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寄雨毫不在意, 那些粗鄙的、下流的东西,向来不入她的眼睛。

  然而高阳长公主舔着干涩的嘴唇,缓缓地将那卷画轴铺平了, 她断定这幅画不落俗套, 任何人只要看一眼都会不自觉沉沦其中。

  “国师大人, 你不要误会,我并非那等焚琴煮鹤的人,我拿出来的东西,绝非俗物。”高阳长公主说, “你看一眼,我保证你的目光会不能移开。”

  元寄雨对此毫无兴趣, 但拗不过高阳长公主,她的目光扫过画纸,然而, 只一眼, 她的呼吸立刻停滞住了。

  高阳长公主一脸得意, 她很快注意到元寄雨瞪大的眼睛和颤动的睫毛,她很高兴自己的品位被国师所肯定。

  眼见元寄雨的手颤巍巍即将摸上画中美人的面庞, 高阳长公主忙出声制止, 将画卷了起来。

  “国师大人, 说好了的,只看一眼。”高阳暗笑,“而且,这般摸上去,我只怕唐突了画里的美人。”

  元寄雨不仅手在颤动, 太阳穴附近的血管也在突突地跳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我早说过的, 这画是宝贝。”高阳长公主眉头挑起,话语中尽是炫耀。

  “这女子……”元寄雨没有办法说出完整的话来。

  桌下,元寄雨藏在宽大道袍中的手紧握,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攥住,手背上凸起青紫色的血管来。

  元寄雨知道卞雪意被留在驿站之中,她只以为等两日,便能和卞雪意团聚,谁知……谁知……

  “这女子是嘉世郡主带回来的,不知道是什么身份,我看她们过从甚密、情意绵绵,这女子八成是嘉世郡主的外室。”高阳长公主说,“我倒是有心摘花,但你也知道的……”

  “知道什么?”元寄雨听得到自己的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只是这一切,高阳长公主一点也没有察觉。

  高阳说:“嘉世郡主那小女子十分难缠,手段又是毒辣,我还真有几分忌惮她,所以没敢折花,只是借那女子的美貌一用。这裸着的身子,是我夜间心有感应梦到的,只是,仙女的身子到底如何,这却是我无从查证的事情了。”

  元寄雨再说不出话来,她几乎把一口牙给咬碎了,只是面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不叫高阳察觉出异常。

  “这次,嘉世郡主动手推我,我倒正好借机做个文章,叫人向女君进言,说嘉世郡主功高盖主、恃宠而骄,说不定能一举将她扳倒,”高阳说,“到时,莫说一个乡下丫头,就算是真的洛水仙子来了,有哪能逃出我的掌心?”

  说完,高阳放声狞笑起来。

  笑完,高阳终于注意到元寄雨的脸色不对了,她拍拍元寄雨的肩膀坐了过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哦?”元寄雨的眼眸抬起,香炉里飘散的一缕青烟恰像一层薄雾从她面前飘过,为她的面容遮上了一层面纱。

  “我知道国师大人你也喜欢上了这女子,可惜啊!”高阳长公主笑出声来。

  元寄雨不能再忍受与她共处一室,将高阳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推下去,高喊一声:“送客。”

  门口的小童闻声赶来,将门大敞开来。

  “国师大人,你一向清心寡欲,这是被我戳中心事了吧!才这样气急!不要紧,我不在你面前炫耀这画了,我去找真正懂的行家来鉴赏。”

  高阳长公主起身离去,即便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浓密的竹林之中,但她的笑声依然不住地回荡。

  元寄雨感到一阵恶寒,胃里止不住地翻涌。

  那个蠢女人刚才说什么?

  她说要把这画拿给其他人看是吗?

  元寄雨的眼眸沉了下去。

  难怪高阳长公主莫名被完颜玉从汉白玉的高台上推了下去。

  如今一看,完颜玉是相当克制了。

  元寄雨示意小童走过来,附在她耳边道:“给女君炼丹用的人心没有了。”

  小童意会:“小的这就去取。”

  ——————

  月上梢头,卞雪意翻来覆去睡不着。

  莫听还坐在屋外不停地吃。

  全都是完颜玉差人送来的各色点心,不仅好吃,样式也好看。

  卞雪意没胃口,全进莫听的嘴巴里了。

  莫听也不想吃的,她不喜欢完颜玉,她看得出完颜玉对自家主子的眼神不正,可是到底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很快就没能抵挡住点心的诱惑。

  “莫听,夜深了。别吃太多,小心撑得睡不下。”卞雪意好心提醒莫听一句。

  谁料,莫听没有回应。

  莫听对卞雪意,向来事事有回应。

  不应该此刻一点动静也没有。

  卞雪意警觉地坐起身来。

  屋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

  屋外月上中天,向天地之间洒着清辉。

  卞雪意望见一个瘦长的人影忽地映照在门上。

  莫听就歪歪斜斜地倒在那人脚边,那人似乎抬手垫在莫听脑袋下,不叫她猛地撞倒在地。

  卞雪意刚要惊呼,忽地门打开,一阵狂风扫过,一根手指竖在她嘴边,将她的惊呼压了下去。

  黑夜中,卞雪意看清了那人面上的面具,认出来人是小乙,于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jsg不会声张。

  小乙见状,这才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她仿佛已经能融入夜色之中,走动全无声息。

  卞雪意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站起身来,她看见一道瘦长的白色身影站立在屏风前。

  卞雪意绕过屏风,看到一个披着滚兔毛边披风、戴着兜帽的人站在她面前。

  卞雪意心里隐约猜出来来人是谁,她有些激动,伸出雪白修长的手,将兜帽摘下,于是见到了藏在帽子之下的瀑布一般的乌黑长发,还有一双因为见到她而闪闪发亮的眼睛。

  “姐姐。”

  “郡主。”

  完颜玉一头扎进卞雪意的怀中,而卞雪意也伸出手将完颜玉环抱在自己的怀中。

  直到卞雪意察觉到完颜玉冰凉柔软的发丝已经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时,卞雪意才发觉,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对完颜玉的好已经成为了刻入骨髓的一种习惯。

  不自觉地接受了完颜玉不设限的接触。

  无意识地开始关心起完颜玉。

  卞雪意忽地记起自己惦念的事情,问完颜玉:“郡主殿下,你是怎么进来的?”

  “此处有暗道。”完颜玉说,“其实,我被女君陛下禁足了,不能出郡主府,但是,我等不及了,我想念你,所以我就偷偷溜出来了。”

  “被女君陛下惩罚?因为何事呢?”

  卞雪意有些惊讶,她来到这里,是听婢女们说过女君对完颜玉的偏爱,因此好奇又担心,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让女君责罚完颜玉。

  “一些微不足道的惩戒,不必放在心上。”完颜玉说。

  然而,卞雪意握紧完颜玉的手,察觉对方似乎清减不少,而且身子在不住地发着抖。

  “郡主,你身子还好吗?”

  卞雪意关怀的话语被完颜玉听在耳中,犹如一阵微风拂动湖面,更像一缕阳光照过万年冰川的积蓄。

  完颜玉握紧了卞雪意的手,从没有人这样地关心过她。

  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即便为她身受同心蛊噬咬之苦有何妨?

  即便身体上还隐隐地有些疼痛传来,提醒她那晚做下的荒唐事,在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情况下,她跟姐姐做尽了亲密的事情,所有的肌肤相贴,所有的轻声呢喃,还有那隐秘的快乐。

  手指在掌心里摩挲画圈。

  卞雪意心里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

  那画面是如此真切,真切到她能看清每一处细节。

  可是,卞雪意从不记得自己做过那样的事情。

  那样的亵渎与被亵渎的事情。

  “姐姐,我是病了,你便是医我的药。”

  说完,完颜玉将卞雪意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要她感受自己的心脏是如何地为她而跳动。

  “姐姐,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完颜玉说完,便转头吻了上去。

  冰凉柔软的唇印在卞雪意温暖的唇上。

  两具身体,呼吸的秩序在一瞬间瓦解。

  卞雪意脑袋一阵嗡鸣。

  一种对美的渴望和占有的欲望冲击着她的头脑。

  那些脑海中荒唐的念头不住地下坠。

  等卞雪意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经丈量出了完颜玉的腰有多纤细。

  卞雪意一把地推开完颜玉,头上涔涔地冒出汗来,完颜玉对自己这样的好,可自己怎么会想要和完颜玉做那样的事情?

  这样一个明月清风般的人物,自己怎可生出那等念头?

  “姐姐?”完颜玉瞬间被推开,有些不敢相信,她轻唤一声,像幼猫一般,眼睛里竟泛出蓝膜一般奇异的色彩,或许那是盈盈的泪水。

  任何人在已经决定完全交付自己的身体时,却受到这样的对待,多少都是有些难以置信的。

  “我……”望见完颜玉受伤的眼神,卞雪意的心也针扎一般难受,她脑海中无数个念头在搏斗,可终究敌不过一个:她不想伤害完颜玉。

  “我明白了。”

  完颜玉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将松散的扣子,一颗颗扣好,修长白皙的手抖得愈发厉害。

  “你心里,终究是只有你的元姐姐。”

  双手沾满鲜血的我,在你心里,怎么比得上你青梅竹马、仙风道骨的元寄雨。

  权力是一道极好的护身符,用它保护身边人的时候,不免地沾染了血腥气,洗不掉的。

  完颜玉面无表情,甚至还微微地带着笑容。

  但是,一颗泪珠,从她左眼滚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