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攸挑眉，朝门外之人露出一个礼貌疏离的笑。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仿佛主人一样的问话让门外的人不禁皱眉，她不甘示弱地对视回去，并没有回答何以攸的问题。
外面站着的正是于照菂。
“我找小玖。”
于照菂与何以攸对视一会儿，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她的眼神实在犀利，带着轻蔑的目空。
小玖？何以攸听到这个称呼轻笑一声。
“作为你的领导，你这么称呼她似乎不太合适。”
何以攸稍稍挪了一步，将于照菂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只这一个动作，立刻让于照菂确定，祝玖一定就在房间。
她上前一步，无限逼近何以攸，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乎为零，气氛一时间变得剑拔弩张。
楼道里，虽算不上人来人往，也偶有人经过，见此情景，放慢脚步，扭头看个不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见两人丝毫没有相让的意思，祝玖低着头踱步出来。
“小于，你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若是刚才不出来见她尚且有何以攸阻拦这个理由，那祝玖称呼上的变化却让于照菂无法再自我欺骗。
祝玖不愿意见自己。
“就是……
早上你给我打电话，我那会儿不舒服，你让我回来记得告诉你一声。
我想着我也到了宿舍，就直接上来告诉你。”
于照菂迅速找到借口，她退后一步，眼睛越过何以攸的肩膀注视着祝玖。
即使极力克制，女生的眼中也是明显的抵触。
她大约猜到女生今天听到了有关自己的风言风语，心底涌上一阵失落。
祝玖相信了一个陌生人的流言，甚至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那你现在身体好一些了吗？如果还是不舒服我可以给你再批两天调休。”
祝玖关心的话十分客套，视线落在他处，一副并不想同于照菂沟通的模样。
一瞬间，于照菂突然有一个冲动，她想越过何以攸这个碍眼的存在好好同祝玖聊聊。
嘴比脑子快，她听见自己说：“小玖，今天上午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你相信我，她说的都不是真的。”
目睹喻玺同她人争执的祝玖听见这样的话总觉得有些可笑，她面上毫无表示，只是扯了扯何以攸的衣角。
“学姐，我困了。”
祝玖的拒绝摆在明面上，于照菂的眼里瞬间盛满悲伤，她静静地凝视着祝玖，眼里似有千言万语。
“你至少应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于照菂的声音很小，显得有些可怜。
显然，如果今天不说清楚，于照菂势必会不停地缠着自己，思及此，祝玖上前一步站到何以攸身旁。
不算宽敞的门口立马变得拥挤，何以攸微微侧身，给祝玖让出一个计较舒适的位置。
“比起听见什么，我更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或许，你可以找个人问问今天在公司门口发生了什么，虽然我相信你当时或许就在现场。”
祝玖长出一口气，她并不想把话说的难听，说到底，这是于照菂自己的情感选择。
如今站在这里，无非是希望她能放过自己。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成为同事们之间的谈资，我想你也不希望在这个时候继续成为他人的谈资。”
祝玖说完，额头抵在何以攸的背部，她是真的有些累，不想继续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纠缠。
“我想，你也看到了，她并不想跟你说什么。”
何以攸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若不是一直以来的教养提醒着她，她或许早已动手。
即使那个头身分离的玩偶不是于照菂寄的，在何以攸心中，面前的人也令人生厌。
于照菂再次看了祝玖一眼，见她丝毫不分任何眼神给自己，于照菂沉下脸，转身离开。
转身的瞬间，何以攸关上门，砰的一声，提醒着于照菂房间里的人对她的抗拒。
她将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在掌心的肉里。
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于照菂咬着牙穿进安全通道。
次日。
纵然想到上班时的尴尬，祝玖依旧不情不愿地来到工位。
刻意错开于照菂看过来的视线，祝玖将昨天分配好的工作内容再次在群里发了一遍。
“菂菂，听说你生病了，现在还好吗？”
韩旭递给于照菂一瓶温牛奶，满脸关切地看着她。
说起来，他们部门的氛围其实很好，或许是因为聘用名额充足，并没有勾心斗角的存在。
于照菂收回视线接过韩旭手中的牛奶，她牵强地勾了勾唇角，刻意地咳嗽了两声。
“好多了。
最近温差大，你们也要注意，千万别感冒了。”
一个谎言总是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一整天，于照菂装作十分虚弱的样子，在暖气房内捧着杯热水，时不时咳嗽两声，假装大病初愈的模样。
祝玖并不关心她怎么演，只是有意避开她。
余光里，于照菂几次欲言又止都被祝玖躲开，渐渐地，她也缓了心思。
何以攸今天也待在祝玖的宿舍。
明知道她前一晚无处可住是谎言，祝玖依然放她进来，多住一天，祝玖也不会将她赶出去。
“我带了午饭，因为打的比平常多很多，食堂阿姨看我的眼神都和平常不一样。”
祝玖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提着多打的菜，手忙脚乱地进了宿舍。
何以攸连忙接过祝玖手里的东西，抽了几张纸擦掉溅在她手上的汤汁。
“你把饭卡留给我，快午休的时候我下去打饭就好，何必让你去下面排队挤一遭。”
祝玖却装作听不见，早上出门前何以攸就有提议，只是祝玖并不想让同事们碰见她，拒绝了她。
“你明明知道原因。”
祝玖娇嗔地哼唧，不满地撞了撞何以攸的胳膊。
何以攸没有说话，默默给祝玖递了筷子。
她知道，这时她应该玩笑地说些什么，可心中莫名升腾起的不知名情绪却像是胶水把她的嘴巴黏上。
这顿午饭吃得亦索然无味，不知是食堂味道确实不好，抑或只是情绪影响了食欲。
安静地吃完一餐，祝玖的眼皮变得很重，眨眼的频率也渐渐变低，一副马上就能睡着的样子。
何以攸看在眼里，轻轻摸了摸她的背，“去睡吧，桌子上的东西我来收拾。”
丢了魂一般的祝玖听得迷迷糊糊，她的脑袋有些混沌，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何以攸话里的意思。
她蹭着地挪到床边，双臂勾住何以攸的脖子，冲着她的耳边呼吸片刻，就当何以攸疑惑她要做什么时，两片温温的柔软落在了何以攸的耳后。
心脏骤停，何以攸的眼睛放大，仔细观察，状似平静的眼里，瞳孔小幅度地地震。
如羽毛轻轻拂过，来得及，去得也快。
不等何以攸细细品味，祝玖踉跄着将自己砸进了床里。
没一会儿，平稳的呼吸声响起，撩拨了何以攸心弦的罪灰祸首已然安详入睡。
“小坏蛋！”
何以攸坐在床边，目光宠溺地看着睡得正香的祝玖。
“只管放火的坏蛋，扰乱一江春水后就直接入梦，也不管管我的死活！”
何以攸唇角噙着笑，弯下腰在祝玖的脸颊落下一吻。
“好了，就当我们扯平了。”
一场好眠，直到闹铃响起，祝玖这才醒来。
她的眼里尽是茫然，环顾一周，这才想起房间里少了一个人。
她起身，时间已经不早。
慌慌忙忙下楼，进了电梯，祝玖这才想起看一眼消息。
【何以攸：中午的餐盒已经收拾好了，我下午有事要忙，没时间等你醒来再出发。
今天下班后先不要去食堂，我接你出去吃饭。
】一本正经的话，若不知道，还以为是领导在下达指令。
祝玖却忍不住笑意，她收起手机，视线落在不断变化的电梯数字面板上，思绪却完全无法聚拢。
“领导，中午有什么喜事呀？你现在看上去心情很好哦！”
刚坐在工位上，电脑还没打开，齐畅的调侃就传进了她的耳朵。
她横了对面笑得促狭的齐畅一眼，随手拿起桌上的一颗糖朝他扔了过去。
“多嘴！”
她说，嘴角挂着压不下去的笑。
见人员到齐，祝玖站起来，“大家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我们去茶水间开个短会。”
祝玖率先走到茶水间，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刚重逢时，何以攸站在水池前洗葡萄的场景。
阳光洒在何以攸的侧脸上，茶色的长发泛着晶莹的光，如神祇，神圣而又美的不可方物。
无论多少次，自己依然会为她沉沦。
祝玖站在原地，思绪飘远。
直到众人边笑边聊地占位子坐下，祝玖才终于回了神。
“这是我接手我们部门之后给大家开得第一个短会。
按理来说应该放在早上。
以后的话，不出意外，每周一早上十点我们准时在茶水间开一个一周的短会。”
“今天短会的内容就是大家说一下自己这一周的工作计划，以及材料的收集进度如何。”
祝玖环视一周全部低着头写写画画装忙的部门同事，语气严肃了几分，“明天上午大家就要把整合出来的工作内容发给我，早上十点。”
自然是没有人愿意写材料，众人附和的声音显得格外有气无力。
“好了，大家按顺序，一一汇报一下。”
上一任高级并没有要求手下人汇报工作的习惯，四个人说完，祝玖并没有觉得大家抓住了自己的工作重点。
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半天，直到听见周围略微躁动的声音她才抬起头，正好看见齐畅同明朗挤眉弄眼。
她扫了一眼，利落地撕下刚刚写好的东西。
“我列了一下每周需要汇报工作的格式，大家下去传阅一下。
我听你们汇报工作不是要听你们说流水账。
说话要说重点，别糊里糊涂说了一堆，自己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工作时候的祝玖十分严肃，桃子般粉嫩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嘴巴也抿成一条直线，让人不敢质疑。
韩旭拿起桌上的纸，认真看过一遍后，眼睛里逐渐燃起崇拜。
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完全不是糊弄人的汇报。
实际上，祝玖刚到部门接手高级经理的时候，部门里没有一个人是真正服她的。
只不过大家都是同龄人，他们都不愿工作时太难堪。
可显然，祝玖的工作能力比他们几个高出了一大截。
“你们或许一开始会觉得我是在搞面子工程，练习多了你们就会知道，好的练习能让自己进步多少。”
祝玖调出张浩发给自己的截图，“即使我不说，你们应该也知道，上半年的绩效考核，唯一的c和d都在我们部门。”
“实际上，只要不是你们太差，很少有领导会把c和d同时放在一个部门，而且还是放在人发部门。”
祝玖从刚来就想说这件事，只是一开始没有混熟，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得难听。
祝玖说话的声音不大，语气虽然严肃，却远不如初中班主任说话的威慑力。
只是，就这样温温柔柔的几句话，羞臊地四人根本抬不起头来。
“好了，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之后我会给大家专门训练这方面的能力，争取在之后的绩效考核中，我们部门的人能够让大家眼前一亮。”
说是短会，因为需要沟通的内容很多，近一个小时会议才结束。
想象中的疲乏没有出现，除了心不在焉的于照菂，剩下三人都神采奕奕，像是打了兴奋剂。
祝玖却有些口干舌燥，她拿了水杯在茶水间接了一杯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去。
正要再接一杯，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人将她吓了一跳。
祝玖回头，果然是于照菂。
看来有些话不说清楚，事情就没完了。
祝玖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用眼神对于照菂发出询问。
“我想和你聊聊。”
于照菂的眼里满是卑微。
“你的工作进度已经滞后了，我建议你还是先把工作完成。”
祝玖冷着脸说。
感情的事情说到底只是私事，她不希望影响到工作。
“我今天会加班完成，保质保量。
现在，我们先聊聊，可以吗？”
于照菂显然早已准备好，她摇了摇手里培训室的钥匙，将祝玖堵在饮水机和盥洗台之间。
“我的时间不多，你长话短说。”
终于，于照菂笑了，拉着祝玖的手就往电梯里走。
一阵恍惚，祝玖来不及甩开于照菂的手，电梯已经到达四楼。
祝玖并没有随着于照菂坐在培训室里面靠窗的位置，反而是坐在了门口的位子上。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对于你的私事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祝玖疲惫地叹了口气。
哪怕于照菂在感情上是只八爪鱼，本质上，这件事情和她祝玖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们只是一个部门的同事，于照菂没有渣她，也没有渣她的朋友。
哪怕是从道德上谴责于照菂，祝玖都觉得自己没资格。
她不懂于照菂的坚持，只希望这件事能快点过去。
“你应该能听得出来我那会其实没有在医院，也没有生病。
谢谢你没有戳穿我。”
“我想，喻玺一定跟你说了我不少的事情，而且……
你也看到了她和另一个女生争执。”
说到争执，于照菂的声音变得十分没有底气。
“我没有脚踏几条船，充其量算得上是无缝衔接。”
于照菂这话说得心虚，她用余光打量着祝玖的表情。
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说不上是高兴多些还是失落多些，哪怕刻意欺骗自己，于照菂也知道祝玖没有表情变化只是因为不在乎。
她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自己的情感状况如何。
“小于，我是你的领导，对我来说，只要你的私人感情没有影响到工作，我就无权干涉。
当然，有件事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说一下。”
“不管你是脚踏几条船还是无缝衔接，我都希望对方找到公司来这种事情不要再有了。
影响很不好，大家都看着，也影响你在同事们心里的形象。”
祝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说出的话亦是公事公办。
于照菂的手猛地收紧，她低下头，嘴角的弧度满是苦涩。
早就该知道的，不是吗？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痛呢？于照菂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缓了好一会儿，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猛地抬起头。
“小玖，我……”
“工作时间，还是和齐畅他们一样称呼我吧！”
于照菂想说的话被祝玖打断，堵在喉间。
她凄惨一笑，再也没有刚才的勇气。
已经很明显了，她也不必自取其辱。
于照菂笑得凄惨，鼻腔酸的不行，早已不曾落泪的眼睛破天荒得有些湿润。
祝玖看了于照菂一眼，没有继续说话，默默离开培训室。
实际上，于照菂的喜欢很是明显，即使不用言语，祝玖也能看得出来。
虽然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于照菂的喜欢从何而来，可她并不好奇。
许多事情，彼此心照不宣就好。
若是真的说出口，难堪的只有自己。
祝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大约又要下雪，窗外，天空暗沉，云朵重得仿佛要坠下来。
这是一个寒冬。
祝玖不喜欢冬天，冷空气总会让她的思绪变得迟缓。
因为寒冷，她的手脚总是冰凉，人也因此懒洋洋的。
这会儿并不算忙，祝玖站在楼梯的拐角处，透过一方小窗户，看着天空发呆。
京市的冬天很长，即使有暖气，还是十分难熬。
距离下班还有近两个小时的时间，祝玖突然有些想家，不知道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她会不会也很孤单。
到底是没有打电话，祝玖想了想，决定不打扰妈妈。
于照菂的工位空了许久，祝玖没有催她，只是规划着明天写材料的顺序。
韩旭应该是第一个交的，好在她负责的内容是本次述职重点模块，即使于照菂晚些，倒也不会影响她的工作进度。
祝玖捂着眼睛放空思绪，时间随着她的心跳声一点点流逝。
眼前浮现出何以攸浅笑的脸，也不知今晚她会带自己去哪儿。
【何以攸：乖乖，我已经跟你们张总说了你提前走，你现在收拾一下，我在楼下等你。
下班卡记得明天补上就行。
】手机震动唤回祝玖的思绪，她看了眼消息，随手将手机放进口袋。
她没有背包的习惯，这会儿溜号倒是方便。
同张浩说明情况，祝玖乘坐电梯下楼。
刚出公司门，何以攸正倚在车门处等自己。
“你开车来的京市？”
祝玖看了眼，不是自己熟悉的那辆。
“朋友的车，我借来用用，出差会方便些。”
何以攸帮祝玖拉开车门，左手细心地挡在门沿处。
“我们今天去哪儿啊？还需要我提前溜走。”
祝玖没有翘班的习惯，即使提前打过招呼，现在心里依旧惴惴不安。
“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认识，以后工作的时候会方便些。”
若是坐上管理层，即使是人事部门，多认识些人，工作起来总归方便些。
心头的惴惴不安逐渐演变成紧张，祝玖一向害怕上位者，哪怕对方并不是她的领导。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至少可以穿得正式些。”
祝玖嗔怪地冲何以攸耸耸鼻尖，又局促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怕冷，冬天总是把自己裹成一个球，既没有美感又实在说不上专业。
“没关系，他们不会在意。”
何以攸迅速扫了祝玖一眼，冲她安抚地笑笑。
祝玖却是翻了个白眼，紧张地不知所措。
当然不在意，人家都不会把她当回事。
汽车一路飞驰，因为不是晚高峰，一路上畅通无阻，完全没有堵车。
一个小时后，何以攸在一栋四合院前停了下来。
她为祝玖打开车门，牵起祝玖朝四合院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