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庆幸的是, 一个人的爆炸并不能产生多少威力。
至少没有像注灵阵被伏商轰掉时那样，灵力风暴崩得到处都是，产生了巨大的破坏力。
留在姜朝眠视网膜上的最后一幕, 是尤闻双身上的蓝色光芒像烟花一样聚拢又绽开，然后如同消散的波浪一般, 重新汇入灵力之河中。
尤闻双也泯灭在这些蓝光之中。
没有想象中血腥，反倒有种凄惨的唯美。
所以姜朝眠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能被吓晕了——是伏商说的, 说他看完就昏了过去。
伏商看他的表情, 实在很像在看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这让姜朝眠非常不服气。
“不是，我肯定不是被吓到的，我胆子才没那么小，”姜朝眠据理力争，“我合理怀疑, 多半是被那道光给闪晕的，谁知道那光有什么问题……”
伏商敷衍道：“哦。”
光没有问题，因为人是他弄晕的。
姜朝眠看少年没有要信的意思，撇撇嘴, 又问：“那我们怎么出来的？”
他们是第一个逃到山外面来的，怎么能比蓬莱书院的人还快？
“我想带着你从山洞里出来, 结果迷路了。后来遇到先前来找你的那个小孩, 她带我出来的。”伏商给出早就准备好的答案，“然后她就走了, 没说去哪儿。”
姜朝眠叹气：“阿九姑娘啊……不知道她哥哥怎么样了，走了也好。”免得待会儿被书院那群人带走审问。
说完他看了伏商一眼, 眼中带着宠溺的笑意。
这小孩儿真有意思，自己也没大几岁, 好意思用那种口气叫人家小孩。果然年纪不大的青少年，就爱装成熟啊。
不过，关键时刻也真的很靠得住。
伏商：“？”
他眼中的疑惑还没散去，忽地一敛，重新恢复冷若冰霜的模样，“他们出来了。”
姜朝眠转过身，就看见乌泱泱一大群人往他们所在的地方过来，为首的正是青渊、青禾一行人。
身后则是沽海城失踪的众多城民、尤闻双的手下，还有先前被抓进去填阵的那些修仙人士。姜朝眠没费多少劲就在里面看到了端木华，他正和那个看戏的老爷子走在一起。
“端兄！”姜朝眠高兴地冲人群挥了挥手。
身后的少年却突然在这时候开口：“我想先回客栈了。”
姜朝眠奇怪地扭头看他：“嗯？为什么？你不等我一起吗？”
伏商低下头：“那边有沽海城的人，我不想看到他们，也不想……被他们看见。”
姜朝眠看着少年一头粲然夺目的白发，有点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发顶：“有我在，不会让人为难你的。不过没关系，你不想见他们就先走。回去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带你吃好吃的。”
伏商前脚刚走，端木华后脚就跟着大部队到了眼前。他激动地冲上来想给他的好兄弟一个大拥抱，但看到姜朝眠衣服上还残留的血迹又犹豫了。
“你没事了吧姜兄？”端木华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个指头就把青年戳倒了。
姜朝眠这才后知后觉地摸了下自己的脸，发现上面的血都被擦干净了，身体里的灵力也惊人地恢复了不少。
“没事，我好多了。端木兄呢？没受什么伤吧？”
端木华虽然灰头土脸的，走路有些一瘸一拐，手上脖子上也有不少伤痕，但总得来说还算有个人样。
“我们离阵眼远，爆炸的时候就是飞了出去，没受太多影响。”他向姜朝眠隆重推出身边的老爷子，“还好我跟着郑老先生。这位老先生可厉害了，很快就带我找到山洞藏起来了。要不是他，我说不定先得被掉下来的山石砸死。”
郑瞿风正在一旁恶声恶气地骂那城主，听见端木华夸他，懒洋洋地摆摆手：“老头子就是运气好，哪有你说得那么玄乎？”
姜朝眠本来就觉得这老爷子的性格很对他胃口，现在听说他照顾了端木华，便上前认认真真向人道谢。
不想郑瞿风只是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皱着眉头说：“小子，你身上的灵力有问题。”
姜朝眠莞尔：“上回在戏楼时您已经说过了。您放心，我知道自己灵力差没那个本事，平时一般从来不和人打架的。”
郑瞿风却摇头：“不只是差。”
上一回，他在戏楼里遇到姜朝眠，就隐约看出他身上的灵力不稳，且灵脉十分脆弱，算不上修炼的好苗子，所以好心提醒了一句。
直到这一次姜朝眠意外入阵，那阵法从他身体里抽取灵力时，他才察觉出更多的不对劲。
他身上的灵力和他的灵脉，几乎完全不匹配。
就像一尺的脚非要塞进三寸的绣鞋里。
郑瞿风心中模模糊糊升起一种怀疑，但又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你最好不要再随便使用灵力，”郑瞿风提醒姜朝眠，“只要超出一定范围，就会有危险。”
姜朝眠对自己身体的脆弱程度当然心知肚明，不过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外人这样对他说，忍不住想问清楚些。
“有多危险？”
“会死。”郑瞿风说。
一旁的端木华先白了脸庞。
作为一个修仙者，一使用灵力就有可能会死，那这还修个什么仙？！这不就跟看着山珍海味在眼前，偏偏只能活活饿死一样憋屈么？
然而姜朝眠好像没有特别吃惊，只是愣了一下，接着问：“为什么？”
郑瞿风恢复了懒散的样子，耸肩道：“我也不知道哇。”
姜朝眠想了想，又问：“灵力的使用，我需要保持在什么范围内，才能活着呢？”
郑瞿风摊手：“不知道啊。”
姜朝眠：“……”
姜朝眠：“那是不是只要我不过度使用灵力，好好休养生息，还是能活很久的？”
这回郑瞿风没再一问三不知，“这个不好说，但寿终正寝应该问题不大。”
姜朝眠舒了一口气，说：“好，那就行。”
郑瞿风：“……”
他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心如止水没追求的小辈，提醒他：“你最好回去之后好好查一查，为什么会这样。”
姜朝眠听不出郑瞿风的话中深意，礼貌地笑了笑：“好，谢谢前辈。”
原身的先天条件就这样，查也没什么用，费事得很。本来他也没怎么打算用，只要能好好活着就行。
郑瞿风看出他没有放在心上，想再劝两句又觉得多管闲事，索性闭上嘴。
应该没问题的吧？
反正……还有那位在。
这边两人刚说完话，那边蓬莱书院为首的弟子就带着人过来了。
“这位仙友，你就是姜朝眠吧？”一表人才的青年笑意温和，朝他拱手行礼，“我是蓬莱书院墟里长老的弟子青渊，你好。”
比起鼻孔长在脑门顶上的青禾，这位名叫青渊的青年分明地位高得多，实力也强横，却一点没有书院弟子身上常见的高傲，待人亲善。
于是姜朝眠也客气地同他寒暄：“青渊仙君，你好。”
“我之前就听师父提起过你，在试炼大会，你是唯一一个打败了梁渠幻影的人，实在是年少有为。”
青渊的赞赏毫不作伪，看他的眼神就HR看到了心仪的应聘者，恨不得立刻招入麾下。
姜朝眠却最怕这种眼神，头疼地再次试图解释：“不是这样的，那可能是个误会……”
“但我看到了你给青禾发的讯息，你在这回的事件里，的确应对得很好。”青渊笑道，“这总不是误会吧？”
虽然姜朝眠拿到的信息，其实对于早已掌握全盘的书院来说，并没有那么大的作用。但这并不妨碍青渊对这个年轻孩子的机敏感到欣赏。
他身为蓬莱书院三长老的关门弟子，眼界自然与青禾之流不同。
修仙者的实力并不仅仅是由灵力一项构成的，脑子也很重要。
姜朝眠闻言，看向青禾惊讶地扬了扬眉。
这人不是很讨厌他么？他以为对方就算上报他的信息，也会说成自己的功劳呢。
怎么，突然转性了？
唔，看那张脸应该不能，多半是他这位青渊师兄自己发现的。
青禾撞见姜朝眠那戏谑中带点看透一切的眼神，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像吃了屎一样。
没错。要不是这小子的讯息过来时，师兄刚好在旁边……
“那也不一定，”他冷冷地开口，语气里尽是轻蔑，“师兄有所不知，这位姜仙君似乎并不是很关心这起失踪案，前期的调查也没有参与，整日只是在城中喝茶看戏。”
谁知道是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结果青渊只是微微一笑：“那岂不是更能说明这位小仙君能谋善断？在重重危机中还能如此从容不迫，计划缜密。想必你之前那样，也只是为了迷惑幕后之人吧？”
青禾：“……”
姜朝眠：“……”
不是啊大哥，我真的只是在摆烂。
要姜朝眠应付青禾任剑这种给脸不要脸的人很容易，反倒是青渊这种彬彬有礼和情真意切的，叫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干脆三言两语把功劳全都推给了一旁的端木华，然后自己趁机溜了。
还没溜出去多远，姜朝眠居然在路边发现了特地前来等他的伏商。
而且不止是他，他肩膀上还蹲了一只许久未见的毛团子。
“馒头！！！”姜朝眠欣喜若狂，一个百米冲刺冲上前，把蓬松一团的白猫抓进怀里，从头到尾狠狠rua了一遍，又一遍，再一遍。
每个毛孔里都散发出猫奴无可救药的气息。
直到白猫终于忍无可忍，两只肉垫子软乎乎地拍到他脸上。
人类！不要太放肆！
和猫咪亲热完，姜朝眠的魂魄才缓缓归位，问伏商：“你怎么来了？怎么还把馒头也带来了？”
最奇妙的是，馒头竟然也当真肯乖乖地跟着他。
说实话，他这个主人看在眼里都有点吃味。想当初他为了获得这小家伙信任，那可是下了大功夫的。伏商这小子才来几天？
伏商没注意到姜朝眠那怪怪的眼神。
他盯着远处书院的人，眼神像结了冰碴子：“你又想去蓬莱书院了吗？”
姜朝眠一愣：“什么？”
伏商说：“我看你刚才跟那个鸟人，聊得挺开心的。”
本尊要是不带着另一具身体来，提醒提醒你，只怕你现在都不记得，自己是本尊的人了！
姜朝眠抱着猫新奇地看了一会儿少年，见他眼角的确不甚明显地耷拉着，总算肯定地问道：“怎么，你怕我去了书院，就丢下你了？”
伏商：“……我没有。”语气硬梆梆，但不太有说服力。
姜朝眠噗嗤一笑，“我吃饱了撑的呀？干嘛要去书院自讨苦吃？”
他摸摸怀里的猫猫头，又摸摸少年的白头发，一副雨露均沾的语气：“何况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会做这种不负责任的事呢？”
伏商认真看了姜朝眠的眼神，觉得他应当没说谎，便暗自哼了一声，收回想要杀掉蓬莱书院狗腿子的目光。
从衣襟里掏出一个药瓶，递给姜朝眠：“我把药带来了，你吃吧。”
姜朝眠接过来一看，赫然正是他的神药聚灵丹。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药？”姜朝眠疑惑地问。
乾坤袋里可是瓶瓶罐罐装了一大堆，甚至还有没什么疗伤作用的糖丸子。
伏商这回反应很快，马上道：“我不知道，在袋子里随便拿的。”
“哦，那你手气真好……”姜朝眠嘀嘀咕咕，没有再问，打开瓶子拿出一粒吞下去。
伏商刚刚松了口气，忽然听姜朝眠用闲聊的语气问他：“伏商啊，你其实，是有灵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