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神津真司站在玄关,随手拍了拍衣摆沾上的雪花。

  “苏格兰先生,我早就想说了。”

  他一边脱下外套一边走进客厅,指了指挂在墙上的钟表,一脸严肃道:“这可不是一位病人该有的作息。”

  “下雪了吗?”

  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轻易把他后面的所有念叨一并堵了回去,神津真司盯着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看了两秒,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无奈道:“是。”

  “起初只是落在地面上都会立刻融化的小雪,后来大了一点,但也不过是可以积攒薄薄一层罢了。”

  诸伏景光望向窗外,入目一片漆黑,甚至看不到什么星光,如果不是注意到调酒师身上还未来得及融化的雪花,他可能要等到明天天亮时才能意识到这场雪来过。

  “这是今年的初雪吧。”他突然道。

  神津真司认真回忆了一下,还真是这样,于是点头答道:“的确。”

  诸伏景光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淡淡道:“我曾经听有人说,下初雪的这一天,任何谎言都会被原谅。”

  “嗯?原来还有这种说法。”神津真司将外套搭在沙发背上,又抬手取下围巾:“那太好了。”

  诸伏景光抬头看向面色如常的调酒师:“什么太好了?”

  神津真司的动作顿了顿,看了眼提出问题的人,随手将手中的围巾扔在沙发上。

  站在他身旁的人突然俯下身,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迅速压缩,诸伏景光被迫向后仰了仰,后背贴在沙发背上。

  “怎么?”诸伏景光语气平淡,与平常一般无二。

  神津真司端详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又从那双蓝色的眸子里寻找自己模糊的倒影,半晌,他前言不搭后语地问道:“苏格兰先生,你曾经对友人隐瞒过什么吗?”

  诸伏景光皱眉,他没法儿把这种古怪的氛围和这句无厘头的话联系到一起去,冷淡道:“不必拐弯抹角,你到底想说什么。”

  窗外的初雪还在簌簌飘落,他们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对视着,调酒师明明近在眼前,他却觉得那道沉静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调酒师意味深长道:“初雪可以掩盖谎言,但是那样薄薄一层是掩盖不住什么的,只有雪足够大……”

  *

  “这就被你发现了啊,我以为我的动作很隐蔽来着。”

  “隐蔽?”琴酒嗤笑:“冷笑话就不必讲了。”

  “从理论上来说,”神津真司仿佛听不出对方口吻中的嘲讽,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是隐蔽的。”

  不过琴酒很快便用事实告诉他,他所谓的理论所具有的不科学性和误差有多大。

  银发长发的男人声音里带着常年吸烟的磁性和沙哑:“你以为你和波本的那些小动作我不知道?”

  神津真司看起来对此毫不意外,依然不慌不忙:“那你会插手吗?”

  “你说呢?”

  “不会。”

  两个男人在寂静中对视了一会儿,星星点点的雪花从车窗飘落进来。

  “我再说一遍——”琴酒面色极冷,加重语气一字一顿道:“别忘了你的身份。”

  “上次在酒吧的时候你说过的,这话你只说一遍。”

  琴酒对此充耳不闻,他的耳膜仿佛自动过滤掉了那些他觉得无关紧要的话,面无表情地说:“把你藏在那栋房子里的人,交出来。”

  神津真司脸上的笑容刹那间扩大,他的语气愈发轻快,毫无心理压力道:

  “我拒绝。”

  *

  第二天天明,神津真司一打开卧室的门,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那道笔挺的身影。

  出乎意料的,昨夜被神津真司评价为薄薄一层的雪仿佛要给自己找回场子似的,等到他们再去看时,那其实已经算不上一场小雪了。

  诸伏景光站在窗口,这栋房子周边的雪已经被清理好了,外面二十四小时轮岗监视的那群人业务倒是广泛,也足够勤劳和讨好。

  监视者们不像监视者,至于被监视者,那就更不在大众意义的被监视者的范畴之内了。

  “苏格兰先生,一会儿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可以吗?”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转过身,调酒师的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真真假假,反而让人看不真切情绪。

  他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而是问:“作为交换,我能得到什么?”

  调酒师细细思考了一下,提议道:“南瓜粥怎么样?”

  真是难以想象竟然会有人一本正经地把这种东西当作交换条件,但是对方看起来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诸伏景光反而开始迟疑起来。

  “你要我做什么?”他再次发问。

  “很简单,我们一起拍张照片吧。”

  “……拍照?”

  无厘头的要求,无厘头的条件——一个更加无厘头的人。

  时隔十余天,诸伏景光第一次踏出这栋房子。

  昨夜刚刚下过雪,天气晴朗,空气清爽,但还是带着不可忽视的寒意。

  诸伏景光有些恍然地抬头望了望天,正巧有两只雀鸟低空飞过,落在了不远处的那棵大树的枝丫上,彼此理了理羽毛,似乎是在围观。

  站在他身旁的调酒师随意招了招手,很快便从某处角落位置里跑出来一个人,那是个相当巧妙的方位——平常并不会引起房主人的注意力,却能够将这栋房子的动向尽数掌握。

  即使隔着段距离,诸伏景光也能轻松认出来那是伏特加。

  他警惕地向后退了半步,双手攥拳,隐秘地提起格斗的准备势。

  但是伏特加的目光仅仅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便再也没有做出任何其余的反应,只是恭恭敬敬地对调酒师说:“神津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神津?

  诸伏景光正在思考这个名字,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他有所感应地转头看过去,但是调酒师仍然在和伏特加进行交流,似乎刚刚那只是一个意外发生的触碰。

  “可以帮我们拍一张照片吗?”神津真司笑吟吟道,看起来心情颇好。

  “啊?”伏特加一愣,大脑还未能加载出这句话的含义,但行动上已经快速做出了反应,拍着胸脯大声道:“当然,包在我身上!”

  “麻烦了。就直接用你的手机拍吧,一会儿拍好了再传给我就好。”

  伏特加点着头,一边拿出手机一边往后退了几步,他举起手机对准站在房子门口的两个人,摄像头内的画面中只存在一张笑脸——在传闻中已经叛逃身亡的苏格兰威士忌面无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把他绑过来的。

  伏特加想了想,觉得真是被绑过来也说不定。

  “苏格兰。”

  身侧传来一声呼唤,调酒师过去从未这样称呼过他,平常产生交流时也总是要加个敬称,诸伏景光转头看过去,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调酒师的脸上带着真切的笑容,那双黑色的眸子却格外幽深。

  “只有雪足够大,才能掩盖谎言。”浅浅的风声和室外的喧嚣模糊了调酒师本就刻意压低的声音。

  诸伏景光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调酒师也不是第一次说这种模糊不清的话了,他习惯性地准备开口询问,但是对方接下来一系列流畅又猝不及防的动作斩断了他的一切思路。

  ——一只手臂自然地揽过他的脖子,下一刻,一个略带凉意的唇贴了上来。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大脑嗡的一声陷入一片空白,诸伏景光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眼前那张因为距离被极致压缩从而被放大的脸,在自己的呼吸近乎停滞的同时,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呼吸时产生的温热的气息。

  他试图控制自己的身体去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但是有一只手比他更快,强行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动作死死压制下来。

  不远处将一切收于眼底的伏特加不受控制地张大嘴巴,震惊中他本能地按下了拍照键,手机一时不察径直砸在地上,在清过雪的地面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时间定格在那一秒,在场的所有人一并陷入死寂。

  “拍好了吗?”最终还是神津真司出声打破了这片诡异的寂静。

  伏特加回过神,俯身从地面上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才提高音量答道:“好…好了。”

  “我可以看一下吗?”

  神津真司说着走下门口的台阶,又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挥了挥手,体贴道:“苏格兰先生,你先回屋吧,外面太冷了,我很快就回去。”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下台阶,伏特加连忙上前,将手机递过去:“您看这样可以吗?”

  在那位先生拿着他的手机查看照片时,伏特加藏在墨镜下的眼神一飘,八卦之心大发地看了一眼仍然站在原地的苏格兰威士忌。

  苏格兰威士忌的脸色不太好看,甚至显得有几分僵硬,唇角下压,伏特加默默点评着:不情不愿。

  他觉得自己刚刚的猜想或许是正确的,苏格兰真是被绑过来拍这张照片的也说不定。

  “可以麻烦你把这张照片传给我吗?”

  伏特加收回胡乱发散的思维,连忙道:“好的好的。”

  于是神津真司流畅地报出一串号码。

  “谢谢了,伏特加。”

  “您太客气了!有事请尽管找我,我随时都在!”

  神津真司又礼貌地道了声谢,转过身后才发现苏格兰威士忌竟然还直直地站在门口,他浅浅叹了口气,快步走回去。

  神津真司本想避开那人身上几个负伤的部位把人推进屋里,但是抬起手时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无从下手,于是他转而握住了对方的手腕,把人拉进了门内。

  “外面温度太低,你不好在外面待那么久,好吧,其实也怪我……”

  房门被合上的前一刻,伏特加隐约从门缝中看到了两道骤然交叠起来的人影。

  他倒是没想到,原来这位先生和苏格兰威士忌是这种关系。

  怪不得神津先生要保下苏格兰,虽然苏格兰看起来并不领情。

  伏特加低头看了看手机,手机屏幕上,有着一头金发的青年在黑发青年转头时,主动揽着对方的脖子温情地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相当暧昧又有氛围感的画面。

  他一时间有些咋舌,但还是没有忘了自己近期会出现在这附近的根本原因,熟练地将那张照片编辑上备注发给了上司。

  房门被彻底关上的那一刻,随着落锁的声响,神津真司的背重重砸在门板上,他有些吃痛地皱了下眉。

  “你——”神津真司抬起头,在身前笼罩着的阴影中,看到了一双几乎像是在燃烧着怒火的蓝色眸子。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有一道质问比他脱口而出的声音更快响起。

  压制在自己肩膀上的力道一点儿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神津真司斟酌着用词:“非常抱歉,苏格兰先生,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冒犯之举。”

  “这不太好解释,你先放开我……”他说着,抬手拍了拍苏格兰威士忌抵在他肩上的手。

  这个动作让诸伏景光猛地退后了几步,等到两人拉开距离,他又突然从调酒师刚刚的那个动作中联想起了在室外时对方似乎也是这样自然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有意无意地把他从过度警惕中解放出来。

  神津真司意识到苏格兰威士忌反常的躲避,但对于目前状况来讲这是一种正常的反应,他平静地说道:“你曾经听过一句话吗?一旦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苏格兰先生,你只需要记住,自这场初雪开始,我选择帮助你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对你抱有一种模糊的好感,而这种模糊又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凝为实质。”

  诸伏景光站在原地,胸口仍旧在剧烈起伏着,他凝视着那双黑得仿佛透不出一丝光亮的眸子,脑海中无端回响起一道声音。

  【“初雪可以掩盖谎言,但是那样薄薄一层是掩盖不住什么的,只有雪足够大……”】

  【“只有雪足够大,才能掩盖谎言。”】

  *

  “把他交出来?容我拒绝。”

  “既然这瓶威士忌被我捡到了,那他就是我的了。”

  倚靠在车座里的金发青年仿佛是嫌不够冷一般再次将车窗降了降,他的眸子微微敛着,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中:“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我就再也忘不了他了,苏格兰威士忌的确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不对吗?”

  “所以,别再打他的主意,更不要妨碍我,我也只说最后一遍——”

  神津真司缓缓抬眸,面色不知何时起已经全然冷下来。

  “琴酒,别忘了你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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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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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b@我确信名字真的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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