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石大小的事在办公室也能传得飞快。
程湛雅虽然是个小白, 进入职场不久，可她怀孕的事从别人嘴里传开后她就深有体会。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程湛雅先去一趟洗手间, 和林焓冰分开进入办公室
“湛雅姐, 你回来了。”
程湛雅刚坐下，肖骁就迫不及待凑了上来。
“嗯, 回来了。”
“林总没什么事吧？”
程湛雅点头, “上了药，问题不大。”
“那就好。”
肖骁哦一声，眼神不时往林焓冰办公室方向瞥，又看看程湛雅。
她抓心挠肝, 难受老半天，大脑已经编了十万字后续了。
想直接问, 又怕程湛雅不高兴。
关系再好不是窥探别人私事的借口, 肖骁还是懂得克制的。
肖骁一副想吃瓜又不敢吃的表情，程湛雅觉得可爱，好笑地看着她。
刚从校园出来的小女生没什么心机，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能感受到对方的真诚和善良，待她也无话可说。
她知道今天的事肖骁不会说出去。
莫名其妙的让她放心。
大概就是肖骁给的安全感吧。
程湛雅相信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办公室也不合适谈话。
“晚上有事吗？一起吃个饭。”程湛雅邀请, 眼里盈着笑意，“我慢慢跟你说。”
“好。”
肖骁点头，小声吐槽自己，“孤寡能有什么事。”
程湛雅失笑, “找一个。”
“我这么丑。”
“你不丑。”
“你很漂亮的。”
程湛雅可不是安慰她。
肖骁的眼睛不算大, 但很有神, 鼻头圆润，山根挺高的，唇是很标准的M唇，脸上还有没完全褪去的婴儿肥，圆圆的，下巴却长而尖。
刚认识的时候她没细看，只觉得嫩。
相处一段时间，兴许是有友谊的滤镜加持，她觉得肖骁挺好看的。
只是皮肤差些。
不该是这个年纪有的懒散，还有长期熬夜的暗黄，把整个颜值给拉低了。
肖骁摸了摸脸，有些自卑，“真的吗？”
“当然。”
程湛雅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你少熬点夜，把皮肤养好，妥妥一个大美女。”
“湛雅姐，你别哄我，我信的哦。”
“相信我，早睡有奇效。”
肖骁纠结半晌，随即斗志昂扬，“我晚上就回去制定早睡计划。”
程湛雅失笑，鼓励地点了点头。
《美好时光》群里发了公告，提醒大家开个小组会议。
肖骁见状，默默退回自己的位置。
小组会议陆听不需要参加，把成员讨论结果交上去拍板就行。
主体内容差不多，画图、勾线、上色，简单提了些意见，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问题。
线上会议全程不到三十分钟。
结束了会议，退出帐号。
她看见自己的社交帐号不断跳动，指尖滑动，轻轻点击打开。
没有备注。
头像却有些熟悉。
仔细一看，头像是她在云丽市旅游时，范瑶白在民宿看日落时替她拍的背影照。
她穿着休闲白色小吊带，双手抱膝，歪着头看夕阳，长发一边搂在前面，一半披在后背。天有些暗，将她的皮肤映得很白，朦胧中看得见下颌线和下巴。
程湛雅有些奇怪。
林焓冰什么时候换了头像她不想知道，毕竟在她列表上，作为老婆的她存在感很低。
她们很久没在上面聊天了。
只是为什么，林焓冰要用她的照片？
程湛雅觉得挺羞耻。
而且她记得她这张没发圈，林焓冰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好友觉得这张好看，就发了圈子。
林焓冰是有范瑶白联系方式的。
她点开聊天框。
——晚上一起吃饭，我送你回家好吗？
程湛雅跟她离婚什么也没要，只是把她常用的东西拿走了。
唯独把常年带着婚戒留给了她。
明明家里几乎没有变化，可她总是觉得空荡荡的。
没有程湛雅的屋子，怎么算家。
林焓冰站在百叶窗前，她没有拉起，只是透过缝隙看程湛雅。
她有些心虚。
怕极了程湛雅发现。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像个偷｜窥狂，一旦被抓包，她甚至找不到语言解释。
哪怕是一个字都显得无力。
发出去的信息久久没有收到回音，林焓冰已经猜到了答案。
翻着聊天记录，都是程湛雅给她发信息，而她回复得很简短，甚至让人觉得敷衍。
她还真没发现。
越往前翻，林焓冰越心惊胆跳。
没关系。
她还有很多时间。
程湛雅对她还有感情，这一点就足够了，她做主动的那一方。
这年的中秋来得晚，和国庆接近。
林焓冰想了想，很久没有陪程湛雅回娘家了。
她太忙了。
忙得忽略程湛雅，又怎么有时间陪妻子回娘家？
她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知道自己爱程湛雅，兴许是妻子给她的安全感太满，她愚蠢地笃定妻子不会离开。
真真切切地感受妻子在离开，在放弃她时，那种由内而外的恐慌袭来。
彻底把她掩没。
程湛雅给她回信息了。
看着妻子跳动的头像，林焓冰霎时一阵感动。
她活动活动僵硬的指尖，轻轻点开。
——不用了。
——有约了吗？
——嗯。
林焓冰问得小心。
她想过程湛雅会拒绝，可收到拒绝的信息还是让她心头一震。
程湛雅不再事无巨细。
不再跟她说约了谁，不再跟她说什么时候回家，不再跟她说吃了什么……
林焓冰的心像被千万蚂蚁咬了，又痒又痛。
她想知道程湛雅和谁吃饭。
她介意极了。
以前程湛雅爱跟她说，她没在意，如今她已经失去了过问的资格。
下班时间如期而至。
肖骁收拾东西，拿起布袋，兴冲冲地走到程湛雅跟前。
她喜欢程湛雅，总是温温柔柔很谦虚，向她请教问题会很认真解答，会夸她漂亮。
吃瓜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和程湛雅吃饭她就很开心。
程湛雅关了电脑，拿起包，问她想吃什么。
“随便啊。”
肖骁说。
她不挑食，跟程湛雅吃晚餐，六块钱的麻辣烫就很好。
程湛雅馋重口味，和肖骁趣味相投。
俩人一致决定吃钵钵鸡。
趁上菜的空隙，程湛雅主动提起了林焓冰。
“我和林总……”
“是同学，也是恋人，前不久我们离婚了。”
程湛雅吐了口气，带着歉意，笑着说：“不好意思。骁骁，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你能理解吗？”
肖骁点点头。
其实看见林焓冰受伤那刻，程湛雅的态度和紧张就够证明她们的关系不单单只是同学。
只是听见当事人亲口说出来，肖骁还是有些震惊。
“那……宝宝也是林总的吗？”肖骁问。
程湛雅大方承认，“是她的。”
“但她不知道，我也没打算告诉她。”程湛雅笑，语气苦涩，“她不喜欢小孩。”
“我不想让她知道，可是你知道我怀孕的事整个办公室上下几乎都知道了，她很快也会知道的。”
“她怎么这样啊？！”
肖骁忿忿不平，“这也是她的孩子，她不喜欢她怎么还让你怀孕啊！”
“真渣！”
“湛雅姐，你别怕，要是她敢对你和宝宝怎么样，我丢了工作也要跟她拼了。”
肖骁气得脸鼓鼓的，更可爱了。
听见维护自己的话，程湛雅有些感动，她低声笑了笑。
“她不知道我吃了药。”
“那段时间我心情不好，也没多留意，离了婚才知道怀孕了。”
“所以这件事不能怪她。”
肖骁稍稍消了气。
半晌，她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激烈了，她脸有些红，接着低下头去。
“别气，我还得谢谢她，给了我一个孩子。”
“湛雅姐你格局不用这么大。”
肖骁年轻，性格热血，她撅嘴，“明明她的错更大。”
亏她今天还夸她好看，没想到是个渣，竟然还伤害程湛雅。
程湛雅不置可否。
菜上了桌，程湛雅提醒她吃饭。
肖骁边吃边问：“假如她知道你怀孕了，，要跟你复合怎么办？”
“你会答应吗？”
程湛雅动作没停，吃了串她馋了很久的牛肚。
又脆又爽。
她吃得很满足，忍不住多吃。
喝了口水，她才回答肖骁的话，“不知道，也许会。”
“哦。”
肖骁听了有些失落。
只是想到林焓冰那张绝美的脸，她好像也没什么意难平的。
美人跟美人，绝配啊。
“姐姐，你一定幸福才好。”肖骁由衷道：“不管怎样，我都站在你这边。”
“谢谢你，骁骁。”程湛雅道。
肖骁摇头，给她夹菜。
“湛雅姐，你多吃点，别饿着宝宝了。”
范瑶白出差了，家里很安静。
灯还没打开，范啾啾就闻着声儿冲她扑过来，它妈妈在家又得挨顿训了。
常常程湛雅都觉得好友大题小做，可她知道范瑶白只是关心她，关心宝宝，只想排除所有不安全因素。
包括同是宝贝的范啾啾。
“我回来晚啦，饿坏了吧？”
程湛雅抱着范啾啾，顺着它的毛，一边换鞋进屋，熟练地拿出猫条，看着它一点一点吃完。
放了些猫粮，她去了浴室。
三个多月的肚子隆起了浅浅的弧度，穿着衣服还看不出来。
她摸了摸，总感觉很神奇。
这里怀了个孩子，再过几个月，她就会呱呱落地，再过一年，开开始牙牙学语，会叫她妈妈。
继承了她和林焓冰基因的孩子，一定很乖很漂亮。
林焓冰要是知道她有个孩子……会是什么样反应呢？
真的会有人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吗？
温热的水珠淋在身上，程湛雅不禁胡思乱想，想得比任何时候都多。
林焓冰为她而来。
她是不是可以……小小期待一下？
水把头发全打湿了，她不得不把头发也洗了。
程湛雅神游般地洗了个澡，出来把头发吹干，范啾啾一直蹭在她脚边。
下过雨的秋天，夜里有些凉，风吹得很舒服，这个时候下楼散步最适合不过。
她慵懒地伸腰，抱着猫走出阳台。
一阵凉风吹过来，程湛雅竟然觉得冷，她打了个寒颤，揉着范啾啾的毛慢慢走了回去。
视频铃声响起，范啾啾喵了声。
程湛雅看眼来电显示，看着好友跳的名字，笑着跟范啾啾道：“你妈妈查岗了。”
她接起，让范啾啾的脸怼着视频。
“程湛雅。”
范瑶白一字一句叫她的名字。
回应她的是一记猫叫。
“你别总抱啾啾，你洗澡了吗？早点休息。”
“刚洗完。”程湛雅把猫放下，白皙的脸出现在镜头里。
范瑶白还穿着工作服，背景好像在酒店，程湛雅问：“你刚到酒店吗？”
“嗯，这客户太啰嗦了。”
“老跟我扯有的没的，就是不肯签合同，我服了这老头。”
“辛苦辛苦。”
范瑶白脱了外套躺在床上，双眼的光都失焦了，显然让折腾烦了。
“冰箱里有牛奶，你拿出来热一热，喝了早点睡觉。”
程湛雅应好。
挂了视频，程湛雅从冰箱拿了盒牛奶，放进机子里热了热。
生活循规蹈矩，也挺让人享受的。
*
兴许夜里吹了风，第二天起床程湛雅感觉有些头昏脑胀。
拖着沉重的身体去洗漱，她甚至连换衣服的力气也没有了，坐在床上许久。
应该是昨晚受凉了。
她现在浑身不舒服，不得已只好线上临时向陆听请假。
陆听得知她生病，批了假，让她好好休息。
程湛雅疼得轻吟出声，但还是不想麻烦别人，拒绝了。
躺在床上，大脑里突然冒出林焓冰的脸。
她这是病糊涂了吗？
社交来了信息，一条接一条，程湛雅提不起力气看，让它响着。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了手机铃夹着震动，久久不散，停了又响，程湛雅只好接了。
刚接通，范瑶白的声音响起。
“雅儿，上班了吗？”
“怎么不回信息。”
听见好友的声音，程湛雅强打起精神，放下倔犟，声音虚弱无力，“我不太舒服，请假了。”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程湛雅一个孕妇自己在家，范瑶白总觉得不放心，起床就给她发信息，结果久久没有回音，事出反常，她担心程湛雅出事，毫不犹豫改打了电话。
果不其然。
隔着屏幕她都能感觉得到好友声音的沙哑，又无力。
她远在海市，只有干着急。
距离很远，几个小时的路程，回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很快，她就想到了办法。
范瑶白径自挂断电话，转而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程湛雅意识模糊，好友挂了电话也没心思多想，沉沉昏睡。
再醒来，她已经在医院了。
手背轻微刺痛。
鼻息间满是消毒水的味道，程湛雅睁开眼，还有些虚。
是谁送她来的？
范瑶白明明在海市，难道她回来了吗？
程湛雅沉重又贪婪地吸了口气，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明。
“你醒了？”
“我叫医生。”
林焓冰的声音。
是她把她送医院来的？
她太概病糊涂了，又或者说，她还在做梦。
林焓冰怎么会知道她生病了？又是怎么进屋，把她送到医院来的？
是睡前胡思乱想而做的梦吧。
接到范瑶白电话时林焓冰正在洗漱，还算愉悦，她知道一会儿就能看见妻子。
得知程湛雅生病，林焓冰立即驱车过去，在范瑶白的指引下，她找到了备用钥匙，进屋看见烧得满脸通红的妻子。
她心急如焚地把人送去医院，意外得知妻子怀孕的消息，惊得好许久没回过神来。
程湛雅怀孕了。
三个多月。
按时间推算，是程湛雅生日那天怀上的。
妻子怀孕了，她居然不知道，还以为她只是胃不舒服。
她这个伴侣，到底失格到什么程度了。
林焓冰再一次恼怒自己的无能。
其实仔细一想，妻子怀孕的事是有迹可循的。
先是餐桌上突如其来的呕吐。
老太太和母亲都认为她怀孕了，她极力否认，但那时候程湛雅确确实是怀孕了，呕吐是妊娠期的反应。
再就是回程时，程湛雅问她对孩子的看法。
她当时怎么回答来着？
我们会有孩子，只是时机还不成熟。
你想要，我们就要一个。
她以为妻子只是迫于家长的压力而打算要孩子。
为了责任而生的孩子，孩子何其无辜？
她更在意的是妻子，她有生的意愿，她们再要个孩子。
在程湛雅的期待下出生的宝宝，才是爱的结晶本质，才是她想要的孩子。
宝宝会得到所有人疼爱。
可如果因为压力而不得不要孩子，那么她宁可不要。
没想到，程湛雅真的怀孕了。
好像并不想让自己知道。
林焓冰一阵苦涩，下颌收紧，那种绝望再次卷土重来，没有原由，昨天的甜蜜仿佛一刹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