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见秋眼睫上还挂着泪光,他再也懒得顾忌江邃那该死的蛇毒,直白承认道:“是,我从来便只信任沈今潮,也只愿意看他,但这有什么错?我自小便认识师兄,同他一起长大,一起经历许多。我自然愿意信任他,多过你这个相看两厌的陌生人。”

  “陌生人”这三个字的确在江邃心上狠狠刺了下,他嗫喏两声。

  “我同你也是幼时相识,并不比他晚上多少。你若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绝不会做得比他……”

  路见秋不愿意听他多说,斩钉截铁拒绝道:“不愿意。除了沈今潮以外的任何人,我都不愿意。”

  说着,他挤开江邃,请求一边看戏的弟子:“可否帮我一起将师兄扶到三师姐处?”

  他很快与旁人一起将半昏迷的沈今潮带走了,江邃不知道沈今潮是否有窃喜的感觉,他只知道,路见秋一点也没有请他帮忙的意思。

  看戏的弟子很快也散了,只剩零星几个还远远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他在原地呆立了许久,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沈今潮要置他于死地,路见秋无动于衷;而他不过是给了沈今潮一个小小的教训,路见秋便一副要与他决裂的模样。

  他转头,望向那断成两半静静躺在比试台的同心佩,一跃上台,将之捡了起来。

  玉佩沾些许了灰,但仍然能看出,原主人很是爱惜它,应当时常把它握在手中把玩,将之把玩得圆滑莹润,泛着暖光。

  江邃拍去上头的灰,将那碎裂的玉佩珍而重之地放进了胸前的衣兜里。从今往后,这玉佩便属于他了。

  —·—

  好在沈今潮伤得并不太重,褚簌冷着脸给他治疗了一番,便催促路见秋把他带走。

  “走走走,带着你的师兄快走。我一会儿还要继续炼药,你也不想你的师兄被我用来试药吧?”褚簌挥挥手,面上端的是冷酷无情。

  纪芜很快也赶到了,方才的场景他也看在眼中,评价道:“我说,江邃本也不必如此给大师兄难堪,啧。”

  他与路见秋都是被沈今潮拉扯大的,自然是一条心,而褚簌却不知怎么的,自小便不太待见这位大师兄,拒绝他的接近。

  “快滚。”褚簌晃了晃手中的蒲扇,警告道,“否则我便要开始翻旧账了。”

  两人都见识过她的手段,不敢久留,马不停蹄地拖着沈今潮离开,把他送回了卧房。

  纪芜是个坐不住的人,知晓大师兄无甚大碍之后,便吵着闹着要离开。

  “大师兄有你照顾便够了,一会儿他醒来,你们说不准还要嫌我多余呢。”

  丢下这句话,纪芜不负责任地走人了,路见秋顾不上教训他,只坐在师兄的床榻边发呆。

  沈今潮苍白如纸的面容窝在软枕上,额间碎发乱糟糟地被拨到两旁,全然没有平日里高洁出尘的模样,但看起来别有一番脆弱的美感。

  路见秋默默念了两遍清心咒,好让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冷静下来。

  师兄生得真的太好看了,静静地躺在那处,像白玉做的,不像个真人。

  他枯坐到夜半,师兄也没醒,听褚簌说,沈今潮要明日方能苏醒。夜已经深了,路见秋心里莫名发闷,便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想到外头吹吹风。

  谁料刚一出门,便与江邃迎面撞上了。即便知晓师兄看不见,他也很是心虚地迅速掩上了门。

  面对江邃,他换了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江师兄?你不去参加庆功宴,怎么在此处给师兄与我看门?”

  宗门大会圆满结束,江邃打败沈今潮夺得了榜首,今日派内特意为他准备了庆功宴。路见秋实在感觉闹心,也忧心师兄,便也就没有去。

  江邃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月光打在他的发顶,映出几缕稀薄的白光。他两步上前,便把路见秋掩藏在了自己的阴影里。

  “江师兄?唔……”

  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话,便被江邃的一个急促的吻堵住了。江邃左手搂紧他的腰,右手按在他的后脑,温柔而不由反抗地吻着他。

  他的脸都憋红了,急促地喘着气,但江邃的双臂如同锁链一样将他禁锢着,按在对方的怀中,他动弹不得。

  “抱歉。”江邃这么说着,方才按住他后脑勺的手也缓缓挪到了他的脸侧,擦拭着他的唇角,但下一秒,又坚定地吻了上来。

  江邃吻得青涩而投入,琥珀色的瞳孔深情地看着他。

  路见秋伸手挡了一下他的动作:“等一下,江师兄,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旖旎的气氛随着一股奇异的花香味四起弥漫,他晕晕乎乎的,抵着对方胸膛的手渐渐软了下来。

  “我、我们不应该这么做……”路见秋蹙起眉,明明有许多话想说,但逐渐的便失去意识,在江邃怀里软软地倒了下去。

  江邃让他半倚靠在自己的臂膀中,怜惜地亲亲他被吻得通红发肿的双唇,瞥了一眼眼前紧闭的房门。

  今日之后,玉佩和路见秋,就都属于他了。

  —·—

  路见秋最近总觉有些烦恼。

  在梨花镇住了两月,一切都很好,食物很美味,镇民们也相当和善——除了总爱用揶揄的目光打量他和他的夫君。

  两月前他在镇中醒来,忘却了前尘往事,惊恐地从家中跑出,被好心的镇民送了回去。

  “哎呀,小公子,怎么慌慌张张的哟。你家夫君呢?平日里不是总守着你?今日怎的不见踪影了?”

  送他回来的镇民是个卖糖人的大叔,自称为理大叔,见他惊慌失措,还给他画了个可爱的兔子糖人。

  路见秋不喜欢这类小玩意,但不知道怎么的,见到那油亮甜腻的糖人,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下了。

  “多谢理大叔。你方才说我的夫君?我有夫君?”

  “嗨呀,小公子,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呀。整个梨花镇谁不知道,你和江仙君是让人艳羡地一对呐。前几日见江仙君把你抱到屋里来,说你发热昏了过去,怕不是烧坏了脑袋?”

  “我不可能……”他正想说他不可能有什么夫君,但脑中闪过些光怪陆离的片段,似乎是他与某个白袍男子亲吻的画面,一下子便又不确定了,“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理大叔笑眯眯的:“不会太久的啦,江仙君不会放心把你一人丢在此处。”

  路见秋想趁机套点话,干脆承认了:“我的确忘了所有的事,理大叔,你可知我是谁?”

  “哎哟,我还说呢,江仙君怎么突然的将你带来镇上了。我知道的也不多啦,只知道你是江仙君的道侣,名字也怪好听,叫什么——噢,叫路见秋。

  “我们这梨花镇实在是小,同外界也都没什么交流,也不知道你们二位仙君来自何方。前段时日镇里来了妖兽,多亏江仙君搭救,才让我们镇免于毁灭。那之后的相思夜,二位携手同游,真真是羡煞旁人呐。”

  “路见秋?”他对这个名字很熟悉,“那,那个江……我的夫君,又唤作何名?”

  若真是他夫君,那么应该也会有印象的吧?虽然忘却了前尘往事,但他总莫名的觉得,他绝不是个对待道侣过于敷衍的人。

  倘若他真的有道侣,那么两人一定是相濡以沫的。

  “我唤作江邃。”

  一道清浅冷淡的嗓音自门外传来,路见秋扭头去看,声音的主人逆着光,一时辨不清面容,果真一袭白袍,右手握着把通体泛着冷光的长剑。

  江邃两步上前,空出来的左手轻抚上路见秋的前额,熟练地探了探温度。

  他那张冷淡而棱角分明的玉面也撞进了路见秋的视线中,让他猝不及防地愣了愣。

  无他,江邃实在是太好看了。无论是那头如墨倾泻的长发,还是那双深邃而温柔的眸子,亦或者是那两片薄而柔软的淡色唇瓣,都美得如此恰如其分。

  路见秋承认,这家伙完完全全长在他的心坎上,他应该很难不对江邃一见倾心……吧?

  理大叔一拍大腿:“好,江仙君,你总算回来了。这位路仙君不知道怎么的,病得忘了前尘往事,险些走丢了。”

  “多谢理大叔,改日我定会上门道谢。”江邃似乎松了口气,左手迅速地抚摸了两下路见秋的脑袋。

  路见秋的半张脸便靠在他的腰侧,隐隐约约间,能闻到从他身上飘出的血腥味,被熏香和皂角味掩盖,令人难以察觉。

  看起来像是江邃有意用旁的气味来掩盖血腥味。

  再怎么说来,这也是他失忆后第一次见到江邃,可不知是因为内心的亲近,亦或者是对江邃道侣身份的认同,他面对江邃竟半点也不尴尬。

  “你身上怎么会有血腥味?受伤了?”他直言问。

  江邃一时有些愣怔,似乎没想到他第一句竟会问这个,好一会儿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道:“并非如此,只是杀妖兽时,不小心沾上了些鲜血,怕你不喜,才有意掩盖。”

  “当真不曾受伤?”路见秋又追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