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见秋往卧房的方向走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过身,往沈今潮所在的方向走去。

  入夜了,山风微凉,打在人身上,让他感觉心里发毛,恍惚间,总感觉有一道诡异的视线始终追随着他。

  直至走入师兄卧房的小院,才感觉好上许多,他下意识很心虚地整理了一番衣襟,才轻轻敲了敲门扉。

  沈今潮早已变成了只狐狸,自然没办法回答他,于是他便犹豫着推开门,走了进来。

  白狐还趴伏在被褥上,脖子上环着一只铜项圈,正眯着眼小憩,那只又大又软的尾巴高高翘起,不时拍打一下床沿。

  路见秋在他旁边坐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师兄这么晚了,竟还未歇息。”

  沈今潮的喉中溢出几声轻微的哼哼,似乎是在反问他:你不也还没休息?

  白狐的皮毛厚而柔软,他摸了一下又一下,被沈今潮用尾巴不轻不重地打了下。

  沈今潮支起两只前爪,搭在他的腿上,那双莹润的眸子盯着他,围着他转了两圈,鼻子绕着他上上下下嗅个不停。

  他顿时心虚,把狐狸往外推了推,没有推动。

  路见秋怀疑沈今潮想必早便嗅出了他身上属于江邃的气味,连周身的气息都冷了许多。

  他毛茸茸的脸颊在路见秋手背上轻蹭两下,紧接着突然吐出自己那条纤长的红舌,在他手上轻轻舔舐了一下。

  路见秋惊得跳起,想缩回手,却被沈今潮缠人的舌头迅速追上,又轻舔了一下。

  身形巨大的白狐一跃而起,将他按倒在床榻上,伸出舌头将他里里外外地舔了个干净。

  路见秋没躲开,任由他将狐狸脑袋蹭到自己的颈窝,用舌头在自己的耳后打着圈舔舐。路见秋打了个寒颤,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师兄?你忽然这是怎么了?”

  沈今潮的双眸雾蒙蒙的,任由他喊了几声,也没有什么反应,挣扎着试图去够他的双唇。

  路见秋往外头看了一眼,心想,难不成师兄变成了狐狸,也像狐狸似的会……

  他道:“师兄,你冷静一些,否则我就要离开了。”

  白狐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拖长了嗓音撒娇似的长鸣了一声,尾巴也百无聊赖地晃了晃。不像传闻中妖媚的狐狸精,倒像是只委屈的小狗。

  “你今夜好好睡觉,不要再上来舔舐我,可好?”路见秋试探性的将他放到床榻上,他哼唧一声,又要过来顺着路见秋的大腿往上爬。

  “听话,否则我便要离开了。”路见秋拍了拍外衫,“师兄,你蹭得我满身都是你的白毛。”

  “呜。”

  沈今潮歪着脑袋盯着他的动作,一动不动了。

  “师兄,你莫要再往我身上爬可好?今夜太晚了。倘若你好好听话,我便不走了。”

  “呜。”

  “师兄答应了?”路见秋将他塞进被窝里,见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跟着放心地钻进了被窝里。

  沈今潮果真很听话,一动不动地趴伏在他身旁,狐狸脑袋枕在他脸侧,绒毛将他的测骗的皮肤搔得痒痒的。

  “我今日实在是很累了,师兄。”说完这句话,路见秋缓缓地闭上了眼。

  等他缓缓滑入梦乡,这个长夜才渐渐开始。

  他身侧的被褥一点点隆起、拔高,一名不着寸缕的男子缓缓从下边钻了出来。墨发挡住了他大半的躯体,在夜色里看不分明。

  他悠然起身,狐狸的毛发一点点褪去,彻底成了成年男子的模样,铜制项圈还扣在他的脖颈上,与他白皙的肤色相映成趣。

  沈今潮抬手,不知怎么的,那铜项圈便完整地从他身上摘了下来,他俯下身,盯着路见秋熟睡的脸。

  睡着的师弟显得格外的乖巧,似乎白日里做的错事皆与他无关。沈今潮轻叹了口气,他伸出右手,来回抚弄着路见秋裸露的耳后。

  一遍又一遍。

  “师弟总是让我伤心,可我总不会真的舍得伤害你的。”

  离天亮还早,在这段时间里,他可以随心所欲,做一些想做已久却做不得的事。

  暧昧的氛围在这个小小的卧房中升腾起来,等一切尘埃落定,沈今潮重新化为狐身,用自己柔软的大尾巴盘住路见秋,沉沉睡去。

  —·—

  今夜苍蘅派的夜里天气可真是古怪。

  明明早些时候路见秋在吹着山风时,还是冷得直发抖,到了深夜睡着的时候,却觉得四周围热得像火炉。

  不仅如此,没一会儿他又觉得呼吸困难,大口喘气也无济于事,身上也像被蚂蚁爬着,酥酥麻麻的,泛着说不出来的疼痛之意。

  他想睁开眼,眼皮却像是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又沉沉地睡了过去。他莫名的觉得这感觉异常熟悉,但却想不起来何时经历过。

  唔,也许是在做梦吧……

  等第二日一早醒来,路见秋只觉得身子又沉又累,身前似乎压着什么,让他难以呼吸。

  定睛一看,却是沈今潮那张雪白的狐狸脸,他躲在路见秋的衣襟中,两只前爪搭在他的前胸,此刻正酣睡着。

  虽然不明白为何师兄睡着睡着觉会忽然睡到他身上来,但路见秋没多加计较,小心翼翼地抱起他,准备把他挪到一旁的床榻上。

  但手一举起,他才发觉手上布满了细细小小的红色痕迹,像被虫豸爬过,红彤彤的一片。他将自己裸露的皮肤,乃至被衣襟拢住的胸膛,无一不泛着红肿。

  路见秋把狐狸搬到一旁,沈今潮撩开眼皮看他一眼,阖上了眼睛,像是累极了。

  他将浑身都检查了一遍,不仅四肢红肿,脖颈上还有一块一块暗红色的痕迹,在这尴尬的位置上,看起来分外暧昧。

  是被虫豸爬过了?

  路见秋百思不得其解,又望向沈今潮。

  难不成是师兄身上的虱子?

  师兄身上也会有虱子……吗?

  这红痕的位置不太对劲,路见秋又羞又恼,连忙将衣领拉高,试图遮挡住这些怪异的痕迹。

  等他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扉离开,原本在床榻上安然酣睡的白狐慢悠悠地睁开了眼,望向了他离开的方向,轻而慢地舔了舔下唇。

  路见秋捂着脖颈一路上跑回了卧房,索性一大早人不多,他还不至于丢光了脸面。

  他洗了个澡,接着给自己施了个净身术,又换了身高领的衣裳,才总算好受了些。

  但他站在铜镜前,越看也越不是滋味——

  苍蘅派的弟子有统一的弟子袍服可穿,他换了身与旁人不同的衣裳,自然也是不一般的显眼。

  他仔细思虑了一番,到底是张扬一些招惹视线,还是脖颈上的红痕被人发觉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自然是后者。

  大不了,他这几日便先不到外山去,等这些痕迹消了再说。

  他疑心这是被虫豸咬的,因此还拿了瓶药膏给自己抹了一些。抹到耳侧时,却摸到了一手的血。

  路见秋吓了一跳,将耳朵凑到铜镜前仔细瞧了瞧,却见耳骨处不知被什么咬穿了,破了个血洞。

  离奇的是,他竟一点也没感觉到疼,身上也不见有旁的伤口。

  那血洞圆润而小巧,坠在他的耳廓,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一扎而穿,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也是虫豸咬的吗……?

  他抚摸着伤口,想到了沈今潮那口尖利的牙。

  话说回来,为何师兄迟迟不变回人身?是因为伤得太重,无法恢复;还是说,单纯的只是不想?

  路见秋强逼着自己不要多想,将耳朵上的血擦干,上了一层药膏。

  —·—

  路见秋不在的时候,沈今潮并不也总是闲着。

  这些日子里来他想通了许多,比如说他本来也不必只是瞧着苍蘅派的脸色行事,倘若这世道不给他活着的机会,他便先行将这世道推翻就是。

  他想要的本来便只有路见秋,如今他们连他这么一点点的安稳地也要夺走。

  他们不是都说他是妖怪吗?

  这也算是给了沈今潮一条新的路,从前他身为妖精,却装得人模人样地过了三五年;累死累活地降妖除魔许久,谁料却根本无人记挂他的好。

  “狐妖”短短二字,便已经足以让世人忘却他所做的许多善事了。

  既然如此,他倒也不必继续演下去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挡他路的、敢阻拦他的,一并杀绝便是了。

  反正,他也不过是只人人喊打的妖怪。

  他想做的坏事有许多,偶尔关于路见秋的一些想法会忽然冒头,比如说若是他变坏了,不再是路见秋眼里那个无所不能的、温和慈善的大师兄了,会如何呢?

  路见秋会离他而去吗?

  沈今潮只是戴着项圈,趴伏在床榻上默默地想着,纪芜在一旁叽叽喳喳,他全当听不见。

  说起来也是奇怪,自从恢复了狐狸身,他便觉得身上的力量增强了许多。

  也对,妖怪就是妖怪,人族的功法,再怎么修也不过就是那么个样。

  他告诉自己:去吧,沈今潮。孤注一掷,要么将路见秋赢回来,要么便与他一起赴死。

  他已经对他心软两次了,绝不能再心软第三次。

  他这么劝着自己,但他却知道,他一定会对自己食言。

  路见秋的底线对他一退再退,他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