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筝忙了一天,有些困乏了,他看见何山从防空洞出来,上了副驾驶,还带来一身的冷意。
很好,瞌睡没了。
何山冲他竖了个大拇指:“神了啊无筝,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一群想寻死的omega?刚查了,每个人不是手腕有刀痕,就是脖子有勒痕。”
秦无筝坐了起来,打开杯子,喝了一口冷水。
秦无筝说:“一群omega聚在一起,帮完别人后不想要去汴京。我只能猜测他们之前过得糟糕,觉得去了汴京还会像以前一样被困。”
“那他们留在太古市……”
“大概觉得极端天气会带走他们吧。”
何山隐隐反应过来:“他们以前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呢?才会在末世互相染成头发。还这么高兴。”
秦无筝没有回答。
何山也静默了一会儿。
秦无筝想起什么:“你怎么只开了一辆物资车过去,另一辆专属omega的物资怎么还停在我车旁边。”
omega的物资大部分是抑制贴、抑制剂还有一些针剂。以及营养液和营养针。
此时,何山的脸皱成了一个大大的“囧”字。
“别提了,”他说,“我这么个黄花大闺alpha,红着脸去送的时候,他们都说不用。”
“不用?”秦无筝喃喃之间,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一会儿,有人敲秦无筝这一侧的窗。
秦无筝拉下车窗,看见冻红了脸的乔木山捧着一盘果子。
乔木山说:“秦司,何副司,吃水果吗?没有毒,可以吃的。”
“好啊!”何山可不客气,直接拿了一个,咬了下去,含糊问,“你们在太古怎么活下来的?雪灾的时候吃什么?”
乔木山笑笑:“当时调查司撤离的时候,好像很匆忙,留了好多吃的。”
“嘿。你们还挺聪明。”何山不吝啬地夸。
何山问:“你们想在哪儿生活?我建议啊,就在防空洞四周,不过你们以后还要自已开垦田地。通讯这些我们能搞定,吃食就得你们自已来了。”
“都行。都行。我们不怕吃苦。”乔木山眼睛亮亮的,“你们真的不是来把我们抓去汴京的吗?”
“不抓你们。其实汴京也变了,”秦无筝终究觉得待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说道,“汴京现在各司都公开招聘,beta和omega都能凭实力考进去。归春了,和以前不一样了。‘王’变了。”
乔木山听了,有些晃神。
何山继续说:“是的呢!你们要是去了汴京遇见什么事,就报我何山的名字。看见我脸上这条疤了吗?我和十个s级alpha打架打出来的!”
秦无筝非常不给面子的嗤笑了一声。
“谢谢……还是不用了。”乔木山说。
何山问:“为什么啊?”
乔木山说:“秦司,何副司,我想给你们看看我的身体。”
“????为啥?”何山满脸问号,还在挠头,“这,这不好吧?”
秦无筝没说话,盯着乔木山。
乔木山已经背对他们,脱去外衫,给他们看了自已的后背。
乔木山的后背有纵横交错的鞭痕和棍棒伤,背部中心还绣了一个大大的“闻”字。
“闻家?”秦无筝笑出了声音来,“闻家在5.17中灭族了。”
乔木山听见“闻家”就忍不住抖一下。
何山扒在秦无筝的肩头,从后探个脑袋,别扭地说:“……你先把衣服穿上吧,挺冷的。”
乔木山说:“他们死了,我,我也没办法,我已经不是正常人了。我害怕去汴京,看见那么多人,和那么多人说话。我怕。我在闻家……没有、没有看见过太阳。”
秦无筝和何山沉默一阵。
他们刚才聊到的这群omega之前到底遭遇了什么,似乎在这时被解开了。
何山极不擅长安慰别人,牛高马大的人,慌成一团:“现在!现在天天都能看太阳……看,现在凌晨了,再过几小时,太阳又升起来了!”
秦无筝无声地用胳膊肘捅了他肚子一下。
用了点狠劲,让何山整张脸皱成了一团。
秦无筝说:“你们想要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吧。不过需要定期向我汇报情况。”
乔木山点头。
秦无筝又说:“乔木山,苦难可能没法在历史上被抹掉,但它已经过去了。明天将是崭新的一天。”
这一句不知道哪里触碰到了乔木山的心扉。
乔木山眼睛流了一行清泪:“谢谢……你们是我遇见的第一个,好人alpha。”
何山纠正,伸出两根手指:“两个。我们是两个!”
乔木山哭着笑了:“对对,对,两个。秦司,何副司,我会一直记得你们。”
任务重,时间紧。
前线调查司在一个月内重建防空洞四周,为这群五颜六色的花朵搭建了较为牢固的生活场所。
临别之际,乔木山送了一封手写信。
展信佳:
我是乔木山,是太古市信息素配对中心分给闻家的omega。
我到闻家的时候,已经是闻家的第8个omega。
那时我的信息素等级是A。
我来了闻家以后才知道,这里的omega是没有资格出房间的,我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待了3年。
最幸福的一天是我刚去的那一天,因为要准备简单的仪式,我一个人在黑屋子待了一天。
这是我三年来,最开心最幸福,也是最满足的一天。
再后来,我每天都会挨打。
黑屋子里挂了很多棍子。有长有短,有粗有细,其实打在身上都差不多。用哪种棍子,是看家主心情。
后来我有了宝宝。
被送去医院,进行了清理,也挖破了后脖子。
我的信息素变成了f。
严格来说,是资料库里变成了f,其实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家主说:“不需要子嗣,这些都是劣质的omega,没有资格。”
然后在我身上烫了一个“闻”字。
不是纹身,是用烟一下一下烫出来的。
我的生活,一日又一日,就连睡觉都要被绑住舌头,怕我咬舌头。
暗无天日的生活,没有尽头。
我那时已经成长了不少,在挨打的时候,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哭天哭地了。
我不叫,也不会哭。
我就是很想看看太阳。
大家都说这场大灾害太可怕了,可我很喜欢,因为大灾害,我看见了太阳。
秦司,何副司,各位前线调查司的人员,你们仔细看过太阳吗?
逃出来的那一天,我坐在避难所,看了一天太阳,看得我眼睛流了很多泪。
我没有哭,我只是被太阳的光芒照射得流泪了。
那么亮,那么璀璨,照在人脸上,身上,暖烘烘的。
早上,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来,微微发红,像魔术师一样,把那些垮塌的房屋都盖上了红被子。
中午,太阳就这么高高的,伟大地悬在天空中央,非常刺眼。我直视着他,流了很多泪水。
晚上,我有点舍不得太阳,他要走了,所以我眼睛都不想眨,一直盯着。
太阳真温暖,真伟大,你们觉得呢?
除了我以外,他们都是差不多的经历,有些甚至是绕开了配对中心,被买了回去。
大家都无法回归正常生活了。
就像双腿残疾的人永远都无法和别人站在同一地平线上。
所以请允许我们生活在这里,这里的每一天,我们都不觉得苦,都很幸福。
我们对伟大的生活没有追求,每天能看见太阳就是莫大的幸福。
还有一点。
秦司您说错了呢,我们从长浣回到太古市后,在雪灾中,就没有想过寻死了。
我们想活。
我们想看每一天的太阳。
我们一直在积极地活下去,不然怎么会找到没有毒的果子,怎么会找到调查司留下来的口粮呢!
我们还是很聪明的!请不要小瞧我们!
五颜六色的花朵留
秦无筝折好了信,收在了怀里。
秦无筝静了片刻,宣布:“启程!”
调查司正式返回汴京。
秦无筝转头,看见了十里之外都能看见了五彩头发。
这群omega晃动着头,晃动着手,大力挥舞着,朝他们告别。
秦无筝讥笑,自嘲道:“这么说来,我那个老爹还比其他s级贵族有人性一点了。他只是情人多,可没折磨过他们。”
何山咳嗽两声,蠢笨得不知怎么接话:“无筝……”他眼前一亮,灵机一动,手指着前方,岔开了话题,“看!太阳升起来了!”
调查司前方,一轮巨大的红日正缓缓升起。
正如乔木山信中所说,像一个魔术师,为大地穿上了红被子。
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
何山闭了闭眼:“太阳真的好温暖啊——”
而他们正迎着阳光而去。
秦无筝笑了:“我发现你也错了一个点。”
“?咦?怎么,你猜错了还要冤枉我?!”何山猛地睁眼,转头,愤愤不平。
“你说他们是祖国的花骨朵,还没绽放。”秦无筝手朝后一指。
何山顺势回头望去。
太古市灰败的大地上,四周都是折断的树木,地面斑驳断裂。
尘土飞扬,下一次天灾不知何时抵达。
灰蒙蒙的大地上,粉色、黄色、蓝色、红色的头发,仿佛灾后的春天里最美丽的花朵。
随风摇曳,充满生机。
美丽极了。
比太阳还美丽。
宛如荷塘里沾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比太阳还耀眼。
宛如从泥土里,破开石头奋力生长的花。
比太阳还温暖。
宛如冰寒冬季里奋力燃烧的火把。
绝望以后,还在不遗余力地拯救自已。
无怪于千古间都在说: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
“噢。是我说错了,他们绽放了,还特别好看。”何山伸了个懒腰,笑得灿烂,“哎哟,真是一群五颜六色的花朵儿呢!”
“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