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燥热无比，路灯透过浓密树叶的缝隙洒进车窗里，凌景从靠在车座椅背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快要九点了。
距离他给凌响和打的上一个电话，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他把手机随手放在副驾的位置上，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推开车门，决定亲自上楼去找这个弟弟。
顺着出门之前妈妈给他发的门牌号，凌景从一路走过去，在防盗门前站定，轻轻叩了两下。
屋子里没人回应。
大概在门口站了三四分钟，凌景从看了一眼时间，一边给凌响和重拨电话，一边再次敲响了房门。
电话那头传来被挂断的嘟嘟声，凌景从皱了下眉，加大了敲门的力度。
一分钟之后，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只不过来开门的并不是凌响和。那人比他矮了一截，凌景从草草扫了他一眼，仿佛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
“凌响和呢？”他垂眼看了下手表，语气有些不耐，“让他马上出来见我。”
他的余光瞥到那人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而后青年温和的声音响起来：“您稍等，我去叫他。”
凌景从抱着胳膊站在门前，他也并不想迈进这间房子里，半眯着眼对青年黑漆漆的头顶点了下头，“快点。”
青年没有关门，凌景从歪着头，打量着他往回走的背影。
一件明显宽大的白色半袖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衬得他的身形有几分瘦弱。凌景从的视线缓缓下移，看到了他短裤下面修长的小腿，随着走路的动作绷紧又放松，线条出奇的流畅好看。
他走到卧室门口，还没开口说话，凌景从就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覆在他身上。
凌响和光着上半身，揽住那人瞥了他一眼，声音哑的像刚睡醒：“凌总，怎么屈尊降贵来我这儿了？”
凌景从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冷着脸淡淡道：“爸说你今天晚上要是不回家，以后都不用回了。”
“不回就不回，”凌响和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径直坐在了沙发上，对凌景从挑了下眉毛，“谁稀罕。”
屋子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凌景从看不太清他的脸，但光听他的语气都能想象到他现在的表情。
不屑，嘲讽，光是想象就令人生厌。
他点了点头，对黑暗中凌响和的脸扯出一个笑容，“那你自己打电话和爸说，和我没关系。”
“啧，”凌响和不爽地放下杯子，“真麻烦。”
他伸了个懒腰，对一直站在卧室门口的青年扬了扬下巴，“宁辞，帮我拿件衣服。”
沙哑的声音飘进他耳朵里，听清楚这个名字的瞬间，凌景从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了一样。他缓缓扭头看向青年，却只捕捉到了他转身后瘦削的背影。
凌响和站起来打开灯，刺目的光亮让他忍不住闭了下眼，再睁开的时候，那个青年已经拿着一件纯白半袖走了出来。
凌景从总算是看清了他的脸。
眉眼漆黑，垂着眼皮的时候能看到他近乎完美的眼尾弧度，凌景从一瞬不眨地盯着他，像是注视着一座雕刻精美的大理石塑像。
只是宁辞对他的凝视似乎显得有些不自然。他把衣服递给凌响和，从头到尾都没再说一个字。
“怎么？”凌响和突兀地站在两人中间，阻断了他的视线，“凌总这种表情，是想干什么？”
“没怎么。”凌景从收回视线，强装镇定地整理了一下表情，往旁边跨了一步让开门口的位置，“我的车在下面，爸在家里等你。”
凌响和没回他的话，他转身抱着宁辞亲了一下他的耳尖，在他腰上轻轻拍了拍，“先回去，回头我给你打电话。”
宁辞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凌响和转身走到门口，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凌总，走吧？”
凌景从喉结滚动了一下，越过凌响和的肩膀看向了宁辞，却出乎意料地和他对视在一起。
宁辞明显愣了一下，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他就飞快地扭头看向了别处。
凌景从默默移开眼，正巧撞见了弟弟眼里的戏谑。
“看什么呢？”凌响和装模作样地回头瞧了一眼，漫不经心地喊了一声：“宁辞？”
凌景从盯着他，看见宁辞抬起手向后捋了一把头发，额前的刘海被掀起来，他精致的眉眼居然显露出一丝攻击性。
宁辞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迈步往卧室里走，声音里带着轻飘飘的寒意：“没什么事，我就换衣服走了。”
“你的衣服都破了，”凌响和懒洋洋地回应他，“穿我的回去吧，放你家里就行。”
他说完这句，从客厅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走吧？”他略过凌景从站在电梯前，“管好自己的眼睛。”
凌景从眼神暗了暗，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一路沉默着下了楼，始终维持着一前一后的位置走到了车门跟前，凌景从弯腰坐进驾驶位，打开窗户看着他，“不上车就自己走回去。”
凌响和哼了一声，甩手上了后座。
车厢里安静的要命，凌景从想着刚才和宁辞对视的那一幕，心里没由来地烦躁起来。他把车窗打开，街上此起彼伏的汽笛和引擎声漫入车里，才让他稍微平缓了一些。
但也仅仅只平息了一点而已。
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时不时地通过后视镜扫一眼后座上闭目养神的凌响和。
车在路口红灯前停下，凌景从抿了抿嘴唇，斟酌着自己的说法：“刚才那个人……”
“宁辞？”凌响和睁开眼，通过后视镜和他对视，嗤笑道：“你对他很感兴趣？”
凌景从从后视镜移开视线，盯着前面倒计时的红灯，平静开口：“随便问问。”
“是吗？”凌响和似乎不肯轻易放过他，他把胳膊撑在车窗上支着脑袋，声音高一下低一下地感慨，“你以前见过我身边的那么多人，啧，好像从来没有哪一个，能让凌总开金口随便问问的。”
凌景从扭着方向盘转弯，出声打断他：“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不记得了，”凌响和吹着风，随意抓了两下头发，“怎么？你也想找一个他那样儿的？”
凌景从没说话，他脑海里开始不断浮现出有关宁辞的画面，在主席台发言时笔直的身形、给他和同学拍照时柔和的笑容、被小学妹塞情书时短暂的错愕……所有画面逐渐重叠到一起，然后慢慢变浅消失，最后汇聚成了刚刚站在凌响和身旁的俊美青年。
还有他脖子手腕上刺目的红痕。
他沉着脸，猛地踩了一个急刹。
凌响和的脸磕在驾驶座上，急刹来的非常突然，他整个人都差点飞出去。他按了按脖子，却一点都不生气：“可惜了，这样的极品，你找不到第二个。”
凌景从忍无可忍，眯着眼从后视镜里凝视他，半晌，他小声问：“他是你……男朋友？”
“男朋友？”凌响和偏头看向窗外，半张着嘴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算不上吧。”停顿了一下，他咧着嘴重新透过后视镜和凌景从对视，对方阴沉的脸色让他心情好的不得了，“不过他是我最喜欢的一个。”
“哦。”凌景从轻轻应了一声，恢复了一言不发沉默寡言的冷酷状态。
车子穿过喧闹的马路，逐渐停在一座庄园别墅前面。
凌景从下了车，把钥匙递给走过来的保安，也没管凌响和跟没跟上，自顾自地往前走。
一进屋子里，他就听见他爸冷嗖嗖的声音：“他回来没？”
“回来了。”凌景从换了鞋坐在餐桌前，示意他看向门口，“身子骨太弱，走的慢。”
“爸，”他话音刚落，凌响和就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一脸的疲惫，“找我回来什么事儿啊？”
“你给我闭嘴。”凌长朝随手抓起一个小碗扔向他，怒斥道：“你成天在外边儿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就算了，谁让你去勾搭李叔叔的女儿了？现在小姑娘每天到公司里找你，你让我怎么收场？”
“李叔叔的女儿……”凌响和接住小碗放在桌子上，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过了一会儿他才像终于想起来了一样恍然大悟，“她啊，我一个月前就甩了，小姑娘真执着，我回头哄哄就行了。”
凌长朝又扔了个勺子过去：“你最好能处理好，要是因为这件事影响了公司，我要你好看。”
“知道了知道了，”凌响和把勺子放进小碗里推到他爸面前，回头看向厨房，“怎么还不上菜啊？不是让我回来吃饭的吗？还有妈呢？回来这么久都没看见。”
“你妈生病了，”凌长朝脸色稍稍缓和，挥手让保姆上菜，也没忘白了他一眼，“你还有脸吃饭呢。”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凌景从完成了任务，扒拉了两口饭，随便找了个理由上楼。
床头柜上摆着几张照片，是刚上大学的时候宁辞拍的新生入学照片，很巧的是，每一张照片里都有他的身影，正脸背影，他特意从大学官网上截出来框起来的。还有一张，是他在树下拍的单人照。
凌景从捧着单人照端详了一阵，突然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宁辞的脸和七年前几乎没有变化，他原本以为两人再也不会有交集的，没想到……他居然会和凌响和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