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趁着凌响和睡着，晚上轻手轻脚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然后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摸黑悄悄回到自己家里。
关门的一刹那，宁辞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明天隔壁老太太又得当一回侦探了。
不过明天他上班出门早，估计碰不到老太太。
果然，他今天出门的时候隔壁的门还是关着的，宁辞轻声关上家门，跨着一个包往楼下走。
跟着早高峰挤出地铁，宁辞在路上随便买了一杯豆浆，咬着吸管进公司刷卡。
刚进办公室里放下包，陆锐就捧着两个包子站到了他旁边，一眼瞟到了他脖子上斑斑点点的红痕。
“呦，”他一脸的心领神会，“昨天这是干什么去了？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留印记多不好呀，小宁组长？”
宁辞瞥了他一眼，把咬成板片儿的吸管举到他脸跟前当中指：“你是不是很闲啊？”
“哪有，”陆锐顺手抄起摄像机给他拍了张照，“我忙着找素材呢。”
他一连对着宁辞拍了好几张，闪光灯都没关，晃的他睁不开眼，宁辞抬手捂住他的镜头，心平气和地说：“滚。”
陆锐露出两颗虎牙灿烂地笑了一下，转身走的时候还给他拋了个媚眼：“我真干活儿去了啊！”
宁辞没搭理他，坐下来开始整理前几天的成片。
他大学学的摄影专业，毕业以后工资最高的就是这家了。当了半年实习生，又给人打了一年的杂，总算碰到一个宣传片拍摄的好机会，他上去大展身手，甲方非常满意，老板一个高兴，直接把他提成了A组的组长。
虽然只是个组长，但他们公司小，已经算是第二管理层了。
挑选照片、处理、导出……一个文件夹都还没看完，陆锐又从门口跑了进来。
宁辞眼睛盯着电脑，听见他站在旁边呼哧呼哧地喘气。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给陆锐递了杯水，挑起一边眉毛：“你不会是走楼梯上来的吧？”
“不是，”陆锐端着水杯摇头，断断续续地说，“你猜我在老板办公室看见谁了？”
宁辞看着他不说话。
陆锐灌了一口水，用气音夸张地说：“长今建设的凌总！”
宁辞呆了一下，在把这句话彻底消化完毕之后，心跳不受控制地乱了起来。
“他好帅啊，”陆锐弯腰撑在他桌面上，发出一些八卦的碎碎念，“你说这种级别的人物来我们公司干嘛呀，他那么年轻就当上长今建设的CEO了，又帅又有钱，好喜欢啊……”
宁辞莫名觉得自己喉咙异常的干涩，他咽了口唾沫，尽力维持着和平时一样的语气：“也许是来谈合作的吧……”
“那我们公司还真是出息了，”陆锐摸着下巴点点头，“能和这样的大人物谈合作。”
宁辞干笑了一声，捧着水杯掩饰自己的无措，“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整天盯着老板办公室，搞情报啊？”
“得得得，”陆锐翻了个白眼，放下纸杯直起腰，“你就干吧，真没情趣。”
一口水分了好几次才咽下去，宁辞发呆一样地盯着电脑屏幕，不自觉地回想起那天晚上他见到凌景从的场景。
那天晚上屋子里没开灯，但是走廊里是有光的。他开门看见凌景从的第一眼，其实就已经认出他了。
记忆走马观花，散乱的碎片拼凑在一起，宁辞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稍显青涩的大一新生。
十八岁的凌景从单肩背着一个书包，高高瘦瘦的，头上戴了一顶鸭舌帽，身后跟着两个男人拖着行李箱，然后……那道挺拔的身影慢慢走到了他面前。
“学长，请问是在这里报到吗？”
“宁组长！”有人推开玻璃门打断了他的回忆，文姐走进来对他招手，“老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宁辞应了一声，随手拿了个本子跟在她身后。
走了两步，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按陆锐的说法，凌景从现在就在他们老板的办公室里。
愣神的工夫，文姐已经推开了老板办公室的玻璃门，“王总，宁组长来了。”
办公室里有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会客沙发上，宁辞平复了一下心情，硬着头皮走进去，“王总，您找我什么事儿？”
“小宁啊，来来来。”老板直接站起来招呼他，“给你介绍一下，长今建设的凌总，年轻有为啊。”
宁辞脑袋里原本就紧绷着的弦彻底断开了，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估计很呆滞，因为老板紧跟着皱眉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宁？想什么呢？”
他又笑呵呵地扭过头，对凌景从介绍道：“凌总，他就是宁辞。”
“宁辞，”凌景从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对他伸出手，“你好，我是凌景从。”
宁辞顿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握住他的手，“凌总好。”
“好好好，”老板看起来很高兴，推着他的背把他按在了沙发上，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小宁啊，凌总看过了你之前拍的宣传片，特别喜欢，这次过来是特意来找你的。”
宣传片？凌景从坐在他对面，高级西装把他衬得贵气十足，宁辞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控制着狂跳的心脏礼貌回答：“凌总过奖了。”
他甚至有点不敢抬眼和凌景从对视，更没勇气和他直接对话，于是唯一在场的第三个人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宁辞抬头仰视着老板，压着声音镇定道：“特意来找我是……”
“当然是要找你拍宣传片啦！”老板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说话的时候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凌景从眯了眯眼，抬手制止老板，解释道：“是这样的，宁辞，我很喜欢你拍摄宣传片的风格，所以这次来，是想请你和我们公司合作，共同完成长今建设的宣传片制作。”
宁辞隐约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方说他一个大老板怎么会亲自来谈这种事，再比如长今建设这样的大公司为什么会找上他们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工作室，但老板显然兴奋过度，没等他细想，就眉开眼笑地拍手叫好：“凌总放心，小宁的技术那是没话说，绝对让您满意！”
“宁辞，”他还没反应过来，凌景从又开口说，“你现在有时间吗？”
“嗯？”宁辞觉得自己心脏都停了一下，然后急速跳动起来，虽然知道他没有那个意思，但他愣是把这句话的语气想象出了约他出去的意思。
他看着凌景从，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点头：“有时间。”
虽然手里还有一些积压的工作，但他没办法对凌景从说不。
“好，”凌景从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宁辞总觉着他的声音都软了几分，像在哄他似的，“那你现在要和我去公司看看吗？”
宁辞喉咙发紧，移开视线不敢直视他：“好。”
老板在旁边连声催促：“好好好，工作交给下面人去做，你跟着凌总一起去看看。”
凌景从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他的侧脸，轻声问：“要去拿东西吗？”
宁辞脸上跟烧着了一样烫的发慌，他点了下头，小声说：“我去拿下相机。”
“一起去。”凌景从的手虚扶在他腰背上，微微用了点力推着他向前走。
宁辞顺着他的力道走到门口，身后传来老板坚定的声音：“小宁加油！我相信你！”
他回办公室背上相机，和陆锐交代了一下工作，飞快地跑到电梯口，凌景从手挡着电梯门，对他微微一笑：“拿好啦？”
宁辞低头走到他身边，“拿好了。”
电梯里的空间不算宽敞，宁辞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凌景从的味道包裹住，他装作不经意地偏头瞄了凌景从一眼，对方站的笔直，垂眸看着电梯按键，不知道在想什么。
上车后味道更甚。宁辞能闻出这是一种男士香水的味道，但他不知道这是哪一款，不过味道这么浓，想必凌景从应该喷了不少。
他打开窗子透气，一面在心里想，如果凌景从这么喜欢这款香水的话……那这款香水应该很有韵味。
长今建设的大楼十分气派，凌景从带着他进大楼内部，一路给他介绍楼里各个部分的设计。宁辞摸了摸腰侧的相机包，觉得自己压力有点大。
“要不先去我办公室里坐坐？”等电梯的时候凌景从偏头问他，“一会儿宣传部的同事会来找我们。”
“啊，好。”宁辞一跟他说话就紧张，他拘束地点点头，看凌景从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
总裁办公室并没有车里那么浓的香水味，宁辞端着一杯水，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凌景从坐在对面盯着他，沉默的氛围加上他的视线几乎要让宁辞窒息。他咳了一声，出声道：“凌总……想要什么类型的宣传片？”
“啊，”凌景从顿了一下，脱口说：“都可以。”
宁辞不解地看向他，凌景从又补充道：“我是说，你的风格我都很喜欢。你按照自己擅长的手法来拍就可以。”
“啊……好。”宁辞浅抿了一口纸杯里的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破这里令人尴尬的寂静。
更重要的是，他不确定凌景从记不记得自己——一个曾经在他弟弟的家里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凌景从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上游离，宁辞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有点害怕他看见上面的痕迹。
他坐在凌景从对面，觉得对方高贵的像九天之上的神祇，而他只是泥地里最不起眼的一捧污泥。而现在，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坐在这里，和神祇对话。
宁辞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他咬了下嘴唇，决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