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曼丽和顾客吵了起来。

  原因是顾客消费额不达标,却一定要赠品。余曼丽解释了两遍,对方听不进去,她便提高声音吼了客人两句。

  客人这回听进去了,又怪她态度不好,不依不饶非要叫经理。

  经理来了,为了安抚客人只能当众把余曼丽臭骂一顿。终于送走客人,经理回头对她说:“也不是第一天上班,你直接让他去前台就行,干嘛非得骂人?做服务行业的,干什么都不能骂客人。这次就算了,下次可要扣工资了。”

  余曼丽不回嘴也不答话,木然地扫着码。经理看她脸色不太对,也没再说什么。

  到了午饭时间,还是在超市后门的空地。她坐在石阶上,庞娟端着餐盘过来,见她今天手里只拿了个面包,打趣她:“太阳西边出来了,你今儿没带饭啊?”

  余曼丽啃着面包就矿泉水,低低应了一声。

  “你这一个面包不够吃吧,这个鸡蛋给你。”

  “不用了。”

  “别客气,我早上带来没吃了的。”

  余曼丽就接了过来,剥了壳塞嘴里,灌了好几口矿泉水才咽下去。

  庞娟看她这样子,安慰道:“被经理骂了吧。那个秃子一天到晚找事儿骂人,你别往心头去。”

  “哎呀,咋眼睛这么红,哭啦?为这点事,真不至于。”

  余曼丽从喉咙里囫囵一句:“没有。”

  也不是第一回被经理骂,以往被骂了,背地里插科打诨地骂回去也就完事了。今天这明显不是这么回事,庞娟又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要不和我说说?”

  “没事。”

  见她这么说,庞娟也就不再开口,两人默默吃饭。

  这会儿超市的顾客少,吃完饭余曼丽没有立马去接班,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高毅打电话。

  昨晚吵了架,高毅抛下她们母女走掉了,整夜未归。余曼丽抱着女儿,也整夜听着门锁的响动,也一夜未睡。

  一早忙着把孩子送去学校,也忙着来上班,还没顾得上。快十点的时候,她突然接到了高毅师傅的电话,问她高毅人在哪儿,没去酒店也没请假,电话还打不通。

  她一听,气得脑子都快炸了。只觉得满心的愤懑和憋屈,高毅他凭什么这么对自己,还一声不吭玩起了消失。

  余曼丽在电话这头快要咬碎了牙,还要耐着性子跟师傅编谎话。说高毅突然重感冒,昏昏沉沉还在床上躺着,要请两天假。师傅倒是也没多说什么,只说让他好好养病。

  挂断电话又打高毅的,果然是关了机。这半天反反复复地打,一直关机。她看着自己有裂纹的手机屏幕,和这打不通的电话,胸口一阵绞痛。

  除了生气和憋屈,她还觉得伤心和不解,她的男人竟口口声声爱另一个男人。

  余曼丽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成功的女人,无论在哪里,她那将钱乖乖上交的顾家的男人,和听话懂事的女儿都是她的“战绩”,是她把别人比下去的资本。她人生唯一的瑕疵就是没能生个儿子,那也是高毅不要的。

  高毅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也不和她吵架,对她总是忍让,她以为那就是爱。她瞧不上小女孩们追求的浪漫,能够让她依靠的男人才是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东西。

  现在她才醒过来,没有爱。高毅只是尽了一个丈夫的责任,从没有过爱。

  在她面前,高毅从来没有照片上那么腼腆开心的笑脸。总是沉默不语的软蛋男人,却会红着眼睛维护苏雪青,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他甚至为了那个男人和自己离婚。

  一想到那两个字,余曼丽的心就慌了。

  怎么能离婚?离婚了孩子怎么办?她怎么办?

  她在这城市无根无基,现在大家还能说一句她奔出来过上了好日子,可一旦失去婚姻,她就只有回娘家。到时父母一定会骂死她,当初都不同意,是她自己偏要嫁。弟弟弟媳也会说不尽的风凉话,还会想办法把她赶出去。还有村里那些人,更会戳烂她的脊梁骨。

  一想到这些,余曼丽打了个寒颤。

  不行,不行,一定不能离婚,她就是死也要守住这婚姻。

  极度的恐惧催生了极度的恨。这一切都是苏雪青造成的,他什么都不缺,他过得那么幸福,却还要来夺走她仅有的安稳生活。要不是他,高毅就不会出轨,更不会和自己离婚。

  这个男人就是魔鬼,是破坏了自己生活的罪魁祸首,凭什么?他凭什么有钱有势,不费吹灰之力就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丈夫,夺走自己的一切。

  余曼丽醍醐灌顶,高毅不回家,不接电话,一定是被苏雪青藏起来了。他们在这地方并不认识几个人,高毅更没什么朋友,既然没有在他师傅那里,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苏雪青那里。

  抛妻弃子,跑去情人那里,他们还过了夜,余曼丽又想起那张亲嘴的照片……

  怒火重新燃起,她风风火火回到储物柜拿了自己的包,连超市的工作服都没有换,直接打车去了苏雪青所在的大学。

  她听过那个学校的名字,高毅曾经反复提及,说他是那个学校的教授。她原本记得不是很准确,但上车一说,出租车司机立马报出了准确的名字。

  出租车往目的地开,余曼丽突然明白这天差地别的俩人为什么会搞在一起,这不就是高毅上班的必经之路。

  “苏老师,这回的评教结果你不是很理想啊。”无其他人的会议室里,学院领导坐在电脑后边,点着评教系统里学生给授课教师打的分数,“均分八十五,学院老师里的最低分了。”

  “有说你上课不用心,有说你教学死板,有说你作业太多要求太高,还有说你喷香水……”

  “最后这点不在学生评价范围内。”

  主任尴尬地笑笑:“衣着得体也是有必要的嘛。不是说你不得体,但毕竟是老师,女老师还好说,男老师把自己拾掇得太漂亮,孩子们接受能力有限。”

  苏雪青不置可否,他也怀疑到底是学生接受能力有限,还是学院领导接受能力有限。

  “对于我授课能力的怀疑,院长您可以来听课,我也期望得到您更多的指点。我很清楚学生对我不满是因为课堂要求比较严格,没给他们那么多空子钻。”

  当然他最近状态的确不是很好,但还不至于影响上课。

  “要求严格是好事,但还是要找利于孩子们接受的方式,不要一味强压。现在的小孩都心里脆弱着,万一有个什么问题,学校也负不起责……”

  领导啰嗦一个小时,才放他走。

  心头郁闷,想着一会儿回家,也只有自己独自面对那种孤独和怅然若失,心情更是不好。思来想去,有一阵没有回家了,一会儿回趟家吧,和父母呆着总会好一些。

  会结束的,孤独感会结束,伤感也会结束,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回办公室的路上,碰到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同事和他招呼,顺口道:“苏老师,有人来找你,在办公室。”

  苏雪青点点头。

  背过身去,却很纳闷,他第一反应来人是高毅。但马上又觉得不会,高毅一直都是在暗处偷偷等待,不会这么明目张胆找来他办公室。

  莫非是邵庭?也不太可能,上次在红树湾,苏雪青有一种清晰的感觉,他和邵庭真正彻底地结束了。

  还会有谁不打招呼来学校找他?苏雪青加快步子。

  在办公室门口见到余曼丽那一刻,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女人像只受惊的猫一样坐在角落,身上还穿着工作服,双手捧着一杯水,嘴唇干得起皮却不喝,只有一双眼睛紧张得有些神经质地四处瞟。

  苏雪青嗓子发紧,无论什么,这都不是他们谈话的地方。就在他打算叫她出去谈时,余曼丽对上了他的眼睛。

  就用了一秒,她甩开手里的水杯,“蹭”地就到了苏雪青面前,举起手臂抓住他的衣领,急赤白脸地:“高毅,你把我家高毅藏哪儿了?”

  苏雪青莫名其妙:“……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没来找我。”

  这话彻底激怒了余曼丽。她认定高毅只有苏雪青这一个去处。苏雪青此时的狡辩就是两人狼狈为奸,他在替高毅打掩护。他们两个男人合起伙来欺负她一个女人。

  她愤怒地拉扯着苏雪青衣服:“你胡说,就是你把他藏起来了,你把我老公还来……”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同事,余曼丽的声音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苏雪青如芒在背,用力想要掰开余曼丽的手:“我们出去再说。”

  “我不出去,你现在就把高毅交出来,不然别怪我找你们领导……”

  苏雪青也有了火气:“再说一次,我不知道高毅在哪里。”

  “大姐,你先冷静点,这里是学校,你要找人该去派出所,叫警察帮你。”大家第一次看苏雪青这么狼狈,好歹是天天见面的同事,有人上来帮忙,试图拉开这疯疯癫癫的女人。

  然而刚碰到她的手,余曼丽就疯了一样叫骂起来:“叫什么警察,不用叫警察,我找的就是勾引别人老公的贱人。他挑拨我老公跟我离婚,还挑拨他抛妻弃子离家出走。冤有头债有主,我什么人都不找,我就找他。”余曼丽瞪着通红的眼睛,指着苏雪青的鼻子,“你勾引谁不好,非要勾引我老公,我们结了婚,他还有孩子,你贱不贱啊,啊,他是有家庭的,你把他还给我……”

  她一通破口大骂,惊得在场所有人都噤了声,整个楼道里都回响着她一个人的声音。

  她把手机递给苏雪青:“你让他接电话,听见没有,你让他接我的电话啊……”

  苏雪青脸上的血色褪尽,呆愣地站着,一种被剥光了游行的羞耻感让他无法动弹,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毫无反应彻底激怒了余曼丽,她松开他,转而拉住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他领导是谁?我要找他领导,叫他领导让他把我男人交出来……”

  一个工位上的电话拨了出去:“保安,教师办公室12B,有人闹事,赶快叫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