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溪看到脸上的伤疤时, 破相毁容了,脑子一热,只想着喝林芝宝的血能立马恢复, 可看到林芝宝要割腕放血,又过不去心理那一关了。林芝宝不是没有意识情绪的药材, 而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活生生的人,她只是比普通人多了个灵芝形态而已。
让别人割腕放血给自己喝, 行为过于牲口,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林芝宝,一个已经修炼出人类形态的大妖, 她不该再是一株药材。
沐溪说:“我有祛疤的药,不需要你放血。”
林芝宝哼了声, 说:“那你叫我来?”
沐溪说:“我刚刚才意识到,你都修炼一千二百年了, 已经有了人类形态,都成为一界妖王了, 不该……不该还是株药材。我们煌道天的规矩, 开窍有灵智的精怪, 不能入药。”
林芝宝愕然问道:“有这规矩?”
沐溪“嗯”了声,说:“三千多年前就是这规矩了。要不然煌道天里哪来这么多精怪, 不都是因为全成了保护动物嘛。”
林芝宝扭头看向北宫青, 再次问:“煌道天有这规矩?”
北宫青看出不对劲, 问:“莫非煌道天的什么人, 拿你炖药威胁过你?”
林芝宝说:“萧玄玉,还有……她!”说到她字的时候, 手指差点戳到沐溪额头。
沐溪说:“逗你玩呢,但你真要是干了伤天害理的事, 打死你炖药,也不是不可能。”
林芝宝侧目,气得胸口起伏,红着眼睛问:“你们煌道天的人这么喜欢开玩笑么?不知道有些玩笑,别人会当真吗?”
天晓得,她看到萧玄玉炖药有多害怕,就怕自己也被投进去成为一株药材。她气不过,问:“既然如此,她每次见到药材精怪,都要跑去采,追得它们满山遍野到处跑,是吓唬着玩吗?那么严肃的一个人,会跟山里的精怪闹着玩?”
沐溪说:“这只是煌道天的规矩,不是其它门派的规矩,煌道天里也会有人不守规矩。对于开启灵智的精怪来说,远离人类才是最安全的。萧玄玉吓唬精怪,是在告诉它们,人类很危险,见到了要躲要跑要避开。你在人间地界行走的年头不短了吧,修真协会和森罗天都没发现你,藏得很好啊。”
林芝宝哑然。那是因为她知道,她如果被人发现是株血玉灵芝会是什么下场。这是萧玄玉教她的,可她,却为此,怕了她很久,恨了她很久。
她略微失神后,回过神来,以闪电般的速度划开手腕,一把捏开沐溪的嘴,将血滴到她的嘴里。
不是正常人类血的铁腥味,而是药材的清香伴随着直冲脑海的清醒劲,上头。沐溪回过神来时,林芝宝已经收回手,手掌在伤口上一抹,伤口便愈合了。
林芝宝冷冷地睨着沐溪,“两清了!”扭头就往外走,似很生气,又似情绪没绷住。
沐溪抬手一扬,伸出块半巴大的玉牌直射林芝宝的后脑勺。
林芝宝一把接住,正要扔回去,便感觉到有一道极微细的剑气在掌心炸开,痛得她“咝”地一声。她摊开手掌,是一块玉牌,上面写着“煌道天林芝宝”,掌心里的血液正在被玉牌吸收,显然是要滴血认主。她拿起玉牌,翻到背面,写的是“青竹苑”。
沐溪说:“身份牌,要是哪天你不小心让矮冬瓜或者是别的什么修真者抓了,这个能保你的命。”
林芝宝问:“什么意思?”
沐溪说:“我住的山头全是青竹,所以叫做青竹苑。青竹苑的精怪都有一块这样的牌子。”
林芝宝懂了,哼笑道:“我答应入你们煌道天了吗?”她缓缓扬起手,正要用劲捏碎玉牌。
沐溪说:“林芝宝,萧玄玉教了你煌道天的法术,甚至连只有真传弟子能学的秘法都教了你,你要么入煌道天,要么,煌道天清理门户。”
林芝宝冷声说:“我讨厌被威胁。”炁灌注入玉牌中,直接将她震碎,转身扬长而去。
沐溪皱了皱眉头,心情很不好。
北宫青无声地“呵”了声,心说:“你俩可真有意思。”她去到沐溪身边,问:“小师叔,我帮你把线拆了吧,别回头线长在肉里了。”
沐溪轻轻点头,说:“麻烦了。”
北宫青摸出小剪刀把沐溪伤口的线剪开,用镊子夹出来。线多,拆得有点慢。她扫了眼伤口愈合的情况,以小师叔的愈合能力,不需要林芝宝的血,用不了多久,疤痕也会全消。再看她俩相处,跟小师叔平日里的画风有点不太一样。
她建议道:“我觉得您以后少威胁点林芝宝比较好。萧玄玉肯定没少骗她、吓唬她,她这性格,一看就好拧巴的,对这样的,得哄着来。”
沐溪轻哧一声,说:“我哄她做什么,骗子。”
北宫青差点没绷住笑出声。她心说:“您老人家被骗的时候还少吗?”
煌道天的人,从掌教到杂役弟子,每年都有定额的门派任务。小师叔积极啊,十六岁就把门派任务交到三十年后,人家不需要再做了。可是大家很需要她画的符、做的玉符、法宝,甚至偶尔炼制的丹药,以及她采的药材也都是很急需的。她已经上交完了门派任务,手里的东西都是她自己的,能怎么办?只能想方设法哄着让她拿点出来交易,或者给点。
小师叔从小长在煌道天,在一亩三分地打转,见的世面少,就还是很好哄的。
北宫青慢悠悠地拆着线,轻声说:“最近事多,把什么千年大妖、真人都能惹出来了,哎!”叹气。下饵。
沐溪立马上钩,说:“有话直说。”
北宫青说:“出门在外,没有纸鹤可以骑,也骑不了大雕、仙鹤,打车还经常堵车。我们几乎同时收到您的求救信,五师叔倒是脚程快,他有飞行符剑嘛,直接就飞来了。我们是高铁过来的,半个小时一趟,坐的清早第一趟高铁,急赶慢赶的,赶到的时候,你的手术都快做完了。”
沐溪懂了。这是想要飞行符合啊。她问:“你上个月不是才从我这里要走五把吗?”
北宫青给她报账,说:“你看啊,萧氏一族,在煌道天算是传承两千多年的古老大族吧,我师父孙女那一辈,拢共才五个苗苗,还都是十几岁又淘气又能力不够容易出事的年龄。我师父今年都八十二了,膝下才一个孙女,上个月炼精化炁境弟子比试,她不得了第一嘛,给了一把做奖励。我徒弟上个月门派比试完,内门弟子出师考核结束,下山了,临行前,我这当师父的是不是也得给点傍身的,给了一把。二师叔一口气要走三把,我不敢不给。”
沐溪问:“二师姐要这么多做什么?”
北宫青说:“她的二徒弟带着几个小师弟师妹,要去东海斩妖。你知道,那边的沧溟天也是个事儿逼。我们煌道天能制飞行符剑的,除了师公就是您了,师公年岁大了,脾气……也就在您跟前才慈眉善目点。”
她的话音一转,说:“不说旁的,你就说那林芝宝,能飞能跑的,你的那些小师侄们要是发现她的行踪,没个飞行符剑,谁能跟得上她呀。大庭广众之下,踩着飞行符剑影响不太好,最好还得配点隐匿符。”
沐溪侧目,问:“少掌教,您是又打算来我这里进货吗?”
北宫青用力揪住沐溪脸颊上的线头一扯。
沐溪疼得“咝”地倒抽口冷气,叫道:“轻点。”
北宫青问:“您身上的线,要拆吗?”
沐溪说:“拆吧。”
北宫青起身,先去把窗帘拉上。她拉窗帘的时候,外面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兔崽子巴巴地看着她,就差没忍住问,大师姐,有着落了吗?
她一个眼神过去:都hold着点,六长老最近心情有点不太好。
她拉上窗帘,转身就看到小师叔已经坐起身要自己拆纱布,忙上前,道:“我来。”她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给沐溪拆着纱布,说:“这趟出门,我点的都是年轻一辈的潜力股,都盼着给为您出点力。”
沐溪哼了声,说:“都当我是冤大头,都指着在我这挣点法宝玉符什么的,是吧?”
北宫青不接她这话,继续说:“海市可是森罗天的门户,听罗掌教的意思,他们不知道修真协会和高芸跟蛇妖的那档子事的,马真人就在修真协会,长居海市,也没觉察到蛇妖他们的行动。他俩倒打一靶,说林芝宝跟您斗法时用的煌道天的手段,怀疑这是我们自导自演。这事,我们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撕起来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难免得在拳脚下见真章。”她满脸的为难,言下之意就是:小师叔,我们可以在海市帮你干森罗天和修真协会,但您得给支援。
沐溪说:“你给我个具体章程。”
北宫青说:“我们能派调过来的人手有限,只能在海市十个区,每个区各设一个点,派一名弟子监测区域内跟妖怪、修真协会、森罗天有关的动向。在此之前,我俩联手,先把修真协会拿下,能收编的收编,该清走的清走,再安排赵清和、许虎妞、萧晓云坐镇,由他们仨商量着处理海市事务,跟你我配合。”
沐溪说:“赵清和是炼精化炁七阶吧,许虎妞也是七阶,萧晓云稍微强一点,九阶,能顶个什么用?”
北宫青说:“您不要拿您和五师叔来跟年轻弟子们比。”
沐溪问:“我五师兄最近忙什么呢?”
北宫青说:“他家在隔壁市花城,最近那边闹起了阴神教,害了不少人,正在处理那边的事。”
沐溪皱眉,问:“花城也是森罗天的地盘吧?”
北宫青说:“森罗天有位阴神真人,这事儿跟他们也有丝丝缕缕的联系。森罗天的教义是森罗万象,无所不包,无所不容,行事问迹不问心,但问前程,不问出处。”
沐溪轻哧一声,“什么阴神真人,不就是修炼到还虚无合道境以后噶了,肉躯没了,以精神魂魄的形式暂时存活,我听说他最擅长附身。”
北宫青说:“海市多出个天外天小界,又在森罗天的家门口,罗冬连夜下山,五师兄的道行不够,镇不住海市的场子,还得您来。这次森罗天有不少精锐下山,我带来的都是些年轻小豆丁。”她扔给沐溪一个你懂的眼神,结果沐溪琢磨事儿,压根儿没看她。
北宫青该磨的嘴皮子都磨了,剩下的就看小师叔的心情好不好愿不愿意多给点了。她默默地拆线。她拆完沐溪正面的线,又让她翻身,拆背面的。
沐溪突然冒出句:“我觉得林芝宝不会是矮冬瓜的对手。”
北宫青用力地“嗯”了声,说:“妖的智商、心智都欠缺了些,林芝宝就算有千年道行,在八千个心眼子罗……矮冬瓜面前,也不够看。也就是摸到林芝宝行踪,打个伏击的事儿。林芝宝如今露了行藏,想逮她或灭她,不过就是挑个时间组织波人手的事儿。”
沐溪趴在病床上直叹气,说:“她吃了我好多药材,我每天中午一炉补气回元丹的药材拿去给她煮药膳粥,晚上偶尔还加一炉上清养神丹给补补。她要是折在森罗天手里,我觉得好亏。啊疼,轻点儿。”
北宫青要不是怕把小师叔惹炸毛,真想给她点厉害瞧瞧。你可真舍得啊!补气回元丹,平日里大家伙儿都是按颗领取。上清养神丹,很难凑齐药材,好几年也不见能炼一炉,也就她师父和几个师叔手里能有几颗。
这两炉药最难的就是药材需的要的年头长,至少三十年起步,还得用到百年老参之类的,种植的药效不够,得野生的才行。
煌道天很大,人们常活动的区域也就那些,要采年限足的药材,得往各种奇奇怪怪精怪出没的深山老林子里去,非常危险。每次入山采药都得组织队伍结伴出行,还得长老带队坐镇。能单独往林子里钻囫囵个儿出来的,就俩,师公和小师叔。这俩都是还虚合道境,煌道天里横着走。
北宫青忍住心疼,给沐溪把后背的线也拆了,又拿来衣服给她披上。
沐溪穿好衣服,抬手一拂,床上整齐排开十二把飞行符剑。她说:“飞行符剑的存货就这些,没了。”
北宫青好想问一句,您这是给师侄们用的呢,还是让师侄们踩着飞剑去帮您盯妖怪用的呢?
沐溪又摸出三块匿气玉符,说:“这个没有存货,但我可以再雕一点。”
北宫青想的是她画几道匿气符纸就行了,一次性的,没想到小师叔这次好大方啊,居然给大家可以反复循环使用的玉符。她又高兴又不高兴。
沐溪示意北宫青收下,叮嘱道:“盯死了林芝宝,别让我血本无归。”
北宫青用力点头,说:“一定。”
她麻利地抱起一堆飞行玉符和几块隐匿符,拿出去分给师侄们。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不管小师叔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这次好大方,大家都落到了实惠。
在煌道天,只要是内门弟子都能学制作法宝、玉符,但不管是法宝还是玉符、符箓,其威力、效果跟制作者的境界和能灌注的炁的多少有关,制作时灌注的炁越多,其储存的炁越强、越足,制出来的品阶越高。
她制的飞行玉符,速度慢,且只能是一次性的,紧急逃命时,飞出去几里远,就因炁耗尽而碎了。
小师叔是还虚合道境,修行境界到了超脱肉躯的精神元神层面,体内自成一方小宇宙天地,经她手制作出来的东西,多少都会摄入些大部分修仙者终其一生都接触不到的内宇宙能量,其耐用性、威力都绝非等闲可比。
这次要不是涉及小师叔血亲搅得她心神不宁很可能会影响到修行,煌道天里没有人会她下山。师公已经老了,再过三年就是一百零八岁的大限之期,要是过不了,煌道天就只剩下小师叔一个还虚合道。
结不出金丹,不成地仙,哪怕是还虚合道大能,也很难活过一百零八岁这个生死大关。九为极数,十二年为一轮,一百零八为大限。
小师叔而她有七窍玲珑心,十八岁就晋阶还虚合道,有极大的希望结出金丹得证地仙果位。退一步讲,就算她结不了金丹,只要她在煌道天,至少能保煌道天九十年辉煌。
她的父亲、舅舅死在森罗天治下的妖怪手里,北宫青觉得,不从森罗天扒几层皮下来,都对不起她小师叔这些年给煌道天支援的法宝玉符和各种药材,对不起她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
北宫青给守在病房里的七个弟子,每人发了把飞行符剑,又给赵清和、许虎妞、萧晓云各一块隐匿玉符,说:“拿了小师叔赐的宝物,都用点心。先盯紧森罗天、修真协会和林芝宝的动向,但记住,不要轻易出手,先让他们打打再说。”她又补充句:“要是林芝宝有危险,立即来报,六长老另有重赏。”
沐溪心说:“什么叫我有另有重赏,林芝宝有危险,关我什么事。她是我青竹苑的妖吗?她不是!她把我给的身份牌都给碎成了沫沫。”想想就好气!
一群得到飞行符剑的弟子们,欢天喜地的向沐溪道谢,然后麻溜办事去了。
沐溪拂拂身上的法袍,把剑挂在腰上,对北宫青说:“走,去柳氏集团大厦看看情况。”
北宫青说:“您刚拆线,好歹让伤口再长一天。”
沐溪说:“不碍事。”抬手去召飞行符剑,才发现,忘了给自己留一把。
她挪到沙发旁,把腰上挂的剑收起来,取出玉料炼器炉,准备给自己炼制把飞行符剑。
北宫青说:“小师叔,您先忙着。我出去一趟。”
沐溪点点头,“嗯”了声。
北宫青忽然想起一事,说:“哦,对了,你手底下的不是有一群封在里面的小精怪嘛,在你昏迷的这两天,我把它俩派出去查林芝宝了,海市有一片古建筑老街区,有一条街叫老榆巷,老榆巷旁边有座三百多年的老宅,您要是有兴趣,可以去一趟。”
沐溪立即来了精神,问:“林芝宝住那?”
北宫青说:“我可没说。”
沐溪差点直接把玉料和炼器炉都收回去,让她姐给派车子和司机过来,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晚上偷偷摸摸过去探探情况比较好。三百多年的老巢,想想,有点激动,多做点准备。
她清点了下库存原材料,对北宫青说:“你给我再弄点上等玉石过来,符纸也要一些。”
北宫青应下。
沐溪又觉得里面有猫腻,说:“林芝宝要是住那儿,这有什么不好直接说的?”
北宫青说:“您去看了就知道了。哦,对了,有个叫孙妍的,盛海集团董事长,说担心家里和公司闹妖怪,问能不能请我们去给她做做法做点防护什么的。本来这是森罗天的地盘,我们不好插手森罗天的业务,但……我看她跟沐家的关系好像很好。”
沐溪说:“让赵清和去一趟,摆个阵,让孙姨帮忙宣传宣传,接下来,就是跟森罗天抢生意的时候了。”
北宫青立即说:“森罗天的人要是急眼,还有林芝宝炸毛,我可让他们来找你啊,我打不过。”
沐溪问:“林芝宝炸什么毛?”
北宫青说:“林芝宝把长恨天通道开在柳氏集团大厦顶上,不会是要邀请大家去长恨天旅游,只能是她也想要海市!我估计,她跟森罗天八成也有什么过节,您不妨打听打听。”
她说完,朝沐溪抱抱拳,麻利地闪人。
小师叔、林芝宝、矮冬瓜,他们仨才是同一境界的,这闹起来,他们这些小咔啦咪可没资格上桌,还得看小师叔的。北宫青觉得,小师叔要是带着他们真把森罗天的门户城市给占了,那可就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