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怕尤尔宿醉醒来难受,特地给他批了半天的假,让他下午过来就行。结果第二天醒来尤尔一点儿事都没有,为了利用好这半天的空闲,尤尔在软磨硬泡下硬是说服了宿林一起去前巷的牧羊人那里进购羊毛,为冬天做准备。

  牧羊人在村口放羊,听闻两人来意让他们先就地挑几只顺眼的,等晚上把毛给他们送过去。

  选了几只适合做床毯和衣服的羊后,尤尔看上了另一只胖墩墩的羊,但它实在太小了,做什么都不合适。

  尤尔思考了几秒:“可以做杯垫。”

  宿林:“......”

  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做杯垫必要性。

  “冬天煮茶的时候,杯垫可以防止桌子被烫坏。”尤尔煞有其事地解释。

  宿林看了好半天,才从齿缝里艰难挤出一个“好”字。

  选完羊毛两人返回的时候,遥遥看见一辆从外面回来的马车停在村口。

  “是越飞哥回来了。”尤尔看到了猎人越飞跳下马车时一闪而过的侧脸。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径直往车后面快步走去,因为角度问题尤尔看不见具体情况。

  等走近两人看见了,越飞蹲着的地方,地上躺着一具小山一样高大的狼人尸体。尸体的脖子被一根麻绳套住,拴在马车后面。从麻绳的磨损程度来看,它已经被拖行了很久。

  “这是什么情况啊。”越飞嘴里喃喃着,把尸体翻了个面。

  尸体的脸已经面目全非,脖颈被勒得见了骨,麻绳整根镶嵌在里面。它的四肢软绵绵耷拉着,血肉和毛发杂糅在一起,膝盖地方完全被削平,像是在拖行中被磨碎了骨头。它的死状太多凄惨,饶是见惯了各色动物尸体的猎人都忍不住嘶了一口气。

  正好有过路的姑娘看到这一幕,尖叫声把一下子把整个前巷的人都惊动了。

  尤尔问越飞:“你干的?”

  “不是,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的。再说,我猎杀狼人用枪就行,用不着费这么大力。”越飞又把尸体翻了回来,“我说商人看我的眼神怎么怪怪的,他不会以为我是变态吧。”

  “我认识它。”宿林突然开口。

  越飞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宿林。

  宿林收回观察尸体的视线,对两人道:“后山狼人。”

  尤尔明白了他的意思:“是长夜时候在后山围堵我们的那只狼人?”

  宿林点头。

  “村里的狼人?”越飞摸着下巴,“那岂不是我前天晚上出发的时候他就被绑在这里了,可我一点动静都没听见啊。”

  宿林指了指狼人的脖子。

  “?”越飞一脸莫名。

  “宿林的意思应该是,勒紧的麻绳会让狼人发不出声。”说完后,尤尔有些不确定地向宿林求证,“对吗?”

  宿林给予肯定地点头。

  所以是有人把狼人制服后,绑在了越飞的马车后面,或者是藏在了车底。因为是深夜,越飞没有发现狼人。而麻绳阻隔了发声部位,导致虚弱状态的狼人没法呼救,最终被活活拖死。

  越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既然能把狼人制服,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它,如果是没办法杀了他,那他又凭什么能制服住一个如此强壮的狼人?”

  “肯定有不方便的原因吧,或许是某个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神民做的?因为不想引人注意,所以把明面上的强神越飞哥当挡箭牌。”尤尔猜测。

  越飞也觉得有道理:“不管是谁,有铲除狼人决心的不会是恶人,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把这个功劳揽下了。”

  宿林思索了片刻,问越飞:“enn,马车在...东巷口?”

  “对。”越飞道,“你要去我出发的地方找线索?可人家都刻意藏起来了,就别去给人添麻烦了。”

  宿林点头表示知道了,嘴里却喊:“尤尔。”

  尤尔应了一声,走在宿林身边。

  知道宿林是一旦做出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越飞也不再劝,把尸体搬进马车向两人摆摆手。

  当哈姆得知猎人运回来一只狼人尸体的时候,消息已经传遍了村庄。再等他循着风声找到越飞,猎人师徒早把狼皮从尸体身上扒了下来,做成了用于威慑魔物的狼皮旗。

  另一边,宿林和尤尔走到了越飞曾经放置马车的小巷。

  尤尔心里有些打鼓,跟在宿林身后想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走着走着宿林猝然一顿,往摆放在墙角的方形干草堆看去。见宿林把干草堆一个个拿出来,尤尔张了张口刚想问怎么了,心里突然咯噔了一声。

  昨晚下过一场小雨,最外围一层的干草堆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潮湿,宿林把沾了水的深黄色干草堆搬出来后,剩下来的理应都是干燥的,可那些处于中间层的一部分干草堆里面,出现了几丝不和谐的深色。

  尤尔轻呼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主动上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宿林若有所思地捏了捏指骨,摇摇头。

  尤尔狐疑道:“没有,还是不确定?”

  宿林这次没有给出反馈,见宿林陷入沉默尤尔心里开始慌乱:“你是不是看出什么?”

  “是他留下的对吗?”

  “宿林......”

  看见那双渴望知道真相的圆眼睛,宿林叹了口气,只得道:“是神民,走吧。”

  尤尔眨了眨眼睛,在呆愣之下被宿林牵走了。

  直到回到熟悉的小房子,尤尔才有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的真实感,同时他心里又有些费解,宿林从哪得出的结论,为什么不继续追查下去了。

  看见宿林将一桶热水提到院子,又从厨房里拎出一只还没拔毛的鸭子,尤尔走过去道:“我来吧。”

  宿林便将鸭子递给尤尔,等尤尔走到院子里,确保短时间不会回来后,宿林从桌底拿出药箱。

  他拿起两瓶装有迷药的罐子仔细对比了一番,将多了一点点的那罐放回箱内,又从另一边的橱柜里拿出一大瓶药水,把少了一点点的那罐恢复成原来的液面。

  做完一切,他神色如常地放回药箱。

  时间回到前天晚上。

  库尔敲打了尤尔一番后独自走出小巷,没过一会儿,他的肩膀搭上了一只瘦弱的手,下一刻,一方湿巾捂住了他的口鼻。

  “真是的,知不知道你们很烦。”耳边森冷的语调透着浓浓的不耐烦。

  库尔睁大眼睛,他想回身攻击尤尔,却发现力量正从他体内飞速流失,只一会儿,他的双腿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高大的身躯如山一样倒下,露出后边瘦削的身影。尤尔越过昏迷的库尔,在一旁的干草堆里翻找着,很快他找到了藏在里面的麻绳。

  库尔的自大让他得以顺利完成计划,尤尔用麻绳在库尔脖子上绕了两圈,确保压迫住了他的声带。

  狼人拥有强大的恢复功能,不一会儿,库尔便从昏迷中转醒。迷药的效果还在,铺天盖地的疲惫向他袭来,库尔奋力地仰起头瞪视尤尔。

  用麻绳顶端在马车上打了一个死结,尤尔蹲下来,与躺在马车底下的库尔对视:“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小时候,下雪天时我们最爱的游戏。”

  库尔瞪着眼前瘦削的身影,心里一万分的不甘心,他怎么可能死在尤尔手里,这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他往前伸出手,可不论如何努力都触碰不到尤尔。

  他是同批狼崽中最强最壮的一只,理所当然的,他成了狼崽们的领袖。

  他享受别人或崇拜或不甘或恐惧的注视,但里面有一个人不同,那就是尤尔。

  尤尔不是一开始就和他们一起生活的,因为先天不足尤尔被他父亲唐克很好地保护着。虽然从来没见过尤尔,但他一直很讨厌他,狼人不会对弱者产生好的印象。

  直到唐克身亡,哈姆把尤尔丢给了他们。他讨厌尤尔,见到本人后更讨厌了,尤尔看他的眼神没有崇拜没有不甘没有恐惧,不哭不笑不说话,像个撞坏脑袋的傻瓜。

  库尔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尤尔确实弱到家了,就算是普尔也可以轻易扑倒他、追逐他,然后撕咬他的脖子。可他不管怎么欺负尤尔,尤尔从来没有向他求过饶。

  库尔彻底被惹毛了,发誓一定要让他吃到苦头。

  那年狼族在荒原中迁徙,暴雪天死了不少狼人。休息时间库尔让狼崽们想办法找点乐子,这个时候,某只小狼就要倒霉了。

  普尔向来是最有主意的,他找来几根绳子套在尤尔脖子上,让几名跃跃欲试的狼崽们咬住绳头在雪地里肆意奔跑。

  库尔靠在被雪堆满的岩石上,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有趣的节目。

  尤尔的身躯半埋在厚厚的雪地里,他被四只活力四射的狼崽们拖拽着奔跑。他跟不上同伴的速度,几次跌倒在雪地里,又被脖子上的粗绳生拉硬拽地向前。

  膝盖处的布料被地面磨碎,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又被坏心眼的狼崽们拽倒,几次下来尤尔彻底精疲力竭,在粗粝的地面上被拖着前进。雪地里很快被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他以为尤尔会死在雪山上,但没想到尤尔命这么大。尤尔没有死,甚至追上了大部队的脚步。

  每天都有族人永远留在这里,可尤尔就像打不死的小强,顽强地跟着他们走出了严冬。

  也是那个时候,库尔发现了尤尔的改变,尤尔想要杀了他。

  他经常在沉睡中惊醒后,看见尤尔站在他的床头,手上拿着尖刺。他被吓出一身冷汗,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他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夺过尖刺,反刺向尤尔。他因为近在咫尺的死亡紧张到失了手,尖刺没有刺入尤尔的心脏,而是刺到了他的左耳。

  两人的动静吵醒了其他狼人,尤尔在混乱中逃走了。

  他把这件事告诉过哈姆,但哈姆无动于衷。

  狼族从来不反对同阶级的自相残杀,就像没有人管他们会不会玩死尤尔一样,哈姆也不关心尤尔会不会反过来弄死他们。

  尤尔像一只弱小又狡猾的老鼠,他始终找不到机会彻底弄死他,他最大的成果也不过是在尤尔脸上留下了一道永久性的抓痕。

  不过机会始终都站在他这一边,因为尤尔全部的精力都在抵抗库尔,反而没有关注其他人,哈尔把他推下了悬崖,

  他想这次尤尔总该死了,可他又回来了。

  他应该死在悬崖下,死于伤口感染,死在那座雪山上的。

  “你想起来了啊。”耳边是飘忽不定的绵软声音。

  尤尔没有任何表情,他圆润瞳孔中有种天然的纯真,在黑夜的加持下多了一层悚然:“不过这次,是你来当被牵着跑的狼。”

  现实和虚幻在迷药的效果中不再分明,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尤尔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库尔,跑快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