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连虫鸣的声音都很少。

  两个沉默的人相对,周围一片寂静。

  陆才比叶桥西高了快一个头,从前叶桥西总受他的庇护,总觉得陆才高大异常,让人一看就很有安全感。

  可是现在,陆才颓废地低着头,手指用力抓着木门,指尖发白,整个人看着很衰败。

  “你说……”陆才声音嘶哑,说话时声音微微发着抖, “你肚子上有一块疤……”

  等了几分钟,陆才终于开口,他有些看不清叶桥西的身影,半晌才发觉泪水把视线模糊了。

  叶桥西等着他说出下文,今天如果陆才问,他什么都说。

  “是因为生那个小孩吗?”陆才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他无力地蹲在地上,抱着头。

  叶桥西也毫无形象地跟着他蹲下: “是。”

  “包括我之前消失的那两年,也是因为他。”

  叶桥西把过去的事情全盘托出,把自己刚结痂不久的伤口再次抠开,血淋淋的过去摆在眼前,他还要自持理智地一件一件地理出来摆给陆才听。

  陆才痛苦地抱着头,地面冰冷,他颓废地跌坐在地上,抓着叶桥西的手瞪大了眼睛。

  他没有办法去想象叶桥西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金碧辉煌但四处上锁的别墅,人前理智的大少爷人后却是一个阴暗扭曲的偏执狂,以及身为一个男人却被迫生下来的孩子。

  看向叶桥西的时候,他感觉心里都在滴血。

  如果他能早点从城里回来,是不是叶桥西就不会遇到这些事。

  “桥西……”他张开嘴,难受地喊叶桥西的名字,反复叫了很多次,叶桥西问他怎么了,他又说不出话来。

  他只是陷入了痛苦的呢喃自语中。

  “陆才,”叶桥西把木门关上,让陆才起来,走进屋里去给陆才倒了热水让他喝, “都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没关系,我不是什么都很好吗?”

  “如果没有今天这件事,我也就当这件事过去了。”叶桥西说。

  陆才看着他,捧着那杯热水怎么也喝不下去,约莫过了五分钟,他突然问: “桥西,你当时走的时候,离婚了吗?”

  “啊……”叶桥西抬起头,迷茫地看着他。

  离婚这件事,他没想起过,霍见临也没有提过。

  陆才眼底掀起一阵风暴,引得叶桥西的心里也不平静。

  他跟霍见临登记过,并且在离开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去办理离婚。

  霍见临自私地没有提……

  “等过一段时间,我陪你去C城,尽快把离婚手续办了吧。”陆才把杯子放下,霍见临是商人,他想留下什么肯定证明这个东西对他还有利益。

  离婚这件事,能早点处理完还是早点处理完。

  叶桥西顿时也觉得后背热起来,霍见临是一个心思和手段都很多的人,他比谁都清楚,离婚这件事,早点处理最好。

  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陆才做为班主任,又带是的毕业班,一天比一天忙,开学后更是忙着处理这里那里,叶桥西几次想找他说去C城的事都在看见他焦虑地备课和批改作业的时候放弃了。

  事情就这样又拖了半个月。

  开学的第二周,陆才的爸爸陆光明在家里摔了一跤,后来总是说骨头痛, C城有全国最好的骨科医院,陆才打算带着陆光明去C城看一看,结果找学校批了几次假也没批下来。

  叶桥西不忍看他每天累得合不上眼,一边焦虑学校一边焦虑陆光明,告诉陆才自己可以带着陆光明去C城看病。

  一想到C城是什么地方,陆才说什么也不同意。

  叶桥西告诉他: “没关系,他不敢对我怎么样,检查完身体就回来。”

  陆才焦灼了两天,陆光明每天抱着受伤的腿流泪,他不敢再拖下去,只能勉强同意。

  于是第二天叶桥西就带着陆光明去了C城。

  同样的路线,叶桥西第二次经过。

  这几年他有意遗忘那些记忆,已经不太能记清楚这条线路会经过哪些地方,踏上C城的,那些记忆便霎那间涌入脑海。

  他带着陆光明挂号做检查,最后在医生的安排下,带着陆光明去了住院部,陆光明的腿伤得有些严重,可能需要做手术。

  把陆光明安顿好以后,叶桥西走出去给陆才打电话,把检查结果告诉陆才。

  陆才很坚决地表示一定要过来,学校的工作可以不要,但是陆光明做手术的时候他一定要在身边。

  “你回来吧。”陆才最后说, “C城不方便。”

  叶桥西听见熟悉的声音,分神地转过头,看见霍震霄抱着霍思泽从电梯里出来,霍思泽仰着头跟霍震霄说些什么。

  “桥西。”久久没有得到叶桥西的回答,陆才叫着他的名字问他在听吗。

  叶桥西放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捏紧了,把自己的慌张也连带着捏在了手心里。

  他这次过来,也是想自己能把离婚这件事情办妥了。

  他没有办法保证如果陆才帮助他离婚了,霍见临不会把陆才牵扯进来,就像之前江叙一样……

  叶桥西告诉陆才还有点事情,挂断电话后,他主动走到霍震霄的面前。

  “妈妈!”霍思泽很激动,小孩子似乎不记仇,面对叶桥西依旧兴致勃勃的,伸手扒住叶桥西的小腿就贴在他身上。

  叶桥西沉默地推开他的头。

  “叶先生。”霍震霄不失风度地打招呼,然后弯下腰把霍思泽拉过来, “手现在不痛了吗?不痛了的话看完你爸爸就回去写作业。”

  霍思泽就可怜巴巴地说还痛, “可是看见妈妈就不痛了。”

  他仰起头露出几颗白色的小牙齿对着叶桥西笑,眼睛像月牙一样。

  霍震霄和叶桥西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只有血缘关系但其实几乎是陌生人的人如此亲昵。

  霍震霄偷看叶桥西一眼,没有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什么特别厌恶的心思,感叹血缘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可怜霍思泽见不到妈妈,这一次分开后恐怕都没有下次见面,沉默地松开手任由霍思泽抱住叶桥西了。

  “妈妈。”霍思泽抬起头看叶桥西,半张脸贴在叶桥西大腿上,一小块肉被挤得鼓起来, “可不可以抱我?”

  “不可以。”叶桥西冷冰冰地说,企图把他从腿上推下去, “也别叫我妈妈。”

  “哼!”霍思泽用手捏成拳头轻轻地在叶桥西腿上锤了两下,不敢太用力,霍震霄警告地在一旁咳嗽了两声。

  叶桥西回头看一眼已经睡着了的陆光明,用了狠力把霍思泽推开,问霍震霄: “霍见临这两天有空吗?”

  “怎么了?”霍震霄问,一把把霍思泽抓过来。

  “之前我走的时候,没有跟他办理离婚手续,我想的是,我这两天正好在C城来了,想尽快把这件事办了。”叶桥西看一眼霍思泽,对上他期待的眼神又收回来,抓着衣摆说。

  霍震霄抱着霍思泽: “他就在医院呢,你跟我去看看?你最近要离婚可能还不行,他出车祸了,到现在还没醒。”

  他把霍思泽的衣袖卷上去,露出结痂的手臂,一块伤疤从霍思泽手腕一直延伸到手肘,然后他指着霍思泽的耳垂,上面也有一块伤疤。

  “从溪桥回来那个晚上,他们出了车祸。”霍震霄说。

  叶桥西记得霍见临走的那个晚上,溪桥下了很大的雨,在山多弯多的地方,这种情况最容易出车祸。

  “霍思泽被他护在怀里,受了点皮外伤。”霍思泽兴奋地趴在霍震霄身上,车祸这件事对他来说似乎没有留下什么阴影,在家人的庇护下,他单纯又快乐地想去拥抱他的妈妈。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在手术室里面抢救,医生在帮霍思泽清理伤口,救援的人告诉我,当时霍见临把孩子递给他,一边哭一边跟他说,要是救不活他就不救了,他不想活了。”

  霍思泽被管家抱下去吃饭了,叶桥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霍震霄走到了霍见临的病房外。

  透过小小的一面玻璃,叶桥西看见霍见临安静地躺在床上。

  “这三年,他去过溪桥很多次,在那条路上也出过很多次事故,我就知道他迟早会在那里出事的。”霍震霄坐在椅子上。

  叶桥西回过头,他看着叶桥西,问: “你那天跟他说了什么?霍思泽说,回来的路上,霍见临一直在哭。”

  叶桥西眼神飘忽,没有说话。

  “我来是想跟他离婚的,”叶桥西说, “至于其他的情况,我不想了解。”

  他转头看着病房里的霍见临,告诉霍震霄: “他现在这个样子,我想办的事情很难完成。但是,霍先生,我知道你有本事,我俩的事情在三年前就该全部解决的,我想您应该可以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帮助我,是吗?”

  霍震霄低着头,不肯说话。

  叶桥西接了个电话,陆才告诉他他已经买到车票了,明天晚上就可以到。

  “嗯,好。”叶桥西转身往电梯旁走,打算下去给陆光明买点吃的。

  霍震霄在后面叫他,突然问: “真的对霍见临没有感情吗?”

  叶桥西回过身,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他相信不说出口,霍震霄也能明白。

  陆才到的第二天,叶桥西收拾东西回了溪桥。

  他不知道霍震霄会不会出手帮他解决,更不知道霍见临是死是活。

  又这样过了快两个月,天气已经变得暖和起来,叶桥西房子周围都冒出许多绿色的小草,他拿着小铁锹沿着院墙一点一点地把它们铲掉。

  拐过墙角,三双脚霸道地挤进他的视线,抬起头,在午后刺眼的阳光下,叶桥西再次看见了霍思泽和管家。

  以及霍见临。

  霍思泽穿着黑色的小开衫,激动地冲过来抱住叶桥西,趴在他的肩头说: “妈妈,我爸爸变成傻子了!”

  在霍思泽热情的拥抱中,叶桥西转移目光去看霍见临,霍见临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咧开嘴呆呆地笑,叫叶桥西宝宝。

  ————————

  我这个更新情况真的很不定有时候是一天的凌晨更有时候是下午更我争取每天都能有一更谢谢你们来看我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