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阿九手里拿的那块发出幽光的玉牌, 是能在这里自由进出的钥匙。

  姜朝眠猜得不错,幕后之人的帮手中,有不少没有灵力或灵力低微的人。在这座处处设有法力蔽障的翳灵山中, 他们没办法在不依靠灵器的情况下畅通无阻。

  所以这些人手中都有这样一块玉牌。持有玉牌者,翳灵山山脉中的山石便会化为通道和门扉, 由他们自如来去。

  而莫阿九手上的这块,是从她的哥哥莫常那里偷来的。

  自打那晚被带进山中后, 莫阿九才发现城中的失踪案竟然真的和哥哥有关。

  虽然莫常没跟她细说个中缘由, 只是一再对她说, 他们做这些事都是为了沽海城的城民,但莫阿九也不傻。

  她看到那些仙君被困在法阵中时,下意识地觉得这是很糟糕的事情。

  还会变得更糟糕。

  别的人管不了也就算了,但她总不能忘恩负义,陷自己的恩人于危险之中。

  “朝眠哥, 快跟我走吧,晚了如果被我哥发现可就糟了,”莫阿九催促姜朝眠道。

  姜朝眠“好”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人群中有个声音抢先道:“等等, 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你跟那些人是一伙的,谁知道你要带我们去做什么?我说, 万一这女的是要骗我们去血祭呢?!”

  听到“血祭”二字, 年轻的修仙者们神经被撩拨,一阵骚动。

  “对对, 你至少要给我们一点什么证明吧?”

  “说不清楚就不放她走!”

  姜朝眠皱着眉头刚想解释两句,就听莫阿九迷惑不解地说:“可是,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来救你们的,我只带朝眠哥一个人走。”

  众人:“?????”

  “噗。”

  尽管时机和场合都不对, 姜朝眠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不是那种面对一群人的生死存亡还幸灾乐祸的人,但是,谁能忍得住不看自作多情之人的笑话啊!

  顶着对面众人投来的谴责目光,姜朝眠视若无睹,温和地问莫阿九:“阿九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莫阿九果然点点头,为难道:“偷偷放你走没问题的,可这里人这么多,如果都放走了,肯定很快就会被发现,那到时候我哥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姜朝眠摸摸下巴:“那你把我放走了,就不担心会害了你哥?”

  莫阿九想了想,摇头,“就走你一个,不影响大局,问题不大。”

  小小年纪就知道大局观了,姜朝眠想笑,又有点笑不出来。

  既然莫阿九这样说,是不是也隐约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了?最后如果是他们反败为胜,这小姑娘该何去何从?

  但眼下,能走一个是一个,走出去才有生机。

  “阿九姑娘,那跟你商量一下,我能不能再带两个人出去?”姜朝眠指了指伏商和端木华,“实话告诉你,他俩都没什么实力,留不留下都不会影响‘大局’。但他们是我朋友,留他们在这儿我不放心。”

  莫阿九没有迟疑太久,痛快答应道:“好,没问题,朝眠哥。”

  这下有人不干了。

  还是刚刚发出质疑的那个声音,开口嘲讽道:“呵,之前说的那么冠冕堂皇,现在有机会了还不是自己丢下大家先逃,什么东西。”

  姜朝眠微微一扬眉。

  端木华破口大骂:“哪个龟孙子说我们要逃了!我们不出去,谁给你们搬救兵?!”

  那人隐在人群中,又阴阳怪气道:“呵,说得好听,谁知道你们还回不回来。”

  端木华还想继续骂,被姜朝眠拦住了,他很有礼貌地问:“是哪位仙君在说话?先出来大家认识认识。”

  没人动,也没人说话。

  说明不少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只是碍于还比较要脸,没有赤裸裸说出来。

  伏商上前一步,往某处一指,漠然道:“第三排右边那个穿土色衣服的男的,左腮有颗痣,我看到了。”

  那人:“……”

  他妈的,这里黑灯瞎火又那么多人,这神经病怎么把他看清的???

  伏商看他仍然不动,走上前去想直接动手拽人。

  那人见躲不过,索性自己走出来,恶声恶气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神光门张宵。怎么,你有意见?”

  姜朝眠客气:“没有,我就是想听听,张仙君有何高见?”

  张宵冷哼一声:“我们不相信你,也不相信这个小丫头片子。凭什么你说带谁走就要带谁走?要么,你在我们这群人里头随便选两个带走,不能带你的朋友。要么……”

  “如何?”姜朝眠问。

  “要么,我们就把这丫头扣下。反正她手里有钥匙了,这钥匙我们拿着,自然想出去就出去。为什么要听她一个帮凶的话,在这儿等死?大伙儿说是不是这个理?”

  不得不说,张宵这番话对命悬一线的仙门弟子来说,极具诱惑力。

  哪怕有部分清醒的人觉得此举不妥,当场直言他这样做有悖道义,但还是有不少人受了撺掇,蠢蠢欲动起来。

  姜朝眠面色一沉,挡在莫阿九身前,冷冷地看向他们,“好一个仙门正派,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姑娘。”

  “今天你们谁要想对她出手,就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张宵冷笑一声,当真就迈着自负的步伐,朝他走过来。

  他们有这么多人,没法打赢外头的护卫,难道还打不过这小姑娘吗?就算再加上对面这弱鸡三人,也绝对不在话……

  “呃——!!”

  一个身影不知何时骤然闪现到张宵面前,一把扼住了他的咽喉。

  没有法术,没有灵力,只是单纯的一只手,就让张宵在刹那间感受到了窒息。

  他听着耳边传来咯吱声,那是他的喉头被严重挤压而发出的濒临破碎的声音,但无论他如何挣扎反抗,那只手都纹丝不动。

  张宵眼前迅速漫起血雾,在巨大的惶遽中意识到,他要死了。

  所有人都被这急转直下的剧情惊呆了。

  姜朝眠也呆了片刻,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上前轻轻拉住那人的手,安抚道:“小伏,你先放开他,没事的。”

  伏商冷漠地扫了一眼后面的人群,听话地松开手——

  然后将张宵随便地往旁边一扔。

  男人像只小鸡仔一样飞出去,砰一声砸到岩壁上,震得墨玉色的石头碎屑纷纷往下掉。

  张宵滚落到地上后,疯狂地捂着脖子咳嗽,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刚才赞同他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敢去扶他。

  人人都噤若寒蝉,同时严防死守地盯着眼前的白发少年,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再发疯。

  姜朝眠在一片死寂中清了清嗓子,略有些尴尬地开口:“咳,那个,我弟他……就是力气大,稍微用力了一点。”

  众人:“……”那是一点吗?

  这少年身上虽然没什么灵力波动,但看那鬼魅般的身手和出招,至少也是个习武行家。

  在场的人习惯了倚仗灵力和术法,没人有信心能在这种情况下跟他过上几招。

  姜朝眠看着大家不信任的表情,耸耸肩:“反正,如果你们想抢钥匙,就得先从我……额,从那边那个谁的尸体上跨过去。”

  张宵:“……”

  姜朝眠又对他抬了抬下巴:“还有,阿九姑娘是来救我的。所以我说带谁走,就带谁走,有问题吗?”

  “……”张宵颤颤巍巍扶着岩壁站起来,怨毒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敢说——想说也说不出来。

  姜朝眠点头:“我想也是,那就这样。”

  任剑站在人群前方,刚才一直没有开口,这会儿见姜朝眠要走,皱着眉头问:“你会带人回来救我们吧?”

  他倒不是怀疑别的,而是这人……一直表现得十分怠惰。

  他该不会最后懒得回来救人吧?

  姜朝眠看他:“你不是说书院肯定会来救人的吗?那我回不回来都没关系吧?”

  任剑:“你……!”

  “而且我说会你们就信吗?”姜朝眠反问道,“或者你们不信我,准备现在就跟我鱼死网破,阻止我们出去?”

  任剑:“……”

  那么做有意义吗?!再说了,哪有什么鱼死网破,会死会破的还不都是他们!

  人群中飘出一个悠悠的声音:“我说,你们在这儿叽叽歪歪耽误半天,有这时间,说不定人小伙子早都跑出去请来救兵了。你们可真是,比我老头子还不怕死啊。”

  “就是,别啰嗦了,赶紧让人走吧。”

  “嗨,还不都怪刚才那个张宵乱来……”

  姜朝眠遥遥看了郑瞿风一眼,目露欣赏之意,然后转头对莫阿九道:“我们走。”

  “姜兄,要不我留下吧。”端木华突然道。

  姜朝眠一愣。

  端木华的娃娃脸上正气凛然,对他道:“他们既然不相信你,那我也留下,这样总不会再有人担心你不回来了。”

  姜朝眠头疼:“端木兄,这个真没必要……”

  他虽然一定会想办法救人,但能不能成还是个未知数,多留一分就多一分的危险。

  端木华却坚持道:“没关系的,我相信你。”

  他凑过去,小声对姜朝眠说:“这样万一路上有意外耽搁了,他们也不会随便污蔑你是故意逃了。”

  “而且我主动留下来,还能在这些人面前博一波好感。你知道的,他们好多人都看不起我们端木家,我想给我们家族长长脸。”

  姜朝眠也不再勉强,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伏商跟在莫阿九身后,隐入岩壁之中。

  端木华走回人群中,享受着大家对他的刮目相看。

  郑瞿风挨着他坐,夸道:“年轻人,真讲义气!”

  端木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说的那些话倒是不假,但其实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伏商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跟着那两人,总像是多余的第三者,感觉随时会被嫌弃……

  还不如老老实实在这儿替姜兄探听敌情,等着姜兄来救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