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听是知道自家主子跟完颜玉之间的纠葛的, 从前对完颜玉撒过的谎、下过的毒,她都知道。

  完颜玉来做什么?

  身居高位者,应该是没有体会过欺骗和背叛的滋味吧?

  贵为嘉世郡主, 完颜玉会如何惩治自家主子?

  皇室中人处死一个人是否比碾死一只蚂蚁更加轻而易举?

  莫听不敢想, 她怕, 怕得要命,一个乡下丫头,给人做丫鬟的,这辈子哪里能跟郡主说得上话?

  可是, 如果郡主要伤害的是主子的话,那莫听便又什么都不怕了。

  “郡主, 之前的事情,是我的错,是我怂恿主子那么做的, 请您不要责怪她!要怪的话, 都是我一个人的……”

  不等莫听说完, 站在她牢房前的军士已经拔出手中的剑,准备打开牢房向她走去。

  完颜玉闻声, 扭头望了一眼, 她的眼神彬冰冷而又倨傲, 深不可测的眼眸中写满了心思。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莫听忽地感觉这双眼睛把自己看透了,自己的窘迫、自卑和无知,被一眼扫尽了,那冰冷的浅棕色眸子, 暗中的威压,让莫听瞬间石化, 楞在了原地。

  完颜玉微微抬手,军士懂了她的意思,最终还是放过了莫听。

  莫听低下头,像牢房中的其他人一样,低头看着脚边潮湿的秸秆,不敢再直视郡主凤颜。

  完颜玉走进关押卞雪意的牢房,示意军士背过身去。

  卞雪意隐约察觉到地上微微的震动,她知道,约莫是有人来了,但因为眼睛被蒙、耳朵被封,她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要对她怎么样。

  卞雪意只知道那人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来人跟卞雪意差不多高,因为卞雪意感觉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从自己脸上拂过。

  对方就这样地站在那里,静静地凝望,并不做其他的动作,这也让卞雪意的一颗心被提起来,全身达到紧绷且敏感的状态,身边的一点儿风吹草动她都感受得到。

  卞雪意以为自己会面对的是突然刺入身体的刑具,就像jsg之前在地牢里见过的那样,她屏住呼吸,做好了准备,提防着自己因为疼痛而喊出声来。

  但是,令她意外的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

  一个冰凉的东西按在了卞雪意腰腹的位置。

  她浑身的寒毛战栗起来。

  冰凉的东西顺着她腰腹的位置向上走,划过她的脖颈,最终落在她的唇上,捏起了她的唇珠。

  完颜玉来之前,脑子里全是乱的,杀,不杀,她选不出来。

  但一见到卞雪意,她瞬间就有了答案,不杀,但不放。

  这一具无瑕的身体里面装着的究竟是怎样的魂灵?

  完颜玉总觉得人心很蠢,大多数人就先秋奈帝姬那般,为世俗的欲望所裹挟,可是,卞雪意这样的人,她却是第一次遇到。

  好美的一具躯体,躯体承载着一个无私的意志。

  姐姐,你可以对任何人都善良,那为什么对我不行?

  完颜玉想着想着,手就不自觉地放到了卞雪意的腰腹之上,感受到对方的恐惧,这令她兴奋。

  恐惧,是可以预测的行为。

  手指顺着腰腹一路向上。

  卞雪意穿的胡姬舞衣,上衣短小,这让完颜玉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手从她双/乳之间划过,她也清晰地感受到身下这具躯体轻微的颤动,是恐惧,更是羞耻。

  完颜玉是女君的手套,所有女君不便出面的事,都由她完成,因此她精于刑训。

  此时若一把扯下受刑者的衣服,将极大地摧毁受刑者的尊严和全部的人格。

  但,完颜玉没有那么做,她依然愿意相信卞雪意和旁人不一样,她不愿意把这套玩弄人心的计谋用在卞雪意的身上。

  松开手。

  完颜玉叫人拿来食盒。

  食盒一开,卞雪意就闻到了里面的香味,有肉包子的香味,还有些甜腻腻的点心。

  卞雪意看不到面前是何人,但心里在想:我踏入牢房,被绑成这样子,应该是重刑犯了,这或许是一顿断头饭也未可知。

  如果这是自己在人世间最后动用味蕾的机会,那不应浪费。

  来人拈起肉包,肉的香味近了。

  卞雪意张开嘴唇,轻轻一咬,肉包的香味好似瞬间流进五脏六腑中,汁液在唇中爆开来。

  对于饿了一天的卞雪意来说,这绝对是无法抵抗的。

  于是,她又长大了嘴巴,想要再咬一大口,一口把剩下的包子吃进去。

  可是,她没有想过的是,这是秋奈帝姬从京城带来的皇家御厨做的包子,精致小巧,哪有外面卖的那么大。

  卞雪意再一咬,不仅咬到了包子,还咬到了来人的手,她便不敢再下嘴了。

  “嘶——”完颜玉没有痛觉,但她只是想骗骗卞雪意,于是假装被咬疼了。

  但她的声音只是惊得军士们回头看,卞雪意却没有任何反应。

  完颜玉回过神来,卞雪意的耳朵被封住了,怎么会听得到?

  完颜玉牵动嘴唇,露出一抹苦笑,想不到,终有一天,自己用了这等拙劣的把戏,更想不到的是,自己拙劣的把戏没有迎来懂的听众。

  一个军士转身对完颜玉抱拳拱手:“郡主,属下方才听到您的声音,可是此女对您不利?如她有此举动,属下即刻将此女斩于剑下!”

  完颜玉只是抬眼看了看这军士,问:“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李重三。”

  “李重三,”完颜玉抬眼望向她,“我讲过的,不论发生任何事,都要背过身去。我讲的话,你没有听。”

  完颜玉说话的时候,语气淡淡,似乎没有责怪只是好意的提醒。

  然而,这李重三汗湿了一身,她不过是想在郡主面前出出风头,想让郡主对自己青眼有加,谁知,这郡主是如此的铁面无情。郡主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好像跟尸体说话没什么两样。

  李重三只关心一件事,自己会死吗?可是,面前舞姬刺杀郡主都没死,自己只不过犯了个小小的错误,应该没事的。

  “自己去领二十大板。”完颜玉说。

  李重三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是。”

  凭什么?凭什么领二十大板?二十大板下去,十天半个月不能下床,半条命交代出去了。

  那舞姬可是要毒杀嘉世郡主!舞姬都没死,还被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自己凭什么要领罚?

  李重三想不通,一个舞姬能跟自己比吗?

  李重三的下场,众人全都看到,因此心底里都记住了,不管一会儿里面发出什么声音,都不回头,不冲撞郡主,方能活得长久。

  卞雪意意识到自己咬了人后就立刻地张开嘴,呆呆地等着。

  肉包的汁液顺着微张的唇角流下。

  完颜玉下意识去摸帕子,才想到自己的帕子已经在许久之前送给卞雪意了。

  于是,她抬手,用手指擦去卞雪意唇角的汤汁。

  而后,她将手指送到了卞雪意唇边。

  那么冷的手,冷得像极寒天山上的雪,又似有似无地传来一阵冰冷桂花的香气。

  卞雪意也早猜出来了,来人是被她辜负过的嘉世郡主完颜玉。

  两个人也确实可以称得上知交,明明没有眼神的交汇,也没有言语的表达。

  可卞雪意偏偏就猜得出来完颜玉想让自己做什么。

  是这样吗?

  未免有些奇怪?

  完颜玉想要的,一向都有些奇怪。

  可是,这样做,真的好吗?

  完颜玉望着卞雪意伸出粉色的舌头,驯服地像她想的那般。

  猫的舌头上有小小的倒刺,舔舐起人的时候,感觉沙沙的。

  人的舌头上分明没有倒刺,可完颜玉却感到沙沙的树叶从自己头顶、手指、身上拂过一般。

  而后,卞雪意温顺地垂首,等待着完颜玉对自己的审判。

  完颜玉望着不说话的卞雪意,心底的火焰烧得更旺,倘若卞雪意大声求饶,那她正好当面地质问卞雪意一番。

  可是,卞雪意什么都没有说。

  这让完颜玉很郁闷,像是重重地挥出一拳,却打在棉花上一样,力道不大不小反弹了回来,怒气没有得到丝毫的宣泄。

  姐姐,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还是像之前一样无视我吗?

  你人站在我的面前,可是此刻,你脑海中装着的人是我吗?

  我希望你脑海里的人是我。

  至少,现在,这一瞬,应该是我。

  完颜玉上前,捧住了卞雪意的面颊,吻了上去,压在了那肖想已久的,温暖的、柔软的樱桃一样鲜红的唇上。

  卞雪意脑子里一阵嗡鸣,她本能地想要向后逃,但手脚皆被束缚住了,身子被绑在柱子上,哪有后退的空档?

  察觉卞雪意身子瞬间犹如雷击一般,完颜玉睁开眼睛,观察着尽在咫尺的卞雪意的面容。

  卞雪意蹙着眉。

  最终皱起的眉头一点点平复了下去。

  细细地品尝,心头重现当日的甜蜜。

  那蜜糖一样的甜中夹杂着黄连一样的苦,是欺骗之苦,是背叛之苦,是下毒之苦。

  完颜玉终于又再一次地将那滋味仔仔细细地品尝过了,心内的怨气也才像潮水一样退去。

  潮水是涨了又退,涨了又退,反反复复。

  完颜玉的恨也是一样。

  等她最终平息了怒火松开卞雪意的时候,两人的唇不再亲密,发出一声“啵”的声音,像是尘封多年的老酒被掀开盖子的那种声音。

  完颜玉退后两步,望着自己的杰作。

  卞雪意的面颊两侧还留着完颜玉手指压过的痕迹。

  而卞雪意的那双薄唇已经微微地肿了起来,不过樱桃的光泽倒是越发地诱人了。

  还是很甜,但比起当日,终究差了一点,许是两颗心之间终究有了裂隙,再达不到那样的“色授魂与”。

  完颜玉命人进来,将卞雪意松了绑,卸下了镣铐,取下了眼罩,将堵耳朵的东西都清理了。

  卞雪意跌坐在完颜玉的脚边,没办法抬眼看她。

  在完颜玉对她做过这样的事后。

  完颜玉也不敢看卞雪意的眼睛,刚才的心流已经结束了,她害怕在卞雪意的眼中看到别人。

  完颜玉转过身去,背对着卞雪意,白衣如雪,语气冰冷。

  “手帕还我,我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