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逢月的步子顿住了, 她用力握住沈望舒的手，让后者也随之停下脚步。
“不会再有意外，不会。”季逢月咬着牙, 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像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想吓到眼前的人。
可沈望舒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黑亮的眸子里映着街边的路灯，倒映出马路上来往车辆的灯光, 季逢月看不出里面有自己的身影。
她觉得夏夜的风吹在身上阵阵发凉，觉得沈望舒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更让她难过。
“逢月, 我不想对你失言，无法完成的承诺, 我已经不会再做了。”
“只要现在还能跟你在一起生活, 我就很满足了，”沈望舒挣开手, 转过头轻声道, “回去吧，早点回家休息，努力学习这么久，是该好好放松一下。”
可是已经迈开步子的沈望舒不知道，在她的身后，季逢月此刻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一辆汽车驶过, 明黄色的远光灯打在她脸上, 却照不亮她眼底的阴翳。
季逢月现在的心情异常糟糕, 她闷不作声地跟上沈望舒，又做出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故意擦着沈望舒垂在身侧的手臂，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我不开心，快来哄我”的气息。
知道季逢月肯定不高兴，沈望舒叹了一口气，她安抚性地挽住身边好像一只委屈大狗子的好友，果断道歉： “好啦，别生气了，对不起，说了这么扫兴的话。”
“没有生气。”季逢月闷声答道，她加快步子，只想和沈望舒快点回家。
一旁的沈望舒注意着季逢月的表情，她敛着眉在心中叹息，她说的理由只占一小半原因，可更多的，是因为她已经无法再像前世那样，坚定地认为自己可以了。
她曾经怀抱私心进入季逢月的生活，又带着这样的私心和季逢月约定，未来也要一起走下去，哪怕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她也心甘情愿。
可现在她心中对季逢月的爱情已经摇摇欲坠，如果只是挚友的话，她没有信心再完成那个永远的承诺。
就连在前世的时候，她也在最后关头放弃了啊。
她是个怯懦的胆小鬼，她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勇气了，所以，只要这样就好，至于未来的事……呵，谁知道会不会又发生什么意外事故呢。
就在两人到家之后，一直沉着脸保持沉默的季逢月突然开口了。
“小月，你觉得现在和我一起生活，总是迁就我的任性，这样会很累吗？”
“嗯？没有呀，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和前世相比呢？”季逢月直直地看着沈望舒，她紧紧抿着唇，夹杂在青涩和成熟之间的面容上能看出明显的紧张，这让沈望舒不由得愣了一下。
“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我好像太喜欢对你撒娇，而你可能不喜欢我这样粘着你，你只是觉得前世对我有所亏欠，所以在勉强自己包容我。”
听懂季逢月的言下之意，沈望舒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没有，并不是这种原因。”
“你不喜欢和别人做肢体接触，”季逢月向前一步，她抓住沈望舒的手臂，从表情到动作都表现出一股子攻击性，“你是不是讨厌我碰你。”
“……不是，我很喜欢，”沈望舒怎么会讨厌和暗恋对象的接触，虽说最初有些不适应，需要隐藏心中的些微尴尬，但是她确实是喜欢的，“你不是其他人，我不会排斥你的接近。”
“那为什么不敢看我，你在紧张什么。”
“因为你看上去很生气，你从来没有对我这样生过气，”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臂，沈望舒闭了闭眼睛，“逢月，你抓疼我了。”
“抱、抱歉。”被这句话点醒，季逢月触电般松开手，她无措地看着沈望舒手臂上被自己抓出来的红痕，想去揉，却又害怕沈望舒的反应，只敢干看着。
“对不起，我……很疼吗？我给你揉揉吧，或者去拿药油擦擦。”
从来都很理智冷静的医生只因为心上人的一声“疼”就立刻抛下所有学习过的知识和生活常识，满眼都是白皙手臂上扎眼的红痕，她忘了那点痕迹三分钟就会消失干净，无措得好像那只手已经血流如注，友人受了什么重伤一样。
沈望舒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心底涌起一波又一波的刺痛，眼前这个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在乎她的事，是超乎她想象的重视。
季逢月还被困在前世她死亡的那个噩梦里，所以才会如此在意她的身体情况，所以才会因为她的话如此生气，所以才会……哪怕一刻也不想和她分开。
这已经是非常严重的心理问题了，一定要想办法解决才行。
“不疼的，我只是在撒娇而已，”沈望舒直接伸手抱住了面前的人，她软着语气蹭蹭季逢月的颈窝，“逢月，不要对我生气，我会害怕的。”
第一次被心上人主动撒娇蹭脖子，季逢月心跳大乱，她僵着身体，呆了一下才反抱住沈望舒，可这次却不敢再用力，好像怀里的只是个幻影，一用力就会碎掉。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以后有任何不舒服，我都一定会立刻告诉你。”
“……我只是害怕，害怕你离开我。”
“嗯，我知道，我会在你身边的，”沈望舒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季逢月僵硬的脊背，她在努力安抚眼前人的情绪，“我很喜欢你的触碰，不用担心我会讨厌你。”
“牵手也好拥抱也罢，我都很喜欢，我非常喜欢和你一起生活的日子，只是我很悲观，所以才不敢对你承诺未来的事。”
“我不想打乱你对未来生活的规划，那对你来说太痛苦了。”
季逢月听到这里，猛地收紧手臂，她垂着眸子一声不吭，似乎要将沈望舒牢牢困在怀里，让她哪里也去不了。
“不会再有意外发生，我不会再让意外发生，任何意外都不会。”
季逢月哑着嗓子说的话让沈望舒叹息出声：“逢月，你病了。”
“对，心病，我早就知道了，但我没办法治疗它。”也根本不想去治。
“因为我？”
“不，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很抱歉，我可能会影响你的生活，因为我无法控制自己。”季逢月知道自己的心理问题很严重，只有看着沈望舒的时候，她的内心才能安定下来，她再也不想失去她了。
“没关系的，没关系，不会讨厌你，只是我们要想办法解决它，有病就得治疗，这是你说的，对吧？”
“……嗯。”季逢月闷闷出声，她想说没必要，但是又想到这样下去会让沈望舒担心，会让她勉强自己，来迎合她的想法，就又不想了。
“我们坐着说吧，究竟是怎么了？”
季逢月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望舒身后，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她无精打采地靠在后者身上，可是季逢月一点也不想回忆前世的事情，便迟迟没有开口。
“我就是不想和你分开嘛。”
这明显的撒娇语气让沈望舒挑起眉，她捏了捏身边人的脸颊：“可是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这是必须要面对的现实，对我撒娇也没用。”
“我知道，我知道的，”又被捏着脸，季逢月也不生气，她有些出神地注视着沈望舒的面容，喃喃道，“如果理智能控制感情，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幸好她的感情越过理智，让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所以她才能重生回到过去，见到同样重生回来的，她最重要的人。
“如果我没有重生，原本你想做什么？把懵懂无知的少女沈望舒拐骗到自己家吗？”
季逢月眼神闪烁，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这样的反应让沈望舒一愣，她分外好笑地哼出一声气音。
“原来你真是这么打算的，就不怕我母亲报警抓人贩子吗？”
“我会等，而且我不会强迫你。”
等待沈望舒自己决定离开，再对她伸出援手，就像过去沈望舒对她做的那样。
“这倒也是，以后就没人会管我了，如果你有意接近，刷爆我的好感值，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你走掉，再也不理他们。”
季逢月只是将脸贴在沈望舒的手掌上，像宠物对主人撒娇那样轻轻蹭着，并不说话。
这样顺从的态度让沈望舒心里实在软成一团，她无奈地捧着季逢月的脸，好笑又好气地问她：“你就没有想过一点，如果年轻时候的我被父母抛弃，你在我最难过无助的时候陪着我，万一我就这么爱上你，以后非你不可怎么办。”
“难不成你想骗走我的感情又不对我负责吗？”
季逢月耷拉着脸，垂着眸子低声道：“那就在一起啊，我们可以结婚领证，可以共享未来的财产，私人空间，所有的一切。”
这样直白的话让沈望舒睁圆了眼睛，她嘴唇颤抖着，大脑混乱一片，所有思绪都被卷成一团纷乱的毛线球，怎么理也理不开。
“……可是和不爱的人结婚，最后只会破坏原本的关系，你和我都应该明白的，我们的父母都是这样，失败的婚姻会害了所有人。”
季逢月并不意外沈望舒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早就知道沈望舒对她没有半分她希望的感情，她只是有一点点难过，她又被拒绝了。
“就算不用这种方法，我们也可以一直保持最亲密无间的关系。”
“但你刚才拒绝我了。”
沈望舒张口刚想说没有，就被季逢月紧紧搂住腰身，被整个人搂进怀里，她被迫地，听到了季逢月混乱且沉重的心跳声。
“小月，不要拒绝我，拜托了。”
“我不想和你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