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楼道里, 气氛有些古怪。
橘将军歪了歪头，抬脚准备上前。围棋忙咬住猫尾巴，压低身体拖着猫往后退, 一直退到走廊尽头才松口。
【大王需要我。】橘将军甩了甩湿漉漉的尾巴，瞪围棋。
【嘘……】围棋压低声音，像个很懂人情世故的专家：【大王不需要我们, 他需要他的人类，一个拥抱，或者亲吻。】
墙后探出两个脑袋。
猫脑袋上叠着狗脑袋, 都瞪圆了眼睛, 盯着灯光下对峙的一人一龙。
金泽听见了小弟们的悄悄话，小耳朵不高兴地往后倒，依然没动。
当年为了捉吞世魔蛇装过几年不能动的石头，这场谁先动谁输的游戏，他绝不会输给阿玖！
江琼玖没想过玩游戏，他看着准备打持久战的金泽，压下心底轻微的不自在, 蹲下身来朝金泽伸手。
“过来，回家。”
金泽眼睛越来越亮，一个飞扑落在江琼玖掌心。
江琼玖的手往下沉了沉——龙长大了些, 有些坠手。
金泽沿着手臂“哧溜”爬到江琼玖肩膀蹲下, 欢快地摇着尾巴, 朝远处的橘将军挥挥小爪子，声音雀跃中带着丝丝炫耀：【阿玖来接我, 我回家啦！】
【大王再见。】橘将军喵了声。
江琼玖抬眼看去。
猫头狗头同时缩了回去,
【阿玖阿玖，】金泽在江琼玖肩膀踩小步子催促, 【回家回家。】
江琼玖朝警卫点点头，转身下楼。肩膀上热乎乎的龙越挨越近，他抬手挡住耳朵，将龙拎了下来。
【干嘛干嘛？我就看看没有亲！】金泽伸长脑袋，咧开了嘴，像发现金矿一般惊呼道：【阿玖阿玖，你的耳朵有点红！】
龙眼在夜晚似乎会发光，亮得吓人。
江琼玖把金泽盘起来揣兜里。
【阿玖你热吗？】金泽想要钻出来。
“别动。”江琼玖摁住口袋，大步走着，“没带伞，我不想淋雨。”
他的声音很轻，起码身后关门的警卫没听见。
金泽安静了，他将脑袋往衣兜深处藏了藏，却又把尾巴伸出来，灵活地绕了一圈，在江琼玖掌心挠挠，再挠挠。
【阿玖阿玖，我长大了，有你最大的手指粗了！我的角也长直了！最好看哒！我以后不拆家啦……】
金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直到回了蔷薇园才安静下来。
江琼玖换鞋子。
金泽趴着口袋边沿探出半个脑袋偷瞧，空荡荡的客厅角落，他睡觉的摇钱树和藏宝箱都不在。
江琼玖低头。
一人一龙视线对上。
金泽往里面一缩，不说话也不出来。
江琼玖脱下外套，连龙带衣服一起丢沙发上。
金泽这才哧溜钻出来，撑着沙发靠背伸长脖子直立起来，脑袋随着江琼玖转动。
江琼玖将袖子捋到手肘，到金泽专用的浴室里给他放了一盆水，还滴上精油，置物架上的泡澡球用完了，他弯腰开柜子准备拿新的。
金泽“歘”地窜进来，挂在柜门上不让他打开，紧张地说：【我在海里洗过了，我今天不泡澡。】
一身的海腥味，还不泡澡？
江琼玖把金泽拨开，打开柜子，不但拿了一盒新泡澡球，还拿出一个很卡通的大黄鸭塑料瓶，里面装着满满一瓶金币。
“小杨送你的水杯，下次记得谢谢她。”江琼玖把瓶子放到金泽跟前。瓶子的金币原本随意堆在柜子里，门打开时滚得满地都是。
【阿玖阿玖，你诸天第一好看！我最爱你啦！】金泽欢呼一声，缠在装满金币的瓶子上，【我想带着它们洗澡。】
江琼玖把龙撕下来丢进浴缸里，然后把金币瓶放在浴缸一头原来用来摆放酒杯等物的台子上。
金泽洗得干干净净，每一片龙鳞都亮得闪闪发光，抱着同样擦得干干净净的大黄鸭，被江琼玖抱在怀里，乖巧得像个宝宝。
江琼玖打开客厅左侧挂金龙铭牌的房间。
金泽扭头看去，他的摇钱树摆在方中央，宝藏箱放在属下，从海底沉船中挖出来的各种黄金饰品一样样摆在长桌上，地上还从大到小整齐摆着几十块狗头金，金沙用盒子装好放在一旁……
东西没有少，连被他藏忘了的那些都在。
“这个房间以后归你，东西自己放好，再乱藏全部没收。”江琼玖低头说。
金泽抬头对上江琼玖的视线，嘴里“嗯嗯”应着，把脑袋往江琼玖怀里钻——他今天不要睡树上，也不想睡宝箱。
江琼玖盯着金泽看了几秒。
金泽用尾巴卷着大黄鸭推到桌上，自己盘成一个球，又往江琼玖怀里钻了钻，小爪子扣紧衣服又小心避免抓到肉。
龙就不下去。
龙今天一定要睡到床！
阿玖的床！
江琼玖没有撕开他，从桌上拿起消过毒的莲花百福金碗，抱着金泽出门上楼。
金泽屏住呼吸，耳朵贴着江琼玖心口，听着心跳，数着步子，直到进了三楼的卧室还觉得顺利得不可
思议。
江琼玖将床头的书移了个位置，把莲花百福金碗放好，抓着金泽放进碗里，还往下压了压。
龙长大了，显得碗有些小。
江琼玖皱起了眉。他眉心本来有消不去的皱痕，哪怕只是稍微拧了下眉头，看起来就过于严肃。
金泽努力把自己盘得更紧一些，将整个身子都挤进碗里，只留下半个脑袋搭在碗沿，还闭上眼睛装睡。
江琼玖本准备给他换个容器，见他不吵不闹，便拍拍龙头。
“保持安静。”
金泽连连点头，龙鳞在金碗上磕出嚓嚓的声响。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很明显。金泽顿时僵住，眼睛睁开一条缝悄悄观察。
江琼玖转身去洗漱。
金泽视线随着江琼玖移动，目光从小心翼翼逐渐变得放肆，缩起来的脖子也被拉长。
阿玖的卧室金泽不是第一次进来，整体风格冷肃简洁，空荡荡也没什么亮晶晶的彩色装饰，完全不符合金泽的审美。
但，就像龙住的地方就是龙巢，功德金人所住的地方就是功德殿堂。
有阿玖的房间，金泽怎么看怎么顺眼，甚至想在黑色的被子上打滚。
江琼玖躺下，已经闭上眼睛准备睡，又撑起身子看向床头，跟探头的金泽对上视线。
黑夜里，金泽的眼睛像两盏小灯笼，一眨不眨地盯着人。
江琼玖抬手在金泽头上摸了摸，留下大团功德，这才放心地睡下。
金泽抱着功德无声吸/吮，听着呼吸声渐渐平缓。
阿玖睡着了。
金泽将没吃完的功德放在碗里，自己像水一样流出来。
为了挤进有些小的碗里，他把自己缠得太紧了，身体打了两个结，哪怕再小心，解开尾巴时还是弄出了声响。
江琼玖含糊地说了句什么，从平躺变成侧睡，被子拉高得只能看见一点头发。
好，好可爱，想摸摸。
金泽终于把尾巴从结里释放出来，滑到了床上，趴在枕头边探头探脑了一会，又钻进了被子里。
被子里果然很暖和，尤其是接近阿玖的那一边。
金泽打了个滚，总觉得不够满足。
他又钻出来，盯着只能看见头顶的江琼玖，闭上眼睛开始调用龙元。
肯定是阿衍说人跟龙是非主流的原因。
金泽跟苏衍说谎了，他现在虽然不能化形，但并不是完全没办法变成人。他把阿青留下的混沌之力消耗掉，短暂的幻化成人。
柔软的被子猛地下沉了些，一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轻人出现在床上，他没有任何遮蔽，肌肤在黑暗中微微发着光，头顶稚嫩的红色龙角，身后还有一条细长尾巴。
金泽甩了甩尾巴，不高兴地鼓起了脸颊，但很快又高兴起来。
虽然龙元有些不足，幻化得不够完整，但总算是有了人形。
——龙可不是非主流，龙一定是主流！
金泽掀开被子，欢欢喜喜地钻进去。
“别吵。”
这么大的动静，江琼玖只要没有昏迷都会醒来，他抬手一拍动静最大的地方，觉得手感不对，睁开了眼睛。
房间内并非纯然黑暗，各种指示灯的微光都足够让人看见那头自发荧光的灿金微卷短发，额头偏上的位置伸出两个不足指长的小角，顶端还有着短短的红色绒毛。
江琼玖愣住了。
金泽也一动不敢动，江琼玖的手正摁在他脸上，鼻子被压得有些不舒服，他像念经一样嘀咕：【阿玖阿玖，你睡着了，你在做梦。】
黑暗中，指缝下的金绿色眼睛像猫儿般发着光。
江琼玖已经彻底清醒，但他不确定自己要不要醒。
下一秒。
少年像泡沫一样消失。
江琼玖看着骂骂咧咧从被子里钻出来的小龙，捏着龙脖子塞进枕头下，重新闭上眼睛。
这小混蛋又浪费龙元！
金泽试图挣扎，发现捏着他的手更用力了，干脆躺平，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脑袋蹭着江琼玖的手腕，也闭上眼睛。
龙元消耗有些大，好累啊。
金泽醒来时，江琼玖已经不在房间。他用尾巴揉揉眼睛，爬到床头把脑袋扎进碗里，把昨晚剩下的功德一口吃掉。
缺少能量而昏沉沉的脑袋变得清爽了些。
金泽抖了抖身子，恢复精神活力。
【阿玖阿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