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刚刚对心上人夸下豪言的季逢月, 此刻却抱着腿缩在露天温泉中，她把半张脸藏在水面之下，郁闷地吐着气泡, 咕嘟咕嘟的, 还在心里连连叹气。
唉, 她真是太冲动了，幸好最关键的话没说出来，否则就相当于爱的告白了。
刚才小月听着肯定觉得很莫名其妙吧, 虽然看表情只是惊讶，没有反感的意思, 可是……唉。
虽说季逢月并不后悔说出刚才那番话，但她心里着实非常忐忑, 如果对象不是沈望舒, 让别人听了，估计会直接让这个口出狂言的追求者出局, 哪里还有成功追到人的机会。
因为是沈望舒, 所以季逢月才会那么直接地将想法摊到明面上，也因为她们比起麻烦的你猜我想，都更喜欢直截了当的坦明心意，才能成为最了解彼此的挚友。
在过去，她们遇到过很多矛盾和分歧，对很多事的想法各不相同, 但因为懂得沟通, 也愿意沟通, 才能互相理解, 互相包容。
在绝大多数人都拒绝沟通，或者说要花费大量精力沟通的世界上, 沈望舒和季逢月能遇到彼此，实在是一件幸事。
她们对彼此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是可以分享人生的灵魂挚友，季逢月相信沈望舒也和她有相同的想法。
所以季逢月也知道，沈望舒此刻肯定在思考着，该如何转换两人的关系，该用什么话回应她，又该以怎样的方式，继续被两人认同的，解决双方问题的最佳方案。
将主动权交到别人手上的感觉真不好受，可因为是沈望舒，所以季逢月竟然觉得等待时的煎熬也能品出几分甜蜜。
至少没有被拒绝，不会被疏远，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坐在温泉池子里的季逢月最终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声，她靠在壁沿上，背对着房间门，抬头看着满天繁星出神。
月色明亮的日子，月光会掩盖住天上星河，能看到如此明显的星点，就代表月亮被遮挡。
不过没关系，天上的月亮被挡住，可她的月亮还在身后的房间，她的小月不会离开她。
“今晚的星空很美。”
沈望舒的声音忽然飘进季逢月耳中，她也应声附和：“毕竟是郊外，在城区可看不到这样的景色。”
听到有人走进温泉发出的水声，季逢月面色一僵，她不自然地向另一边微侧过身，保证自己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就算是前世，她们也没有在类似的暧昧环境下坦然相对过，季逢月绝对不想利用沈望舒对自己的信任去唐突佳人。
更何况现在的季逢月已经将自己的定位改成了沈望舒的追求者，这种情况下，她就更不可能“偷看”喜欢的女孩的身体。
“不用这么紧张，我围着浴巾，就算你想看也看不到什么。”沈望舒颇感好笑地看着季逢月僵硬的表情，她觉得这人真是可爱，未免太绅士了。
现在她不过是个还没有发育好的十五岁女孩，哪有什么不能看的，也不必摆出如此重视的态度。
“你会对我的身体产生欲望吗？”
季逢月闷着声没说话，沈望舒倒也不介意，她带着笑意打趣：“我看你就是圣人，如果换作是我，这时候可不会避嫌，平时是怎么接触的，现在也还是会一样。”
“如果我们不是重生回到十五岁，放在二十五岁，或者三十岁的阶段，你对我说完那些话后，我大概就会干脆利落地和你一起去领证吧。”
沈望舒感叹似的话让季逢月猛地转头看过去，没有镜片遮挡的眼睛和弯如月牙的眼睛相对，被心上人笑盈盈地看着，季逢月很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一样啊，我也很需要你，想和你有更紧密的联系，想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无论怎样都愿意包容我的归处。”
“同样的不安让我们有相同的愿望，不过你比我更主动，也更勇敢，你踏出了或许会破坏原本关系的第一步，才让我们有了再次敞开心扉沟通交流的机会。”
“如果换作是我的话，大概永远也不敢吧，毕竟我是个胆小鬼。”
“你才不是！”
沈望舒又笑了，她的确不是，她只是在面对喜欢的人时，过于畏首畏尾，顾虑太多，所以才迟迟不肯行动。
如果踏出那一步会让她们原本亲密无间的关系变得僵硬疏远，沈望舒就不会去做，哪怕她知道季逢月或许不在意，她也不敢。
因为那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她不会让任何东西破坏她们的友情，就算那是自己的暗恋，哪怕她会因此感到痛苦。
“逢月，现在你踏出了第一步，我是不是，也该变得稍微主动一点呢？”
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让季逢月一愣，她不敢相信地再回过头去看沈望舒，想从她的表情中确认自己不是幻听。
水波荡漾的声音传入季逢月耳中，她喜欢了很久的女孩在不知不觉中来到她身边，沈望舒带着浅笑，伸出手捧住心上人的脸颊。
“是我要求你对我示爱，是我希望你爱我，是我想要得到你。”
“我不是只能等待你进攻的猎物，所以你也要小心一点。”
“或许在你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行动了哦，毕竟你知道的，我不是性格温柔的人。”
她的本性并不温柔，她从来都更喜欢自己做主导者，只是对喜欢的人，她将姿态放的很低，比起从季逢月身上掠夺什么，沈望舒更愿意付出。
沈望舒曾经以为，她永远无法从季逢月身上得到自己渴求的爱情，所以她放下恋心，无所企求，只想要陪伴在喜欢的人身边。
可是现在情况发生改变，她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她觉得自己已经站在目的地之前，只需要轻轻一推，便能打开那扇大门。
希望就在眼前，而最关键的另一个人却把打开大门的钥匙放在她手上，说一切由她决定，这如何让沈望舒不蠢蠢欲动。
她决定褪去无欲无求的伪装，她要像平时那样，去掠夺，去索取，去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情。
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就算是虚无缥缈的爱情，也一样。
她必须要得到。
季逢月怔怔地看着眼前人同月色般温柔的笑颜，细密的睫羽不自觉地轻颤着，她仿佛感觉到什么，但又不敢确定，只能轻轻点头。
“好，我的答案也和你一样。”
那……你也和我一样吗？
可是这句话，季逢月不敢问出口。
季逢月直觉，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她一直想得到的，但当不确定的答案近在咫尺的时候，季逢月又不敢去触碰了。
因为她不愿意听到除了“是”之外的任何答案。
但是现在似乎也没必要急于得到答案了，季逢月想，就算现在不是，在不远的将来，沈望舒的答案也一定会变成“是”。
“那你觉得，以后我们该怎样相处呢？”
狡猾的月亮将问题抛回给还在出神的人，季逢月呆了一下，她眨眨眼睛，又覆上沈望舒的手掌，脸颊轻轻蹭着，她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想跟之前一样，而且要变得更亲密，我想和你做更多更热切的接触，小月，可以吗？”
“好啊，当然没问题。”
意料之中的答案让沈望舒脸上的笑意更深，她熟知季逢月的性格，也知道挚友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她们之间并非一个人单方面的进攻，所以季逢月无需克制自己，她可以顺从本心，像之前一样依赖她。
从朋友开始的牵手和拥抱，重生后相认才深入的夜间共眠，这些亲密的接触不需要在关系变得模糊而暧昧后就被禁止。
她们的关系早就超过了普通的朋友，或许就连绝大多数情侣也不如她们亲密，世人习以为常的规矩和道德界限不应该限制她们的相处模式。
这就是她对刚才问题的答复，理所当然的，她的挚友，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已经领会到她的意思。
果然，喜欢的人是她，真是太好了。
在床上对峙时那股尴尬僵硬的气氛，在两人的沟通之下消散得无影无踪，季逢月心中的忐忑悄悄放下，她蹭着心上人的手掌，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灿烂笑容。
“傻乎乎的，怎么这么笑得开心？”
“当然开心，因为好喜欢小月，喜欢你的拥抱，喜欢你的体温，我不想和你分开，想每天都粘着你。”
如此直接的话让沈望舒一瞬间愕然，随即她又好笑地在水中抱住眼前这个喜不自胜的纤瘦女孩。
三十岁的灵魂在十五岁的躯壳里，也终于表现出十五岁年纪才有的活力。
沈望舒非常、非常喜欢季逢月的笑容，如果前世她遭遇的车祸是为了让季逢月重回过去，能让总是压抑着自己的她放下重担，笑着体验轻松愉快的少女时代。
那沈望舒觉得，过去的那些回忆似乎也没那么痛苦了。
“嗯？你是不是泡得太久了，身体好烫，脸也好红，该出去了吧。”
沈望舒觉得自己触碰到的肌肤都快比温泉水更热了，她皱着眉去看季逢月的脸，好像只是一会儿功夫，脸上的红晕就加深了两个度。
“是泡晕了？”没听着这人回话，沈望舒凑近过去，却突然被季逢月挣开。
“应该是，我觉得头有点晕，那我先上去了，你也注意时间，别泡太久。”
“嗯……”沈望舒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她看着季逢月迅速裹上一旁的浴巾离开，湿哒哒的头发还滴着水，就快步向房间里走去，跟慌不择路逃跑似的。
她不知道，此刻的季逢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烧着了。
小月怎么那么迟钝！她围着的浴巾在水里散开了，她都没有意识到吗！
她怎么能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抱过来啊！
还、还有，真……真软啊……
季逢月没被温泉水泡晕，但她真的快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