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逾原以为眼前的世界会再一次发生异变,如前几次那样轰轰烈烈地崩塌——然而,任凭他重新睁开几次眼睛,面前都保留着原始的废墟样貌。

  依旧是燎天的火海、焦糊的福利院,烟灰堆满草原,遍地杂乱无章的白骨都被尘土覆盖,森白色若隐若现,像是此间天地被人敲碎的白石墓碑。

  林逾久久无法回神,却发现天幕中再度悬起烈日,天光耀眼,平等地普照众生。

  不过,林逾还注意到,克洛维斯的身体不见了。

  他那破布娃娃一样残碎的身体凭空消失,终于给了林逾一点“这里是虚幻”的信心。

  ——意思是他进入了新的考核?这里的考核不再以小云为考点?

  林逾心中稍稍安定些许,毕竟在福利院的背景下,除了小云,没有什么是他不忍心摧毁的。

  “这些又是什么?”林逾走近骨堆,那些稀碎的骨灰映入眼帘,明明差不多模样,但他居然从中辨认出了这些散装骨灰的原主。

  山羊眼回答:“是这里的‘秩序’哦。”

  林逾对它谜语人一样的做派早就厌烦无比,闻言眼也未抬,平静捏碎了一节骨节。

  山羊眼:“……请住手。”

  林逾没有搭理他,心中暗自计较。

  如果这场考试的重点真的就是“无我”,那吉卡拉信众眼里的“无我”会是什么样的?

  传说中的吉卡拉,诞生于风沙,以日月为双目,心存慈爱才想将星辰酿泉救赎人类,却因为祂先天带火,反而浪费了漫天星辰,使得人间更如炼狱。

  吉卡拉正是认识到了自己的存在不仅无法拯救信众,反而把信众带进了更深的迷惘,祂才甘愿死去,化身矿脉,成为《神预》几行字里的守护神。

  ——吉卡拉的“无我”并非简单的牺牲,而是用一种近乎粗/暴的直白的方式,将一切拨回到没有祂时的正轨。

  假如,他就是那个机缘巧合的吉卡拉呢?

  林逾抿了抿唇,缓慢地伸出了手。

  他的意念可以主宰这里的一切,在这里,他本就是与“吉卡拉”无差的存在。

  那么他离开的方式,应该也和吉卡拉的谢幕类似。

  把一切恢复到他不曾来到时的样子,也即,原本的“秩序”。

  原本如烧焦废纸一般委顿焦黑的福利院立刻从地基开始复原——其实它的外表完全不像福利院,它是一座雄伟的、高耸的、一眼望不到顶端的尖塔,林逾所烧毁的也只是塔楼半途伸展而出的一处平台。

  这里看似鸟语花香,实际上只是横亘在半空之中岌岌可危,随着福利院的复原,林逾脚下的平台也得以加固。

  林逾的能力立竿见影,草坪上很快生出青草和鲜花。

  清新的香气驱逐了焦臭,林逾仿佛一座中转站,吉卡拉红石的力量灌进他的身体,强烈的白光再从他的双手涌出,滋润这片濒死的土地。

  “嗯?”山羊眼略有些惊奇,“你想到什么了吗?”

  林逾没有回答。

  山羊眼并不在意他的无礼,另找话题:“接下来,就把他们复活吧。你知道,如果不是你的误入,他们本来是很幸福的……”

  “一堆白骨?”

  “是怕你一时间看到太多熟面孔会兴奋到晕过去。”

  “……那不会。”

  这家伙果然和福利院很有关系。

  山羊眼浑然不觉林逾的敌意,兴冲冲问:“不喜欢我的体贴吗?”

  “没兴趣。”

  不过就算山羊眼不说,林逾也知道“复活”是不可回避的步骤。

  因为无论是168还是凯瑟琳,如山羊眼所说,他们都是应在这里的存在。

  他再次在168的头骨上踩了一脚,从骨灰堆里挑拣印象中不至于太过憎恨的人。

  108?他泼过小云脏水。

  154?他剪过自己头发。

  129?她给凯瑟琳打过小报告。

  147?他……他不吃草莓。

  山羊眼:“……”

  山羊眼:“记仇是小鱼的美德,但是否可以别太离谱呢?”

  林逾咬咬牙,只好先把不吃草莓的147挑出来,试着灌入能力,使他干枯的骨架上缓慢长出血肉。

  然而那副儿童大小的骨架,长出的却是少年体型的身体。林逾眼睁睁看着147的脸上冒出几颗青春痘,双颊也添上胡须,栗色的羊毛卷更是挑染了几缕艳红……他甚至化着一脸夸张艳俗的妆容。

  林逾问:“我可以反悔吗?”

  他不想和审美这么差的家伙打交道。

  而且他突然记起来这货以前偷过他的发带。

  不过也只是暂时的不满,林逾还是尽职地恢复了147的全部身体。待到147徐徐睁眼,撞上林逾深黑色的眼眸,他“啊”地惊叫出声,脸色肉眼可见地归于惨白:“176!你怎么还没死!!”

  林逾翻个白眼,对他阴森森地一笑:“你说什么呢?我早就死了,正找你呢。”

  “啊?!不是我啊,你别来找我,176,你别找我,害死你的不是我啊——”

  林逾忍无可忍,从后颈给了他一手刀。虚弱的147当即瘫软下去,林逾问:“要不弃考吧?不想活了。”

  或许同样被147伤到了眼睛,山羊眼似在忍笑:“值得考虑。”

  林逾又从骨堆里接连翻出了几副观感稍好的骨架,他的效率很快,将“最可恶的”、“比较可恶的”、“可恶但已经报过仇的”分成三堆,并在第一时间把第三堆尽数恢复人身。

  在林逾的不懈努力下,三堆白骨很快减少了一堆半,取而代之的是满地被他劈晕过去的少男少女。

  如果忽视零散的白骨,在阳光、草地、福利院的背景下,他们好像只是进入短暂的午休时间。仿佛这里的时间被拨回到许久以前,没有林逾误打误撞的惊扰,福利院正在按部就班度过平常的一天。

  “可以了。”山羊眼突然开口,“你的体力撑不住。”

  林逾此刻的额头上冷汗密布,光是在骨堆里站立都颤巍巍的,最近几次劈人更是力道微弱,幸好林逾很快发现自己并不需要真的劈上去,只要用意念命令他们昏睡就能解决大部分的麻烦。

  不过,吉卡拉红石只能激发人的精神力和异能潜力,体能终究要靠异能者自己——很显然,林逾的C级体能完全没有冤枉。

  林逾猛地跌坐在草坪上,气喘吁吁地握着一名复原到一半的少年的手腕:“真的够了?”

  “先来庆祝一下我们的第一次友好交流嘛。”山羊眼问,“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态度?”

  林逾抹掉额头上的冷汗,答:“我只想出去。”

  “一旦离开这里,再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红石为你提供精神力。你会变回双C废物,这样也无所谓?”

  林逾莫名其妙地仰起头,他不知道山羊眼具体身在何处,但这个问题实在荒谬。

  他想了想:“这本来也不是我的东西。”

  身为军校学生,变强的确是他的使命。

  可是林逾也非常了解自己的水平,他从记忆以来,从未超出过双C应有的水准。吉卡拉红石的确给了他意料之外的提升,但不管是白洛提到的“极限”,还是他自己意识到的戒断反应,都能看出,红石的馈赠绝对不是免费午餐。

  林逾不怕冒险,但也不会无理由地冒险。如果冒险的回报不能显著高于目前收益,林逾更喜欢少动脑子,混吃等死。

  这么多人都无法看透红石的本质,他又何必上赶着当实验品?

  虽然死了也无所谓,但为了给人类做贡献而死……林逾的觉悟还没有那么高。

  所以说,

  危险物品,少碰!

  赌徒心理,不行!

  山羊眼:“真好啊,小鱼是很谨慎的孩子。”

  冥冥中,林逾猜测那家伙一定咧开了嘴,正在肆无忌惮地嘲笑自己。

  山羊眼继续问:“那你猜到我是谁了吗?”

  “……大概。”林逾揉揉眉心,荷鲁斯之眼消停许久,他知道山羊眼对自己应该不会构成危险。

  山羊眼正等着他的答案,林逾反问:“吉卡拉?还是谢尔路?或者都是你?”

  山羊眼笑了起来,却没有回答。

  林逾继续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就如这场考试,我当然更希望你放下‘执着’。”

  林逾猛地皱起了眉。

  他不知道这样的考试有何意义。

  ——或许真的把他的心肠淬炼得更加坚硬,今后真的和亲友交戈相向也能有所准备,但林逾宁可不要这种准备。

  如果这里必须把考生洗脑到彻底摒弃主观的感情,一门心思投入“无我”的奉献;

  或者真如这场考试,一个人只有认识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才可能离成神更近一步的话——

  那么林逾非常笃定,自己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成神了。

  他不能不执着于善恶与爱恨等认知和情绪。

  要不是山羊眼的点拨和催促,林逾不确定自己是否也会在某一步一蹶不振,更不可能通过考试。

  但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弱势。至少和他的双C评级和双F成绩比起来,一点“执着”反而是让他坚持活下去的动力。

  林逾淡漠回答:“我们谈不了了。”

  毕竟他连唯一一次主动杀死克洛维斯,都是执着于离开考试,以便保护现实里的家人朋友。

  是“执着”给了林逾力量和勇气。

  所以他不可能放下他的执着,也永远不可能信奉吉卡拉的规则。

  山羊眼却随着他的拒绝大笑起来。

  它的笑声回响在空荡荡的天地之间,林逾蹙眉等了半天,山羊眼终于收拾好情绪:“我知道、我知道你会拒绝。你当然会拒绝,现在的你还不可能听信我的叮嘱。”

  “放心,这次对你的恩惠只是对另一个人的承诺,你不会因此欠上人情。”山羊眼答,“当你诞生,我将死去。这不过是世间最自然的更替。”

  林逾不悦地打断它:“我为什么要接替你?”

  “好问题。可惜,我已经不剩太多时间了。”山羊眼叹息一声。

  “——给你最后一句忠告吧,小鱼。

  “我会始终以这副面貌面对你,但并非每一个与我相似的躯体里都是我。

  “以此类推,你会证得更多的真理。”

  林逾猛然睁开双眼,一片黑暗,只有他的手环发着微光。

  这里依旧是考场,而且光脑理所当然地只是个装饰配件。

  不过他没有失忆,所有的细节都还历历在目。

  林逾扫视周围,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迷宫的入口处,这里的隔档均由镜面组成,因此借着光脑微光,林逾从四周镜面中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倒影。

  每一个自己都一脸严肃,动作神情如出一辙。

  而他面前是狭长的路径,唯一能做的选择就是直行。

  “你好。”林逾例行对镜子中的自己摆摆手,接着举起手环尝试前进。

  他的声音遁入黑暗,而后从黑暗中传来四面八方的回音。

  镜中林逾异口同声地回答:“你好。”

  林逾:“……”

  有礼貌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没带克洛维斯进来真是太可惜了。

  那小子肯定会吓得屁滚尿流的。

  说是监狱,但陆栀并没有真的把他们带去监狱。

  她提前租借了第七分局的审讯室,小队三人随着陆栀抵达目的地时,狱警已经把人带到了审讯室里等待盘问。

  冷白的审讯灯直照着嫌疑人的脸,隔着厚厚的玻璃,克洛维斯竟然认出了那张沟壑纵横的面孔——是他们在狄籁小镇曾有一面之缘的老者。

  对方曾经叫林逾“伢子”,询问是否见过。

  克洛维斯心下猛跳,陡然明白了为什么陆栀会带他来到这里。

  自从林逾告诉他那首催眠曲的事,“狄籁小镇和福利院有关”便成为他们的共识。

  只是出于多重考虑,两人都认为此事有待观察,既不能向军区报备,也最好别和队友们提起。

  可他们都忘了这个老者,忘了他看似糊涂的一句“是不是见过”。

  克洛维斯确信自己没有见过老者,即使过去这么多年,福利院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克洛维斯非常确定,老者从未出现在福利院的任何角落——至少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

  “坐。”陆栀拍了拍空闲的椅子,那是唯一可以和老者正面对视的位置。

  克洛维斯下意识看向艾利亚斯,后者对他微微颔首,克洛维斯这才安静落座。

  接着,陆栀打开了传声设备:“和他打个招呼吧。”

  克洛维斯顿觉如履薄冰,更加懊悔自己怎么没和林逾一起进入特殊加试。

  这种靠嘴靠脑子的事,从来就不是他的特长。

  可是陆栀的注视太过炙热,克洛维斯根本不敢反抗,只能清清嗓子试探着喊:“大爷好。”

  “……”老者抬起脸,他眯着眼睛躲避审讯灯的照射,许久才看清了克洛维斯的长相,“外乡人,是你们啊。”

  克洛维斯点点头:“您这是怎么回事?”

  陆栀冷冷道:“非法武装,袭击在役军人。”

  克洛维斯难以置信:“大爷看上去至少八/九十了吧??”

  老者呵呵笑:“九十九喽。”

  “九十九了!”克洛维斯倒吸一口冷气,“陆老师,真的没搞错吗?他能袭击谁啊?”

  陆栀哼笑一声,挽起自己的袖子。

  白色绷带缠绕数圈,仍能看出星点沁出的血迹,若非陆栀体质过人,又得到了西部星域最好的医疗照顾,她还未必能这么快就恢复如常。

  而作为陆栀手把手带出来的战斗系学生,克洛维斯立刻意识到这次袭击的恐怖。

  陆栀可是为数不多能够跳出传统评价来观察的战士。

  她的综合战力远不是异能评级制度能概括的强悍,甚至评价她是中央星域第一单兵也不为过。

  鲜少有人能穿透细密的雷网伤到陆栀一根头发丝,更别提让她受伤流血到需要包扎的程度。

  这是一名普通的耄耋老者能做到的吗?

  陆栀放下袖子,美艳的面庞露出一丝嘲讽:“所以才说老当益壮嘛,对不对?”

  老者眼眉低垂,对她的讽刺罔若未闻,自顾自对克洛维斯微笑:“伢子,只有你们几个人来,那个小指挥哩?”

  克洛维斯眼皮一跳,更觉得面前的老者深不可测——他甚至猜到了林逾是指挥,说明当时看到他们,老者很可能早就发现了迪尔和图索的异常。

  可他为什么没有拆穿?

  狄籁小镇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坐镇,怎么还被陆栀摧毁到那种程度?

  而且连商犹都被陆栀揍进地里,老者看上去却还是精神矍铄、毫发无损,难道是陆栀尊老爱幼,偏偏对他网开一面?

  克洛维斯想不明白,越发不敢说话。

  艾利亚斯看出他的顾虑,主动道:“陆老师,不如我们先出去,否则克洛维斯有些紧张。”

  陆栀柳眉倒竖:“你紧张什么?难道你有什么心虚事?”

  克洛维斯委屈回答:“上期期末,您的实战课程我是倒数第四。”

  陆栀磨了磨牙,抬手猛弹他的脑门一下。

  然而克洛维斯的眼神也是十足十的真诚,水汪汪的,半点没有掺假。

  “给我仔细点盘问!能问的通通都问出来,听到没有?!”

  克洛维斯哀哀大叫:“我又不是侦察系,情报搜集这种事——”

  回应他的却只有“砰”地关门。

  艾利亚斯可算劝着陆栀离开了审讯室,郁郁也乖觉留在室外,此时只剩下克洛维斯和老者,方才的紧迫感终于消减些许。

  不过克洛维斯明白,这里一定还放着其他的监听设备,但他不能张望,否则就会被陆栀认定是叛徒行为。

  深吸一口气,克洛维斯交错手指,抓耳挠腮地思考要怎样用普通的问句打发时间。

  如果是林逾,可能还会琢磨从老者嘴里套点话。

  但他没这脑子也没这野心,只要能糊弄陆栀别再为难他,克洛维斯就能感激得涕泗横流了。

  “咳。”克洛维斯整理心情,决定从最平凡的问话开始,“我叫克洛维斯·冯·维尔,您贵姓?”

  老者笑答:“商极。”

  唔,和商犹一个姓氏。

  “您和商犹的关系是?”

  “邻居。”商极道,“兼爷孙。”

  ……妈呀,世上竟还有“兼爷孙”这种关系吗??

  克洛维斯点点头,故作冷静:“您为什么要袭击陆老师呢?”

  “是陆中校先袭击狄籁。”

  他甚至知道陆老师的军衔?!

  商极抬抬眼皮,看出了他的震惊:“她的胸前戴着呢。”

  “噢噢,抱歉。”克洛维斯尴尬地抹了抹脸,继续磨蹭,“可是陆老师袭击狄籁是因为狄籁先非法扣留了我们。您知道,我们这批人里可有三名皇室成员,陆老师着急也是情理之中。”

  商极却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只是因为皇室吗?”

  “陆老师当然也很爱生如子……”

  “那名小指挥叫什么名字?”

  克洛维斯身体一僵,本能地想要带过话题:“您怎么总提这些无关人等,不能好好和我聊天吗?言归正传,您这次袭击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不过根据保护条例,九十九岁肯定很难对您进行太严重的制裁,所以……”

  “伢子,”商极打断他的话,“我真的见过你们指挥。”

  克洛维斯眨眨眼,试图阻止话题深入:“都说了他是无关人等……”

  “——在东部星域。”

  克洛维斯声音骤停。

  商极浑浊的双目里含着复杂的情绪,隔着玻璃,克洛维斯竟疑心自己从他眼中看见了些许悲凉。

  东部星域?

  他这几天正在温习历史,艾利亚斯百般强调,那里的“神衰”瘟疫相当恐怖,对异能者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林逾怎么可能去东部星域。他俩形影不离,他知道林逾不可能去东部星域。

  克洛维斯猛地站起来,急声反驳:“请您不要污蔑我们!我们从来没有去过那里!”

  私自进入东部星域,一经查明,这可是相当严重的犯罪。

  这里还有监听设备,要是被皇室或者军区怀疑,克洛维斯根本不敢想象这种事的后果。

  商极摇摇头:“克洛维斯,对吧,你叫这个名字?”

  克洛维斯没有反驳。

  “……你真的叫这个名字吗?”商极反问,“我看得出你在撒谎。克洛维斯,你和你的指挥一样,眼睛里写满了谎言。”

  他的话音宛如蛊惑,克洛维斯怔怔听着,一屁股跌回椅子。

  他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一些记忆逐渐浮出脑海,连同脖颈上的编号一起隐隐作痛。

  克洛维斯心虚不已,再也不敢直视商极的眼睛,即使明知道这样露怯是极其愚蠢的反应,可他真的不能提起半点勇气面对。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被看穿了。他和林逾被这家伙看穿了。

  怎么办呢?没有林逾,他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别低头,抬起来。”

  克洛维斯咬紧牙关,微微抬起双目。

  深绿色的眼眸和商极相对,老者发出了爽朗的大笑声:“不错、不错!”

  克洛维斯的眸光极暗极沉,像是蛰伏太久的猛兽,锁定在老者身上的目光更如鹰隼一般锋厉。

  “你想杀了我吗?为了隐藏你们的谎言?

  “克洛维斯,你真是个优秀的骗子。不比你的指挥差。

  “不过,要杀我还是差很多。

  “就当是为了你的指挥?没关系,克洛维斯,努力提升自己吧,你还有时间。”

  克洛维斯的眼神更加严肃了。

  但商极只是气定神闲地同他对视,二人势同水火,仿佛下一秒就会动起手来。

  克洛维斯压低声线,贴近了玻璃,无声地用唇形反问:“要怎样做,你会住口?”

  ①出自《金刚经》:“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大意为一切表象和名相皆是主观意识的产物,并不反映真实性。

  作者不是佛教徒,文中可能存在大量望文生义的杜撰捏造。

  吉卡拉神纯属虚构,绝无暗喻,设定里的教义“无我”也和佛法中的“无我”存在极大区别,引用部分术语仅为方便表述。

  小鱼也没有真的通过“无我”的考试,他的部分执念非常非常深,这里是有人放海了,之后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