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找了个铜盆,在铜盆里接上水,又将磨得透亮的铜片置于盆中纵横交错形成一个十字,待夜色降临,林寒选了几朵开的极为茂盛的梨花放在十字中间,花影倒映在铜片上,又倒映在水中,极为好看。

  林寒端着盆走到钟离妄的窗外,看着盆中月亮的投影,挪动着找倒影最好看的位置。

  钟离妄在屋里听到动静,起身走到窗边,刚推开窗户就看到林寒捧着个铜盆走来走去,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月亮。

  月光清辉落在林寒身上,像是给他罩了一层轻纱,朦胧中飘然若仙。

  钟离妄静静看着林寒,直到他转过脸来。

  “你在做什么?”

  似乎怕打破这份柔和光景,钟离妄的声音很轻。

  林寒也被钟离妄感染,跟着把声音放轻,他捧着盆一点点挪到窗前,献宝似的:“仙尊,你看。”

  钟离妄低头看着铜盆,盆中月影轻晃,中心梨花盛开,很简单的造景,比起钟离妄所见过的景色,实在不值一提,可看着林寒殷切的神情,钟离妄莫名觉得,此情此景,真乃人间绝色。

  林寒见钟离妄不说话,原本胀满的信心瞬间泄气,不禁忐忑起来,他低落道:“不好看吗?”

  钟离妄看着林寒漆黑瞳仁里他的倒影,又垂眼看向铜盆。

  “好看。”说着,抬手一挥,灵光星星点点洒下,铜盆中的景色瞬间定格,比刚刚还要好看。

  “诶?”林寒惊奇地看向钟离妄。

  钟离妄朝林寒伸出手:“给我吧。”

  “啊?”

  钟离妄点了点铜盆:“不是给我的吗?”

  “是!”林寒忙把铜盆递给钟离妄,他微微偏头看着钟离妄,“仙尊,你开心点了吗?”

  “嗯?”钟离妄侧目看向林寒,“谁告诉你我不开心的?”

  “嗯……”林寒见钟离妄不承认,眯眼笑笑,也不戳破他,“是我想逗仙尊开心,那仙尊开心吗?”

  钟离妄轻笑一声,却不回答林寒的问题,只道:“明日还要练功,早些回去休息吧。”

  “哦。”林寒闷闷应了一声,拖着步子往屋里走,没走几步,突然回身看向钟离妄,和钟离妄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钟离妄目光幽深,看不出他的情绪,林寒愣了下,又笑开,他朝钟离妄挥挥手:“仙尊,我去睡了。”说完一蹦一跳的走了。

  很快就到了程老爷子五百岁大寿,这日一早,林寒正在练功,忽地听到有声音遥遥传来:“骄阳拜见仙尊。”

  听到这个名字,林寒愣了一下,不由想到了那个和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他的名字好像也叫骄阳,骄阳似火,是林家的骄傲,不像他,连姓名都不曾有。

  林寒不知道林骄阳是否在林家,只是乍一听到这个名字,莫名心慌。

  他只在幼时和林骄阳有过一面之缘,是一个骄纵跋扈的小孩,那日他的纸鸢落进了他的小院子,他爬上墙头来捡纸鸢,趾高气扬的让他把纸鸢给他送出来,可林寒哪里能出的了院子?

  林骄阳见林寒敢不听他的话,气极,结果意外从墙头摔落。

  那日,林寒的小院来了一群人,林寒从未见过那么多的人,他们团团围着林骄阳,各种关心讨好,然后他的父亲,林兆就来了。

  所有人为林兆让路,林兆疼惜的抱起林骄阳,看向角落的他,眼中满是憎恶,后来,他被人用鞭子抽了一顿,因为他冲撞了林家的小少爷,可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林骄阳像一团光,所有人都爱围着他,林寒在他周围,注定是被忽视,被厌弃的那一个。

  “怎么了?”感觉到林寒情绪的变化,钟离妄低声问。

  林寒摇头,又专注于修炼,等了好一会儿见钟离妄依旧端坐在石桌前,不曾有半分回应,没忍住问道:“仙尊,有人要见你。”

  钟离妄虚点了林寒两下:“时间还早,不急,你专心练功。”

  “哦。”林寒应了一声,却怎么都静不下心。

  钟离妄见状,叹了口气:“罢了,既然静不下来,便休息一会儿吧。”

  “哦。”

  林寒坐到钟离妄身边,钟离妄给他倒了杯茶,他摩挲着茶杯不喝,坐在石凳上更是动来动去。

  钟离妄也不着急问,只悠然品茶,林寒不是能藏得住话的人,果然,没等一会儿,林寒就问:“仙尊,那个‘骄阳’是什么人啊?”

  林寒害怕此骄阳就是彼骄阳,他只有仙尊,他害怕仙尊被抢走。

  钟离妄淡然道:“无关紧要之人,不必管他。”

  “哦。”林寒稍稍松了口气,趴在桌上小口喝茶,没一会儿,那道声音再次传来:“骄阳拜见仙尊。”

  林寒偷偷看了钟离妄一眼,见钟离妄没什么反应,又问:“仙尊,不让他上来吗?”

  钟离妄好笑地看着林寒:“你想他上来?”

  钟离妄不喜被人打扰,将林骄阳接来后便安排在了闻广身边,由闻广教习他修真法门。

  起先钟离妄还关注过林骄阳的进度,几次后便不再关注了。

  林骄阳天赋一般,整个人最优秀的便是那至阳之体,若非天命所归,他也不会选了林骄阳,更不会别无他法接来林寒。

  不过……钟离妄轻扬着唇角,林寒乖巧活泼,又会讨人欢心,钟离妄并不后悔接来林寒,他甚至有些庆幸接来林寒。

  林寒听钟离妄这么问,有些迟疑,他私心里不想那个叫做“骄阳”的人上来,可仙尊才是这里的主人,那个“骄阳”亦是来拜见仙尊的,他又有什么资格阻止他上来呢?

  林寒恹恹道:

  “他是来找仙尊的。”

  “这次我允你做主,不过,我要听实话。”钟离妄道。

  林寒坐直了身子,偷偷看了钟离妄一眼,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不想。”

  钟离妄道:“那便不让他上来。”

  林寒觉得开心了一点,又活跃起来:“仙尊,你觉得那个‘骄阳’如何?”

  钟离妄道:“性子不好,天资一般。”

  “嘿嘿。”林寒听钟离妄这么说,又开心了一点,他凑到钟离妄跟前,又问,“那我呢?我如何?”

  “你?”钟离妄看着林寒那张生动的小脸儿,无数夸赞的词在脑中流转过后,最终说出来的只有三个字,“你很好。”

  林寒等了半天只等了这个一个回答,顿时不满意了,他急道:“就这个?没了吗?”

  “嗯,没了。”钟离妄道。

  “可你说那个‘骄阳’说了八个字,说我只说了三个字。”林寒委屈的撇着嘴。

  钟离妄不由自主抬手揉上林寒脑袋:“你很好,哪都好。”

  钟离妄的手依然冰凉,却让林寒头昏脑涨,林寒呆呆看着钟离妄,半晌才眨了一下眼:“啊……”

  钟离妄收回手,缓缓将手指蜷起:“我该走了,这几日你在家好好练功,绝不可以倦怠。”

  “你要去哪?”林寒瞬间清明。

  过去林寒常常一个人,他会用各种的方法给自己排解寂寞。

  自打搬到玉琼居,每日和钟离妄相伴,林寒已经很久没有独处过了,他不想一个人。

  “程老爷子大寿,我去为他祝寿,会早些回来。”钟离妄道。

  “可以带我去吗?我就跟在你身边,不乱跑,也不乱说话。”林寒小心翼翼开口。

  钟离妄看着林寒可怜巴巴的眼神,险些心软松口,可程老爷子请帖已经言明带林骄阳去,钟离妄并不想林寒和林骄阳碰面。

  “乖,我很快回来。”

  林寒不说话,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钟离妄身后,像条摆不脱的小尾巴,他一直把钟离妄送到云雾前。

  “不可再往前了。”

  林骄阳就在云雾前,钟离妄拦下林寒,不让他再送。

  “哦。”林寒停在原地,看着钟离妄的身影在面前消失,又忍不住探出云雾去看。

  钟离妄已经踏上宝剑,他身旁跟着一个少年,少年穿了一身华贵绣金红衣,周身满是自信的气度,朝阳一般的人,竟然真的是林骄阳。

  他和林骄阳虽是一母同胞,却长得不甚相像,他微如尘埃,林骄阳灿若骄阳,见过他一次就足以让人印象深刻,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林寒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林寒看着林骄阳踏上钟离妄的剑,尽管他们之间隔了一段距离,尽管连接他们的只是一根树枝,可林寒却还是难受得不得了。

  他的胸口胀满,像是有什么堵着,他扭过头,踏着玉阶快步走向玉琼居。

  站在院子里,林寒深吸了口气,心口还是难受,索性一头扎进梨树林里练剑。

  剑光在林中闪动,起先林寒练的还有些章法,渐渐地剑招越来越快,竟由不得他控制了。

  林寒从未遇过这样的情况,顿时慌了手脚,他想要停下来,却怎么都停不下来。

  梨树林消失了,玉琼居也消失了,林寒眼前一片赤红,他疯了似的劈砍那片红,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接着林寒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腰间白虹突然震颤,钟离妄摁住白虹,却觉那震颤更加厉害。

  白虹和紫气有感应,白虹有此反应,怕是林寒出事了。

  长剑骤然降落,林骄阳惊呼一声:“仙尊,我们还没到。”

  钟离妄紧抿着嘴,待落下后,丢给林骄阳一袋灵石:“你自行去程家,我还有事。”说罢,再次踏上飞剑,急急往青梧峰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