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琼玖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
他没有走花园惊动家里人，从地下车库直接坐电梯上楼，换了鞋子停在自己房门前，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拿出手机再看了遍来自福叔的短信。
管家：少爷，King先生坚持要在你的房间休息，如果您需要，一楼靠右的那间客房我整理好了^__^
江琼玖收起手机，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他紧皱的眉心像被锁住一样放不开，抬手松了松领带，还是转身离开。
去客房要穿过客厅，智能监控到人影亮起灯，水族箱里的鱼群受到惊吓，游得哗啦啦作响，有条鱼还没头没脑地冲进金泽休息的黄金砗磲里，脑袋钻进珍珠缝隙只留尾巴在外面摇摇摆摆。
顾头不顾尾的样子，像极了某条龙。
江琼玖停下来看了一会，目光扫过落地窗外，眼神突然凝滞。
花园昏黄的灯光下，理论上应该在楼上的‘人’正靠着台阶前的廊柱，抱腿缩成一团，脑袋耷拉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江琼玖快步走到金泽跟前，发现人只是睡着了。他手伸到半空，刚触到那头随风轻摇的灿金色的发丝，又握成拳头缩回来，没有叫醒金泽。
——阿玖喜欢我，我有证据……我听到了他的心跳，他跟我一样跳得很快……
不能再给龙错误的信息。
江琼玖想。
【你的拒绝才是错误。】剥离了混沌钟的力量，阴影借着江琼玖杂乱的念头再次复苏。
‘安静，我跟他不适合，不管是年龄身份还是性格。我习惯孤独无心情爱，绝对不想绑定一条擅长作死惹麻烦当面认错转头继续永远记吃不记打……刚成年的小龙当道侣。’
那种未来，单只是想想，就觉得是个灾难。
江琼玖缓缓后退。
“嗯……”缩成一团的人忽然动了动。
江琼玖后退的动作僵住。
“阿玖？”金泽发出梦呓一样的含糊声音，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鼻子嗅了嗅，就整个身子往旁边靠，挨到江
琼玖腿边，抱住江琼玖的大腿，还蹭了蹭。
江琼玖试图把腿拔出来。
金泽抱得更紧，又蹭了蹭。
是热的？
金泽睁开眼睛，盯着黑色的西裤看了几秒，眼睛差点瞪成斗鸡眼，还用手指戳了下试手感。
“松手。”江琼玖冷着脸说。
金泽眨了眨眼，眼中的朦胧睡意彻底消失，他仰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阿玖阿玖，欢迎回家。”
江琼玖心跳乱了一拍，面上却表情不变，强行掰开金泽的手，退开几步。他问：“为什么坐这里？”
【你知道他在等你，由他亲口说出来能填满你内心的欲/望？】
“等你回家啊。”金泽揉了揉眼睛，瞧见脚旁长了颗龙涎过，忙揪下来丢进池子里，残留的那点灰烬抬脚扫到花坛，彻底毁尸灭迹。
“不需要。”江琼玖说。
他不是缺爱的人，不需要有人等。对他来说加班才是常态，忙起来可以几天不回家，福叔都习惯了。
【谎言，你缺爱，尤其是他的爱，你渴望得到更多。】
“但我想啊！我骗阿福说要睡觉，等他休息了才偷偷出来的，果然等到你了。”金泽跟在江琼玖身后叽叽喳喳。
——我不出来找你，你是不是准备在门口睡到早上？
江琼玖没把心里的问题说出来。
他想要拎着金泽尾巴抖一抖，把龙脊骨抖散了，让龙长长记性。很久以前他就告诫过金泽，在外提炼龙元时一定要分出一丝念头保持警戒，免得什么时候被叼走了都不知道，龙竟然把他的话抛到九霄云外，还睡得人事不知。
“阿玖阿玖，你是不是喝酒了？”金泽追着问。
——没有，别人不小心撒上去吧，也有可能不是不小心，但不重要。
江琼玖只在心里回答，并目不斜视。
【酒后乱/性似乎很常见。】
金泽跑到江琼玖前面倒退着走，“我今天画了一幅特别好的画，可惜你回来得太晚，阿衍把画破坏了，明天我再画给你看。”
——谢谢，并不想看。苏衍忍着没跟你对打，看来是把你的尾巴当真爱了。
【他对苏衍的好感接近六十，而苏衍对他的好感有八十，他们之间的灵魂契合度超过了许多人间情侣，甚至不少夫妻……】
“高考完之前，不准再去打扰苏衍学习。”江琼玖终于开口。
“知道啦。”金泽快速点点头，脚下踩到衣摆往后倒。
江琼玖手比脑子更快，揪住了金泽的衣襟，将他拉住。
金泽愣了一下，视线从江琼玖的脸移到抓着自己衣襟的手上——这个动作，好像有点熟悉。
“好好走。”江琼玖冷声说着，也不等金泽站稳，直接松手。
金泽眼明手快，直接捞住江琼玖往回收的手，另一手也搭上去，两只手一起紧紧握着，眼睛比灯光还闪亮地笑起来。
“我第一次变人，还不习惯两条腿走路，阿玖你扶我一下啦！”
小骗子！
在上界的时候，人形作死的时候比龙形还多！
江琼玖抽手，没抽动。
龙的力气比普通人类大多了，灵活度也一样，大概刚才不用他救，龙也不会摔跤。
江琼玖脸更黑了。
金泽却很高兴，他的脸有些红，抓着江琼玖的手像小孩子一样摇晃，开心地说他今天做了些什么。
上午跟苏衍玩，下午到活动中心看小弟们上课，玩小奶猫。当然，他没说混沌钟，也没说在活动中心给小弟们灌输力量开挂。
橘将军有点奇怪，给他的能量明明足够他长出新蛋蛋，他偏偏不长，还胆大包天地劝他割蛋蛋，说什么没有烦恼蛋，专心事业，龙巢能早日称霸地球。
小世界又没什么好称霸的，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而且没有蛋蛋，阿玖未来的幸福怎么办？虽然他不小心看到天帝跟道侣交/配时只看到一个屁股，但他知道，想要道侣，蛋蛋是必需品。
金泽用推子给橘将军理了个秃顶头。
然后橘将军跟嘲笑它的凤豆豆大打三百回合，凤豆豆的尾巴毛都被扒光，又被罗爷爷关了禁闭在家养伤。
围棋和黑王更善解龙意，一个教金泽怎么欲拒还迎让人类更喜欢，一个教他上/床一定要戴/套/套。
金泽不大懂，但记在心里。
江琼玖听他分享那些琐碎的事情，什么搜救班的第一名是只叫荷兰猪的老鼠，什么有些狗认为导盲班的课太累想调到抚慰班，这样只要学会控制情绪和卖萌陪伴就行，什么奶猫不知道自己有尾巴……
叽叽喳喳的声音像小鸟一样吵闹。
“很晚了，去休息。”江琼玖打开金泽房间的门。
“阿玖……”
“不行。”
“我还没说。”
“不行就是不行，我的床不接受第二个人。”
“我又不是人。”
金泽标准很灵活地嘀咕，但他不是拒绝就会放弃的龙。他欻的一下变回龙形，从衣服堆里爬出来，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
“这样可以吗？”
【欢迎。】
“不。”江琼玖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
金泽抱着自己尾巴，踮着后爪鬼鬼祟祟跟上，眼睛发亮地问：“阿玖你改主意了吗？”
江琼玖一手插进兜中，握成了拳头，“明天记得换不刺眼的衣服。今天有人跟我投诉，你吓到了小孩。”
“谁？谁投诉的？他肯定是没看到我的脸！”龙要去爬他家的窗户！
金泽的小爪爪也握成了拳头，弹出来的指甲还不小心勾到尾巴毛，让他心痛得龇牙咧嘴原地跳脚，等回过神来，面前已经没有了人。
江琼玖关好门窗，落下内锁，包括那扇童话小门的门闩。
浴室中水声哗啦作响。
江琼玖站在淋浴器下冲刷着身体，深深吐出口气，室内蒸腾的水雾让他觉得闷热且缺氧，连呼吸都开始急促。
【你又失控了。】
智能显示屏上的温度跟平时习惯的一样。
江琼玖盯着三十八的温度看了好几秒，伸手扭动控温水阀，换成冷水冲刷，试图清除体内翻涌的燥热。
越冲越燥热。
【没用的。】
左手使不上力，也许是龙涎果提取物比不上直接服用，手臂恢复不彻底，又被龙没轻没重地抓了——倒不是痛，就是酥麻乏力，不管怎么冲刷，总觉得上面还残留着金泽炙热的体温。
【你很明白，别逃避，你只是动情了。】
江琼玖匆匆洗完，出来抬手拿浴巾，不小心碰到一条绣金龙的黄色毛巾。
这不是他的。
江琼玖脑中闪过金泽的笑容，手中的浴巾差点没拿稳。他定睛仔细打量，又在置物架上看到一个纯金小提篮，里面装着不同式样的梳子和无香型毛发保养喷雾，一看就是龙用来梳尾巴的。而他放须后水的地方多出一个大金蛋，扭开洒出各式各样的糖和小包装麻辣熟食。
他潦草地擦了擦水，套上睡衣，准备刷牙漱口，又瞧见自己的漱口杯旁边多了个古董金杯，电动牙刷旁也多了支黄金柄的牙刷。
福叔真是太惯着龙了，这才多久，金泽的东西已经入侵他的私人空间。
江琼玖丝毫不反省，如果不是他对龙无规则无底线的宠着，老管家也不会任由金泽把东西搬进他的房间甚至主动帮忙。
【呵。】
“阿玖阿玖……”
小门闩被推得摇摇晃晃，金泽还在门外哼哼
唧唧地惹人心烦。
江琼玖随意擦了几下头发，把床上多出来金龙枕头丢沙发上，戴上耳机，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睡不着就回混沌钟里教训苏衍。
龙没有常识，不知道尾巴是隐私部位，作为看过《真龙养护日志》的人，总能知道龙尾巴不能乱碰。既然这么喜欢给龙梳毛，今晚的模拟考不拿优秀，就去试试挑战黑龙！
江琼玖做了一夜的考官和陪练，心里不但没有得到纾解，反而胸闷得厉害。
有个家伙盘在他身上，心口跟压着块秤砣似的，胸闷正常。
江琼玖伸手从衣服里揪出一条龙，忍不住叹气。
虽然知道门窗紧闭拦不住龙，但这么明显地拒绝，龙为什么可以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