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九月,高毅的手臂差不多痊愈,腿上的石膏也拆了。他的日常活动已经没什么问题,除了刚拆石膏的腿还不是很有力,走路还不太便利。

  但这些对于他想要见到苏雪青的强烈渴望,都不是阻碍。

  他穿了一件宽松的薄卫衣、休闲裤,头上的伤还没长好,戴着渔夫帽。他单手拄着手拐,站在大学门外,是往常等待苏雪青的地方,只是今天没有开车。

  并没等太久,随着涌出校门的人群,他魂牵梦萦那人也朝他款款走来。

  “等多久了?”

  “没多久。”

  “走吧。”苏雪青扶着他另一只手,“能走么?”

  “嗯。”

  两人像相识已久的老友,熟稔而亲密地,离开了人来人往的学校前门,在前边人少一些的地方上了出租车。苏雪青说了自己公寓的地址。

  “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了,我过两天去酒店上班。”他殷切地,“你中午可以来酒店休息。”

  “你该多休息一段时间。”苏雪青温柔地注视着他。

  高毅被苏雪青这目光看得手指尖酥酥麻麻的。他能感觉到和苏雪青之间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虽然说不好那到底是什么,但这种感觉却让他异常振奋。

  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遭得这场横祸,那他受的这些伤不仅值,甚至恨不得那天早一些来,受的伤更重一些,感到的痛更多一些。

  他被这缱绻的眼神鼓舞,松开手杖,抓住苏雪青垂在身侧的手,将手指插入对方指间,紧紧握着。

  “车送去修了吗?”

  “送了。”高毅很遗憾不能立马来接送苏雪青,“我的腿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开车。”

  “养好身体要紧。”

  两人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像一对相交多年的朋友,只是握在一起的两只手一直没有分开,手掌心里沤出一些湿黏的汗水。

  他跟着苏雪青回了他的公寓,站在门前,抬眼看门框,脚下却迟疑。

  苏雪青站在屋里看他:“不想进来吗,有顾虑?”

  “没有。”

  与其说是顾虑,不如说第一次被苏雪青邀请到家里,进入他如此私人的空间,紧张中伴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随便坐。喝点什么?”

  “都可以。”

  “那就咖啡,我也正想喝咖啡。”

  苏雪青将咖啡胶囊放进咖啡机,等着它制作。高毅一瘸一拐挪到他身后,轻轻咽着唾沫:“想抱你……”

  那双粗粝的手握住苏雪青的腰,手心的温度透过薄的衬衫传到他皮肤上,很快就热得发烫。宽厚的胸膛贴上他的后背,腰间的手开始缓慢移动,带着力量的,抚到他腰腹、胸膛、锁骨、肩膀……又从肩膀、锁骨、胸膛,到腰腹,循环往复,衣服发出轻微的摩挲的声音。

  苏雪青长长叹了一口气,仰起头,和伏在他肩上的高毅脖颈相交。

  他微微一侧脸,便和高毅呼吸相接了。燎原的大火从唇舌触碰间开始点燃,喘息愈急,缠绕在胸膛的手臂也更紧,像是被一条蟒蛇裹身,让人动弹不得,逃脱不了。

  高毅将他抵在开放厨房的岛台,抬起他一条腿。

  苏雪青视线晃动着,家里原本熟悉的景致跟着他的视线变得有些扭曲和陌生。耳边的咖啡做好了,淋淋漓漓滴进杯子里,屋子里飘满咖啡豆的香气。

  厨房、地板、沙发……苏雪青撑着落地窗的玻璃。夕阳坠在天边,也像是磕在玻璃上的蛋黄,贴着天幕,缓慢往下滑,直至隐入视线尽头那些藏青的山脉,只在天边留下一簇橘色的霞光。

  夜晚降临,黑暗铺天盖地而来,但紧拥的两人并不孤单。

  他们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腿,苏雪青软软地靠着高毅的肩。高毅将嘴里点燃的烟送到苏雪青唇间,待他吸完,又拿回来自己吸了一口。

  四合的暮色在房间里合拢,高毅鼓起勇气开口:“今晚能不能留下?”

  苏雪青沉默片刻:“还是回家吧。”

  高毅手臂搭在膝盖上,低头盯着地毯,沉默不语。

  “以后在一起的机会很多,不在乎这一时片刻。”苏雪青安慰道。

  “我难受……”

  他已经不能满足这短暂的见面只为身体交流,他也觉得愧对苏雪青。他想要把更多的时间分给他,和自己真正爱着的人在一起。他恨自己,年少无知便稀里糊涂将自己交出去的,是他的一生。

  但这一切没有苏雪青丁点的错,不自由的只有自己。在他们的关系里,苏雪青从未要求过什么,已经很体贴了。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

  “饿了没?我叫个外卖一起吃吧。”这个问题没有讨论下去的意义,苏雪青换了个话题,并起身开了屋子的灯。

  大灯将房间照得分毫毕现,驱散了刚才浓重的暧昧气息。

  咖啡已经彻底凉了,他重新倒了两杯果汁。

  “你腿还好吗?”苏雪青怎么也没想到,那条刚拆下石膏的腿不仅没有影响高毅的发挥,反而因为久未亲近的激动,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激烈。

  “没事。”

  “给我看看。”

  苏雪青去撩他裤腿,却被高毅躲开:“刚拆了石膏,不好看。”

  苏雪青还是撩起了他的裤腿,肌肉萎缩后的腿比另一条瘦了一圈,常年不见日光让皮肤也有种不健康的白。

  高毅赶紧将裤腿放下去,难为情地:“说了不好看。”

  苏雪青也不勉强,放他在一边,继续抽烟等外卖。

  高毅靠过去拥住他,在一起的时间总是短暂而珍贵,让每一个拥抱都变得奢侈。

  “下次我做给你吃。”

  苏雪青泄了劲儿,靠在他怀里:“嗯。”

  “你喜欢海鱼。我们厨房能买到野生的大黄鱼,清蒸是我的拿手菜。”高毅从身后圈住他的腰,捏他的手,“还喜欢什么,都告诉我。”

  “你不觉得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用来做饭太浪费么。”

  “不浪费。”

  “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高毅红着脸。

  苏雪青扑哧一声,只笑了笑,别的什么也没说。

  这时外卖来了,门口响起铃声。

  高毅的手机同时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是余曼丽打的电话。正犹豫要不要接,苏雪青瞥了一眼:“接吧。”

  高毅背过去,压低声音:“做什么?”

  ……

  “我晚点就回来,十点之前。”

  ……

  “没在哪里,一会儿就回。晚饭你们自己先吃。”

  ……

  “在苏老师这里……”

  不等他说完,电话听筒里泄露出余曼丽暴怒的声音:“高毅,你现在就给我回来。你女儿高烧四十度,你不想看到她烧坏脑子现在立刻给我回家。”

  桌上摆满了菜,虽然是外卖,也足够丰盛。苏雪青正要递筷子给他,此时也收回了手。

  “阿青……”

  “回去吧,孩子要紧。”

  高毅抱住苏雪青,在他脸上亲了又亲:“……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话虽如此,这一刻苏雪青还是觉得扫兴。他不忍心留下高毅过夜,但至少期望能一起吃个晚餐,“我送你下楼。”

  “不,别送……”高毅又用力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我会更舍不得。”

  苏雪青笑着推开他:“去吧,需要帮忙给我打电话。”

  两人像是相反的磁极,在近距离相互吸引着,难舍难分。等正在分开后,又会好一点,把过去的温存时间当做记忆留存,用以缓解下次见面前焦灼的思念。

  坐上车,高毅满心担忧起女儿。下午他出门时,丫头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烧到四十度。

  他又想起那整宿整宿在儿童医院的急症度过的夜晚。早几年女儿刚来时,身体瘦弱,年纪也小,总是动不动就生病,一病就发烧,一发烧就跑医院。夫妻俩对儿童医院的路熟得不能再熟。这两年孩子大了一些,高毅也带着她做锻炼,皮实了不少,已经很久没有烧到四十度了。

  路上他给余曼丽打电话,对方不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高毅急得隐隐有了些怒气。

  等他心急火燎赶回家,打开门,和正在客厅看动画片的女儿四目相对:“爸爸,你回来啦。”

  高毅上前摸了一把女儿的额头,一切正常。

  “你没发烧?”

  “没有啊。爸爸,我饿了,我还没吃饭。”

  高毅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你妈呢,没给你做饭吃?”

  “妈妈回来就去房间锁了门,我叫她也不理我。”

  高毅摸摸女儿的头:“我先去看妈妈,马上给你做饭吃,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可乐鸡翅。”

  “好,你去把冰箱的冻的鸡翅拿出来。知道是哪个吧?”

  “我知道。”小姑娘从沙发上蹦下来,一跳一跳地去了厨房。

  余曼丽今天很反常,高毅得去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