领一紧, 身体随之倏然离地, 腾空而起。

  “啊啊啊啊——”

  姜朝眠惊恐的惨叫才发挥了一半,叼着他的梁渠一个甩头,把他抛起来,稳稳落到自己背上。

  “哥哥,抓紧我。”伏商的声音响起。

  而后, 身下威风凛凛的白色巨兽站起来抖抖身子,迈步往洞外走去。

  姜朝眠伏在梁渠宽阔的背脊上,指缝间被梁渠柔软厚密的毛发填得满满当当,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怔怔地想起很久之前, 青渊给他看过的那张画像。

  画像上的梁渠其实更像老虎,不过眼前这只“大猫”跟老虎长得完全不一样, 是馒头的放大版, 只是模样要更加霸气凌人,充斥着一种绝对力量的美感。

  简直像小时候的美梦成真。

  姜朝眠迷迷糊糊地趴在上面摸了又摸, 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一下,你往哪儿走?!快回去!外面还有人在抓你呢, 小心被人发现!”

  伏商听话地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笑意:“哦, 哥哥原来担心我。”

  姜朝眠:“……”

  他愤愤地揪了一下那颗蠢蠢的大脑袋后脑勺的毛,一个鹞子翻身,跳下自己的新“坐骑”。

  “我是怕你连累我!”

  伏商当然不信。

  他的人类就是嘴硬心软,口是心非。

  他摇头晃脑地跟在姜朝眠身后,因为对方的亲近而开心得控制不住情绪,索性伸出舌头,使劲舔了一下那张清隽玉白的脸颊。

  又香又软,好想吃进去。

  姜朝眠:“!!!”

  他趔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捂着自己变得湿淋淋红彤彤的半边脸,一手揪住其中一只上翘的猫耳,中气十足怒吼一声:“兔崽子!给我变回来!”

  片刻后,扎着马尾的白发少年唰地出现,低头缀在姜朝眠身后,委屈巴巴地嘟囔:“不是兔子。”

  姜朝眠:“……”

  他愤怒地瞪着伏商,拉起袖子用力擦了擦脸,视线落在伏商露出衣领的项圈上——

  自从他的身份被揭破,那圈黑色纹身便重新还原成了项圈的模样,像现代流行的choker,服帖地束在他修长的脖子上。

  不仅有点禁欲的性感,还像某种……宣誓主权的东西。

  姜朝眠一想到这玩意儿本来是自己用来拴猫的,心头顿时浮出一种怪怪的感觉。

  “过来,把项圈取下来,还给我。”姜朝眠不自在地说。

  听到后半句,伏商刚要露出来的欣喜眼神瞬间塌成碎片,后退两步梗着脖子道:“我不。给了我的,就是我的。”

  姜朝眠冷酷道:“你又不是猫,那是给我家猫的。”

  伏商两手把脖子护得严严实实,满脸愤愤不平:“我不是吗!?”

  “……”

  姜朝眠看着少年头上因为过度激动啪啦支出来的一对兽耳,默念了好几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才勉强压抑住想要上前摸它个爽的冲动。

  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心软地中止了手上收回项圈的法诀。

  平心而论,伏商在当他的猫时,当得……确实叫人欲罢不能。

  而伏商本人这个弟弟,待他也好得不得了。

  至于梁不梁渠的,他真的不在意。

  他从来不相信那些众口铄金的传说,只相信他们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里,这个人是什么样子。

  但是伏商骗了他这么久,也是事实,这一点他不能就这样轻易揭过去。

  就算他曾经有苦衷,他们好歹已经并肩而行这么久了,有那么多次机会他都可以坦白,为什么一直都不说?难道自己还不是值得被信任的同伴吗?

  姜朝眠有点失望地垂下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向外走去。

  “哥哥……”伏商想要跟上去。

  “不许跟着我,待在这里哪儿都不准去。”姜朝眠硬梆梆扔下一句话,御剑而起,消失在洞口。

  伏商的手紧了紧,目光幽暗,嘴角扬起一个狠戾的弧度,倏忽化作一道雪白流光,紧随其后窜了出去。

  不跟着是不可能的。

  永远不可能。

  人类一朝是他的,永生永世都是他的。

  哪怕天地覆灭,万物消亡。

  ……

  姜朝眠莫名打了个寒颤,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狐疑地环顾四周。

  山林中很安静,连寻常的鸟兽叫声都听不见,萦绕着一种古怪阴森的氛围。但他打起精神巡视了一圈,又什么都没发现。

  姜朝眠稍微放松了一点,拿着流霜开始四处敲敲打打,拨开树丛仔细搜寻。

  他辟谷辟得不大到位,虽说十几天不吃饭也不会饿死,但总会觉得腹中空落落的,连带着人也没精神,所以想看看哪里生了灵果,或者有什么山鸡野兔,捉回去烤了吃。

  再加上,他也不想一肚子气待在洞里,和那小骗子这么大眼瞪小眼……

  等等,梁渠到底活了多久?!这应该算老骗子了吧!

  姜朝眠嘴里嘀嘀咕咕骂着伏商,一边心不在焉地晃悠。

  走着走着,前面不远处忽然出现一条不甚宽阔的小溪,溪水清澈平静,蜿蜒朝前流动。

  姜朝眠眼睛一亮,加快脚步跑过去:有水,那多半有鱼!这可是没有污染的修仙界,随便哪里的小河沟,都能养出可以吃的鱼。

  姜朝眠踩在溪岸边的鹅卵石上,往前倾着身子探头去看,果然发现就在稍深一点的水中,有几条黑乎乎的大鱼在游来游去。

  看起来呆头呆脑,好像完全没有发现岸边不怀好意的人类。

  没有鱼饵鱼钩,姜朝眠就这么直接蹚进水里,同时捏了个咒屏蔽掉自己的气息和动静,准备直接动手抓鱼。

  这套动作他在太清山上做过无数次,熟练得很,虽然命中率远不如馒头……呸呸呸!

  姜朝眠晃了晃头,甩掉脑海中那个令人恼火的身影。

  呵,走着瞧,就算没有那猫崽子,哥也能抓到鱼吃。

  他满怀信心,蹑手蹑脚靠近水中的鱼儿,眯起眼睛选中一条最大最肥看起来最傻的。

  然后像娃娃机里的抓夹一样,两手作九阴白骨爪状,往前一个猛扑——

  刹那之间,那原本该傻傻等着被抓或是侥幸溜走的“黑鱼”骤然涨大数倍,变成一大团说不清形状的黑色胶状物体,猛地从水底一跃而出,张牙舞爪朝姜朝眠的面门直扑而来!

  姜朝眠全神贯注,毫无防备,压根没料到还会有这样的变故,受惊之后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不料脚下的石头一个松动,他当即失去重心,仰面朝天摔倒下去。

  而那黑色的古怪玩意儿已在瞬息间到了面前,露出黑色之中一口白森森的利齿,眼看就要将他整张脸完全吞噬进去。

  完了完了……他要在阴沟里翻船了!

  姜朝眠绝望地思考着要如何才能从这“抱脸怪”的口中保住自己的脸,突然眼前一花,一柄利剑擦着他耳边飞过来,狠狠刺中黑东西,将它带出去足有几十米远,钉在溪流对岸的岩石上。

  紧接着,他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伏商带着怒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哥哥,你没事吧?”

  姜朝眠心有余悸,但又觉得丢脸透了。

  他正想从伏商手臂中挣脱出来,以表示自己的自强不息,身边人却忽然松开他,足尖在水面轻轻一点,飞身掠过溪流去。

  “伏……”

  姜朝眠眼睁睁看着对面的黑色怪物将身上的剑弹射出去,发出一阵尖利的狂叫,而后再次迎风膨胀数十倍,长到足有一栋房屋那么大。

  “伏商!回来!”姜朝眠抓起流霜飞上前去,厉声喝止俯身去拾剑的少年。

  他才将将踏上对岸的土地,那黑色狂浪如翻倒的沥青一般倾泻而下,霎时把那头耀眼的雪白发丝全部吞没。

  姜朝眠瞳孔剧烈收缩,流霜御起凛冽寒气,正要一剑猛劈过去,就见那一团不停翻腾的污黑仿佛受不住一般,猝然从内部裂成数个部分,在刺耳的尖啸声中霍然崩裂,转瞬便消弭在空中。

  白发的英俊少年从黑雾中现身,面无表情,手持黑剑,宛若杀神降临。

  姜朝眠跌跌撞撞冲上前,一把抓住他,上下左右细细检查一圈。

  毫发无损。

  他的胸口疯狂起伏着,脸色煞白,仍然不放心地问他:“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你怎么这么鲁莽!!”

  伏商站在原地任由他摆弄半天,眨眨眼睛,得意地翘起嘴角:“哥哥,你在担心我吗?”

  说完又安慰道:“不用担心,我可是梁渠。区区魔怪,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姜朝眠握着衣领的手一顿,抬头冷冷看他,嗓音喑哑地说:“对哦,是我忘了。你可不是什么被魔怪杀了全家,什么都不懂的小可怜。”

  “你们堂堂凶兽,哪里轮得着我们这种菜鸡担心呢?”

  说罢,姜朝眠转身拂袖而去。

  伏商:“……”

  呜,现在开哭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