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泽意识回归，发现身体也被弹了起来，吓得大叫。
理论上来说，按照混沌钟往常轰龙的力量，金泽接下来会撞碎玻璃飞到太空变成星星，也有细微可能直接撞破世界壁，身体崩毁触发保护回归上界龙池。
【阿——青——救——命——！】
声音像开了慢放一样被拉长，时间变得缓慢，肉眼不可见的清凌凌光辉笼罩不大的房间。
一只大手拦在慢速弹起的金泽前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看起来肌肉并不发达，骨骼也没有特别粗壮，却蕴藏着极其强大力量，轻巧地握住了金泽。
金黄灿烂的龙，抱住比他身体还粗的象牙色手指，抬起头来。
【混沌钟】帝青喜黑，哪怕参加天帝的合籍大典也是一身黑袍，长发也向来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以云纹铜簪束起。他长得剑眉深目、高鼻薄唇，五官身材全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太精致艳丽，少一分又潦草寡淡。只是这么个宛如精雕细琢神像的男人，眼神却冷冷淡淡没什么温情，往门口一站，能吓得小孩子回家多吃两碗饭——保证不挑食。
金泽原本打算叫醒混沌钟借力量完成灵气复苏的任务回家，现在看到熟悉的身影，什么任务什么力量什么灵气复苏全都忘到九霄云外，他像受伤的孩子终于找到靠山，心
里涌出无限委屈。
湿漉漉的龙，缩在干燥微凉的大手中，哽咽着说：
【阿青，我，我的角歪了！】
眼泪汪汪抽抽搭搭的龙可怜极了。
隔了半个城市，靠在沙发上沉睡的江琼玖手动了动，捂住隐隐痛了下的良心。
帝青有点慌乱，小混蛋以前闯祸被教训的时候，就算浑身骨头被抽散了也只会哇哇大叫，流血不流泪，或者心里不服气的嘤嘤假哭，从没像现在这样伤心得鳞片失去光泽，似乎水分都化作了眼泪。
“不准哭。”帝青习惯性下命令。
金泽从抽泣变成大哭：【我角歪了，你还骂我！】
“没骂你。”帝青解释。
【你就骂了就骂了！我角歪了难过死了！我要死了……】金泽打滚，他还记得抱着脑袋保护角。
帝青两手并拢捧着撒泼的小混蛋，“你身体虚弱，再落泪流失元气，龙角不止歪，还会萎缩。”
金泽不打滚了，猛地窜高身子，瞪圆大眼盯着帝青。
【你也觉得我现在很丑？！】
含在眼眶里半晌的两滴泪滑了下来，吧嗒落在大手里，变成两颗钻石般的透明晶珠。
龙是热的，龙泪也是热的，热得发烫。
“没有，”帝青双手一动不动，他说：“你还是真龙一族最闪亮的小龙。”
【哦。】金泽直立的身体顿时卸了力气，像熟面条一样软塌下来，前爪一手一个抓着变成晶珠的龙泪，试图重新塞回眼睛里。
当然，塞肯定塞不回去，不但塞不回去，晶珠还脱离他的爪子，飞进帝青的衣袖里。
【是我的力量。】金泽掀起衣袖往里钻。
帝青捏着他尾巴把他扯出来，将他从头摸到尾，又从尾摸到头，连小爪爪都捏着一个指头一个指头仔细检查，用混沌之力缓缓滋养。
金泽舒服的尾巴绷直，舔了舔帝青的手指，默默对比。
混沌之力麻麻的辣辣的，像放了孜然的烤肉。
功德之力又香又甜，像是软绵绵吃不够的蛋糕。
都好吃。
金泽张开嘴配合帝青检查牙齿，心下感叹：阿玖检查龙的手法跟阿青的好像啊！
不过，阿爹父亲还有天帝从小都是这么给他检查的，这大概是诸天通用的检查方式，没什么奇怪。
金泽凑到帝青眼前，观察那双黑眼中的自己。有了混沌之力滋养，龙鳞更加闪亮，身体都粗了一圈，龙角也长大了一丁点，不再是明显的倒八字。
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阿青，我的人类跟……】
“叫我什么？”帝青打断他的话，捏着小尾巴抖了抖。
金泽打了个哆嗦，忙改口：【青叔。】
“嗯？”帝青尾音微微上挑。
【青爷爷行了吧。】金泽不服气地哼唧，【你人型这么年轻，都不长胡子，一点也不像爷爷。】
“我的年龄足够当你爷爷的爷爷。”帝青说。
金泽当没听见，像发现新世界般瞪圆了眼睛惊呼：【阿青阿青，你跟我的人类有点像呢！】
积极认错，死不悔改，说的就是龙。
帝青也当没听见金泽又叫他名字，他看着越凑越近的龙，问：“你的人类？”
相似的脸毫无遮掩，理论上只要不是瞎子，就能认出两者之间有联系。
但龙看起来不像认出来的样子。
龙眼睛是用来装饰的吗？
【对啊！我的人类叫江琼玖，阿玖他……】金泽兴奋的表情变得低落，他像被暴雨打过的玫瑰一般蔫耷耷垂下脑袋，勉强打起精神继续说：【阿玖的灵魂是闪闪亮亮的功德金人，跟浑身灰雾的你不一样，你们只是长得像。】
而且阿玖温柔又大方，功德滋养时热乎乎暖融融，跟混沌之力的冰凉刺激酸爽相比，感觉截然不同。
不过，阿青今天也很温柔。
‘应该是我退化得厉害，太弱了，他怕一动手就打死我。’
金泽心里想着，瞅了眼帝青的脸色，胆大包天地用小爪子摸摸帝青的下巴，【阿玖是热的，你冰冰凉。】
帝青一时沉默。
金泽缩回爪子，想起以后再也摸不到阿玖了，眼睛又变得湿漉漉雾蒙蒙。
他舍不得。
就算阿玖只当他是宠物，也没有爱极了他，喜欢把他打结，还嫌弃他角长歪变丑……
他都舍不得那么温柔，还那么闪亮又好吃的阿玖。
金泽嘤嘤两声，把头埋在微凉的掌心处。
“他欺负你？”帝青轻轻抚摸龙脊。
【他凶我。】金泽委委屈屈，趁机告状。
帝青努力回忆，他记得自己只是皱了下眉，一句话也没说，是这条龙自己拆屋子发脾气还一边骂人一边冲出去。
“他为什么凶你？”
【龙角歪了就已经够让我伤心，他还骂我在外面吃多了零食，不喂我吃饭，也不准别人关心我！】金泽抬起头来，抱着帝青的手指蹭蹭，越说越生气。
“还有吗？”帝青垂眸，脸上瞧不出喜怒。
【还有还有，角对龙有多重要你也知道，长歪了会找不到道侣，他还那样对我，我当然又难过又生气。我就是尾巴一甩，怪人类做的假山太轻，被尾巴掀飞了，他就瞪着眼睛瞧我，要拆了我的龙脊骨。】金泽哼唧着说完，又扁着嘴补了一句：【他只关心别人，不在乎我。】
避重就轻，以及诽谤。
“你无理取闹。”帝青说。
【阿青！】金泽不敢置信瞪圆眼睛，【你也帮别人不帮我？】
“你见过混沌钟徇私？”
【五百年前我拔天帝的头发搓捆仙绳，天帝要剃光我的龙鳍，你把我藏在钟里帮我瞒过了天帝！】金泽小爪爪握拳。
“……”
【四百年前我割父亲的龙角做簪子，父亲说要砍了我的角，你也把我藏在钟里帮我瞒过了父亲！】金泽小爪爪叉腰，
“……”
【三百年前……】
“你独自跑进混沌海渊虚，我拆了你全身骨头再装起来，然后你躲了我几百年。”
帝青打断金泽的话。
【我哪有躲？是你自己偷偷下界，留在宫门口的只是个虚假空壳，我才没有躲你！】金泽据理力争，理直气壮，气冲云霄，【我现在已经毕业，早就成年，是战龙殿实习维护诸天安危的优秀龙！我早已不是当年到处闯祸‘作死的小混蛋’了！快把你的备注改了！】
太吵了。
帝青捏住了金泽嘴巴。
“安静，已经成年的优秀战龙。”
【呜呜……唔呜呜……】金泽奋力挣扎，蹬爪子卷尾巴用力拔，终于摆脱手动禁言，【你不能帮别人，只能帮我，哪怕阿玖是我的人类也不行。】
“我没有帮他。”帝青为自己解释：“人类没有坚韧的龙鳞，你随意甩飞的碎石会让他们头破血流，甚至死亡。”
金泽安静下来。
“他生气，是因为你辜负了他的信任。”
金泽垂下头。
“他带你回家，又给你自由，是相信你能控制本能。”帝青摸摸金泽的脖子，“你退化的只是龙躯，不是心智。你要明白，凡人很脆弱，我们必须控制好自己的力量。”
金泽撇过头，【他可以好好跟我说，我又不是听不懂人话。】
“你给过他说话的时间？”
【我在外面等了他好久，他都没有出来找我。】
这点江琼玖也不知道。
帝青眼睛微眯起来，“也许，他需要照顾受伤的老人。”
【阿福被他保护得好好的，才没有受伤。】金泽眼眶开始红了，伤心地嚷嚷：【他根本就不爱我，因为我不是人类，他把我当宠物，甚至连宠物都不如。连橘将
军都可以到阿福床上睡，他却让我睡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