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泽越想越气, 尾巴一甩掀飞了假山石，顿时花草泥石飞溅。
江琼玖快跑一步挡在福叔跟前。
【我……】
金泽摇了摇脑袋，晃掉头顶的苔藓, 想说的话被江琼玖阴沉下来的脸色吓回肚子里。
阿玖把老人保护在身后，正紧皱着眉头拍打肩膀上残留的碎石子，眼中迸发的指责之意透过镜片像利剑般刺向他。
金泽心里像被针扎了下, 有点疼。
他突然觉得很委屈。
【我，我也不用你管，阿玖大蠢蛋！】
金泽喊着冲了出去。
“金子……”福叔想追, 却一不小心扭到了腰。
江琼玖看了看门口, 扶住老人。
“他知道回来。”
金泽蹲在院门口屋檐上等了好几分钟，屋里也没人追出来，顿时更委屈了，只觉得心情跟突然下起来的雷阵雨一样糟糕。
【阿玖大蠢蛋……】
金泽在雨中奔跑，跑得越来越慢，最后一步一挪，能跟蜗牛比慢速。
雨滴吧嗒吧嗒砸在地上, 溅起的飞沫里满是尘土气息。长角的黄金小蜥蜴被雨淋得湿漉漉脏兮兮，尾巴拖在地上慢慢爬着，像被遗弃的小可怜。
【大王, 】橘将军顶着大雨停在金泽跟前, 将嘴里叼着的黄花放下, 喵喵道：【巡风使淋了雨容易害病。】
巡风使是龙巢的侦察兵，多是鸟类。
【人间一点也不好玩。】
金泽恹恹地把黄花扛起来当伞打在头上。
橘将军用鼻子顶了顶, 将金泽顶到他头顶, 【大王，我们回家。】
【我不想回去。】金泽翻了个身, 把脑袋藏在猫脖子下。
橘将军顶着金泽换了个方向继续走，【那去看龙巢大本营。有些老成员都被人类领养走了，又来了很多新成员……】
金泽也不想听小弟们告状。
但是……
【嗯。】
金泽点头。
龙巢大本营在新活动中心，虽然房子还没建好，但小树林里多了不少猫狗玩具设施。金泽给新来的小弟开窍，然后让橘将军教他们呼吸法，自己趴在滑滑梯最顶上发呆。
【大王。】围棋几下跳上来，【秃子今天说苏衍了。】
【哦。】金泽换了个姿势发呆。
【秃子跟电话里的人说，尽量留住苏衍，实在留不住，就送给江总换人情，还让人在三栋租房子给苏衍住……】围棋汇报。
金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认真听，他抬起头问：【围棋，橘将军说你很懂人类。】
他头顶的花伞给小弟开窍时坏掉了，现在换了一把绿叶伞。绿叶伞很大，大得能把盘起来的他整个盖住，哪怕抬头也只能看到绿叶大伞下果冻般的小鼻子。
【我曾经跟前任饲主读过心理学，在非人类中，确实算很懂人类。】围棋已经是条老狗，不像年轻时那么跳脱，声音也很温和。【大王有心事可以跟我说说，很多时候，烦恼在说出口后就不再是烦恼。】
【我，我是说，我有个朋友。】金泽看着围棋安静但了然的黑眼睛，垂头丧气的承认，【好吧，就是我自己。我的人类很喜欢我，但他为了别的人凶我，我不高兴。】
【唔，大王你拆家了吗？有没有伤人？】围棋问。
金泽略有些心虚，【就拆了一点点，他也没受伤。】
【这很正常，大王。】围棋微笑，【人类总认为自己是主人，当他认为你在挑战他权威时，就会用严厉的批评甚至打骂，试图让你臣服。如果你不想挑起家庭战争，这时候只要做出害怕的神情就好，或者更委屈一点，让他们内疚然后更喜欢你。至于谁才是主人，我们自己知道就好。】
但现在不是权威和臣服的问题。
【他保护别人，还为了别人凶我！】金泽觉得这才是重点。
围棋抬起后爪挠了挠耳朵，掩饰自己弯起来的嘴角。
——大王还是孩子呢。
围棋很小的时候，也会因为铲屎官抱别的狗而生气，等它长大一些，就知道人类心里不会只有一条狗。
认识到这一点时会很难受，但这就是现实。
围棋给金泽说了一个故事。
【秃子家以前还养过一只金毛犬，叫金宝。金宝热情亲人，他们全家都对金宝很好，自称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带着它一起睡……过年的时候，秃子带金宝去朋友家玩，那家的小孩抱着金宝不放手，秃子把金毛送给了那户人家。回来后家里人骂他，秃子说：席总家有人在官方主管文娱的部门任职。他们就改口夸秃子做得好。】
围棋轻言细语：【大王，江总是人类中的王者，不会拿你当礼物送人。但人类的心很大，要装很多很多人和事，我们难以成为他最重要的唯一。你拿他当道友，他可能只当你是宠物。如果你不在意这点，那就在外面流浪几天散散心，回去后朝他微笑，摇一摇尾巴，或者飞扑过去，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凑合着过日子。如果你接受不了他更爱别人，那就离开他，去找能够一心一意对你的人。我想，只要大王你愿意对人微笑，很多人愿意带你回家。】
【我不是宠物，我是家庭成员。】金泽反驳，他举起了树叶露出脑袋，气呼呼道：【我能自由出入大门，包括他的房间。】
在上界，睡觉的房间是绝对领域，除了道侣，连血脉家人都不准随意进出。
这是江琼玖爱他的证据。
【当然，宠物也是家庭成员，秃子家的门禁也对我开放，我也可以进入他的房间。】围棋歪了歪头。
金泽满脸不信。
【我不仅可以进卧室，还可以上床跟他们一起睡。】
金泽几乎瞳孔地震。
【这很正常，大王可以问问那些有主的猫，它们很多都会跟饲主一起睡。就是橘将军，前天晚上也睡在大王管家的床上。】
橘将军一直竖着耳朵在听，这时插嘴道：【是管家把我抱上床的，等他睡着我就下来了。前晚我有跟大王一起夜巡……】
金泽不等橘将军说完，扛着树叶就跑！
原来宠物也算家庭成员，出入门禁也不是示爱，连进入房间的特权对人类来说都不算什么！
宠物竟然能随便爬/床！
他都没上过阿玖的床！
金泽跑到一半树叶伞掉了，顿时雷鸣阵阵，暴雨倾盆。
雷声中仿佛夹杂牛吼般的龙吟。
——太——过——分——了——
蔷薇园。
书房里，江琼玖在处理公务。
他打开最后一份文件，将夹在里面的国家环保基金定向保护珊瑚的捐赠回执单放到一旁，查看新收购的远洋采集和沉船打捞公司规划。
金泽收集的东西越来越多，除了远洋采集和沉船打捞，也许还需要水产养殖、宠物训练、文物修复等业务。
公海开采许可证走正规程序申请办理耗时太长，适当走走捷径也不错。
江琼玖放下文件，拿起手机查看金泽的定位。
“咚咚。”福叔敲了敲门进来。
江琼玖上前接过红茶，看向老人的腰。
“孟医生看过了，没大问题。”老人拉开一点窗帘，“这雨是不是大王在哭？”
江琼玖放下红茶也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滂沱的大雨，闪电将他眉心的折痕照得清清楚楚。
“去休息吧，他明早就回来了。”
江琼玖朝老人说。
“少爷也早点休息。”老人得到答案，满意地离开。
江琼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他拿着手机再次查看金泽的位置，然后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腰背放松地往后靠着，双手搭在小腹上，左手拇指轻扣着右手食指第二指节，轻点三下，闭上了眼睛。
滴答滴答滴答。
秒针移动三格，沙发上的人陷入了深层睡眠，呼吸也变得缓慢悠长。
临海市中心，万江宾馆。
苏衍在吃夜宵。
他晚上吃的是应酬餐，灌了一肚子酒，饭菜没吃多少，好不容易打发了经纪人，自己躲在房间吃夜宵。
除了烧烤外卖，酒店竟然附送了一只帝王蟹，个头还挺大。
敲窗声第一次响起时，苏衍还以为是雨声。
今晚的雨下得有些邪门，一阵一阵的。
苏衍嘀咕：“总觉得雷声里有龙在吼……”
哗啦！
封闭阳台的窗户开了一条缝，窗帘飞舞，风雨挤进来。
苏衍抬头。
闪电照亮夜空，金黄的龙挂在窗沿，湿漉漉的眼睛比闪电更亮。
“大王，你怎么来了？！”
苏衍噌地站起来。
金泽飞扑向他。
苏衍张开双臂迎上前，下一秒，笑容僵在他脸上，眼中的惊喜也化为惊吓。
熟悉的脖子根疼，熟悉的眼前发黑。
苏衍倒地前，风停了雨歇了雷声也消失了，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次醒来会有龙涎果吗？他不嫌弃灵果难吃，也不嫌弃灵果是龙口水里长出来的。
“砰！”
苏衍闭着眼睛摔在地毯上。
金泽趴在苏衍头顶，意识粗鲁地挤进苏衍识海，朝深处静静悬浮的生锈铜钟冲去，甩尾巴敲钟。
【阿青！醒醒！醒醒！我知道你在！快醒来！再不醒来我就去天帝宫投诉你破坏诸天公约，在小世界镇压功德金人，导致世界崩毁……】
砰！
满是铜锈的混沌钟无声震动。
金泽感到熟悉的斥力来袭，放松精神，不做抵抗，任由自己的意识被振飞。
是阿青的力量。
阿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