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萌生过许多可怕又疯狂的想法，譬如在开阳元神不稳时就此废了他的灵脉、夺去他的金丹，让他沦为一个鬼魅，堕入魔道……如此我便可以将他掳到魔界去。
我想将他囚在那里，我想在无妄谷中建鬼宫，让开阳永世不能离开，与我长相厮守……
觉醒的大妖拥有对魔息极强的掌控能力，开阳又在重伤之际，若我此刻想要一掌震断开阳的灵脉、剜走他的金丹，真是易如反掌。
我犹豫了很久很久，久到在我不经意间，竟已将利爪伸了出来，爪尖冷戾的弧光在烛火下闪动。有一种声音在冥冥之中催促我：
——玉孤辰，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么？
不、不是！
——真的么？你不想么？
不——！
……
百转千回，一念神魔。
我承认，我终究是个六根不净的妖！
我划破了开阳的皮肤，殷红的血液顿时如注流出。这血腥味让我兴奋不已，所有感官都在叫嚣着、渴望着，连同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沸腾！
意识深处的某种恶念，正在无声无息觉醒。
但最后一刻，我还是停住了手。
……
我爱他。
可他该是自由的。
.
辞别太阴娘娘之后，有月余，我都窝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理清楚这三生的记忆，实在太艰难了。我还要去接受开阳擅自篡改的那部分劫数，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都历历在目。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我的焦躁、愤恨、无奈、失落……甚至相思都无从发泄。
因为开阳的脑袋空空如也。除了结局难平的第一世，他什么也不记得。
一个月后我才终于强自打起精神，因着要去鬼都找冥帝核对新升仙官的前世功德，迫不得已旧地重游。
酆都鬼城，阴戾诡谲，飞檐脊兽一切风景如旧。无数魑魅魍魉往来其中，他们忙着赎清业障，以求轮回转世。
而我，却是这熙熙攘攘的鬼城中唯一的闲人。
我的公差一早就完了，可我迟迟徘徊在酆都，并未返回天庭。最后不知被何种力量所引，我一路往东，直到轮回隧道前。好似这里还会有一个昏迷的人，他周身缠绕着有特殊符文的锁链，在十殿阎罗八方鬼差的押解之下，被迫弯折他高傲的膝盖。他两膝点地，跪在那里“听”天帝降旨……那拳头还是紧紧握住的。
我在轮回隧道前伫立良久，心中百感交集。情绪酝酿到最后，我很想大哭一场，可我一滴泪也落不下来，脑海中总盘旋着彼时开阳那虚弱而苍白的脸庞……
三生恍如一梦，醒时难续。
因果轮回，这一次换我来等开阳三千年，这于我而言实在太长了。我一想到开阳看向我时的目光中，早已没有了昔日的缱绻，我就感到心脏锥痛得难以呼吸。
……我必须找些事来做。
仅仅是公务，已经不能分散我的注意力了。
于是我决定要去修习法术。没有了妖核，我再也不可能掌控魔息，特殊的体质使我理所当然成了天庭当中仙法最为微末的斗宿星官。
因为在法会上我与太清天尊有过几面之缘，依稀记得他是个和蔼的老者。我便在九天三尊之中，选择拜在了德高望重的太清天尊门下。
太清天尊没有拒绝我，他收我入内门，又因着太子长琴的引荐信，太清天尊承诺传给我最高阶的术法。奈何我实在根骨愚劣，学起来分外费劲。就在我又一次考核失败时，太清天尊只是微微一笑，让我劳逸结合，给我安排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比如，让我去迎一批新的内门弟子，他们多数是上一批新飞升的仙官之中的佼佼者，根骨极佳，个个都是研习法术的好料子。
他们待我很是热络，大抵顾念着我虽然法术奇差无比，但至少掌握着他们晋升的重要权柄。一口一个“星君”的唤我，格外殷勤。
我忽然也就同自己和解了——人的命数都是公平的，有得必有所失。做神仙，大抵也有共通之处吧。
其中我注意到一名弟子，他相貌乍看平平无奇，实则五官排布很是耐看，眉眼间总有一股风流气宇。更重要的是，他根骨极佳，每每总能得到太清天尊的夸赞。
我能觉察得出来，太清天尊对这名弟子也格外满意，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十分慈爱，言语亦亲切熟稔，仿佛他们早已有了数千年的缘分了。
可这位弟子或许仗着自己法术卓群，看人总有些清高，尤其不爱阿谀巴结我这名斗宿星官。每次见我，他都只是目光冷冷扫过我，默默一揖就转身离开。这本无可厚非，可他却又在不经意间悄悄窥视我的一言一行。我前一日在闲谈的之中，但凡说过有什么喜爱之物， 他次日必定头一个双手奉上，送完东西便走，绝不拖泥带水。
他奇怪的举动愈发引起了我好奇，我暗地里总在猜测，他是哪里升上来的，又有什么事求我。私下里几经周折之后，我终于打听到了他的名讳，唤作“仇煜”。
这名字熟悉却又陌生，我翻遍了新升仙官的名册，仍旧查无此人。我只得在与太清天尊闲聊时无意间提起仇煜，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可太清天尊到底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他对我的小九九仿佛了若指掌，一点儿也不愿意透露这名神秘弟子“仇煜”的身份渊源。倒是让仇煜时常教我修习法术。有了他的指点，我也比从前强了些。
数月过去，落昀山进入梅雨时节，烟雨霏微。
按照天尊的教诲，我们修习道法，不该总使用法术来避开应有的修行。因此，即便是降雨的日子，也有许多弟子都执伞行走于道观前的青阶之下。
而我早已破罐破摔，深知自己那一点儿可怜巴巴的根骨，即便再怎么潜心修行，也精进不了多少。法术上唯有寻找一些邪诡窍门，方可突破。好在我那把承影剑不避主人是神是魔，还凝聚有十足的煞气，用起来得心应手。
为了偷懒，我便使了个避雨诀，从人烟稀少处快步经行，打算绕路御剑上山。
我刚召来承影剑，便见到一道白光闪动而过。
有人在御剑！
然而这人却不是御剑上山，而是御剑往山谷方向去的。
只是瞬间功夫，一种直觉在催促我想起了山谷里的那一处小木屋。那里有我与开阳从前生活过的痕迹。我怔在原地越想越是疑惑，难道刚才那一道光，是……
我简直难以置信，毕竟开阳才又因着一些琐事被天帝支到魔界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落昀山呢。
心中虽然不信，但我还是追了过去。
御剑讲究敛息凝神，可我心绪不宁，自然脚程也慢，抵达山谷时一刻钟已经过去了。我不由嘲笑自己，方才那若是个贼人，早已席卷了财物逃出八百里远了。
一面自嘲，我一面走向那个小木屋。遥遥忽见柴扉翕动，竟见到开阳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连忙又靠近过去，想叫住他，可又为叫住他的理由而感到头痛——特地御剑追上来只是为了打个招呼，实在太过于奇怪了。
就在这时，青年施展避雨诀，漫步在小木屋前的青石板路上，踱过重重雨帘走向我。
随着他愈发趋近，我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面目，这也让我大失所望。
我高高悬着的心又重重跌下，我望着那一脸错愕的“开阳”，忍不住冷下了脸：
“仇煜，你怎么会在这里？”
仇煜走上前来，他看我的目光也极为疑惑，仿佛还在奇怪我怎么也在这里。
“路过，进屋避雨。”他轻声道。
雨水将要落在他身上时，都被奇异的力量强行扭转，往一旁而去了。望着他这完美的避雨诀，我顿时失笑。
“你怎么知道这处有一间小屋？”我清楚地记得，开阳是用仙法将他隐匿起来了，在小屋四周有重重迷雾，普通修习者无法破解，只有我与开阳知道如何可以走入其中。乃是有一句咒……
“凤凰于飞。”仇煜打断我的思绪，忽然道。
仇煜轻声说出这句话时，眼眸迷离不定，难有聚焦。仿佛他正在自己的回忆中正翻找着什么，却什么也找不到。
我根本无心理他，历历过往再度涌上心头。
……
那时我同他藏在小木屋中，生怕别人察觉到，我便在帏间低声问他：
“那些挑水的修士若是看到了我们，该怎么办？”
开阳自信一笑，他将我环入怀中，下巴抵在我头顶，“凤凰于飞。”他顿了顿，“没有这四字咒诀，他们便看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
我倍觉好笑，又心念微微一动，“为什么是这个四个字？”
开阳深深吸了口气，困得睁不开眼仍然回答了我的问题，“陈国有一男子，名唤‘田完’。田完娶妻之前，找人算卦。‘凤凰于飞’四个字是卦象所显，田完便兴高采烈回去同他妻子完婚了。”见我似懂非懂，仿佛要追究到底，开阳赶忙捂住我的眼睛，一面笑，一面含糊其辞，“睡吧。”
后来我闲来无事，翻了些闲书，才知晓，原来是一则轶事，大抵是讲陈国的田完在娶妻前卜卦，卦象显示他与妻子定当恩爱无比，并与在齐国生育后代。
那卦辞便是：凤凰于飞，和鸣锵锵，有妫之后，将育于姜。
……
仇煜讷讷地开口，却惹得我心烦无比：
“无意间念起这四个字，谁知，一间小木屋便现了出来……”
我莫名恼火起来，看也不看他，便警告道：
“这四个字不准再念！”
话毕我拂袖就走，依稀还能听到仇煜跟在我身后向我赔礼道歉的声音。
他或许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道歉。
.
入夜，落昀山中薄雾缭绕，绵绵细雨方停。
我毫无睡意，索性披衣起身，趁夜阑人静再度回到了山谷中。我面无表情地漫步在那条青石板小路上，周遭竹叶上都还沾着水珠，在隐约的月光下随风抖动。
我站定，忍住肺腑中的情绪，半晌才稳住语调，轻声地道：
“凤凰于飞。”
话音甫落，云开雾散，一座小木屋渐渐现了出来。我站在原地看了许久，想走进去，却又不敢。
那里面实在有太多回忆了，像一只一旦开启，便无法合上的木匣子。站了有不知多久，我还是敛去脚步，腾云掠入那小木屋当中。
一进门，便是一盏素麻屏风拦住内里榻上的风光，熟悉亲昵之感扑面而来。门口处依旧放着花架子，从前那木瓶子里日日都插有新鲜竹枝。矮几上摆着两只陶杯，仿佛在等待从前相对而坐的主人归来。
我绕过屏风走到里间，见到榻上那一方苍色的棉被还呈现着扭曲凌乱的模样，仿佛主人才走不久，随时都会再次回来。低头看去，地上掉有一只木簪，是开阳当初掉在这里的旧物。
他回到木屋里，便总是习惯性的一举将弟子服脱下来，乌木簪也随处乱扔，毫不顾忌。我常常替他收起来。可最后那日走得匆忙，大抵是没有收拾的。
我忍不住将他捡起来，犹豫着是收在榻前的矮柜中，还是带走。
便在这时，忽然屋外骤然有白光闪动，紧接着，一个闲适的脚步声渐渐接近了。
吱呀一声，门扉被推开。
我与来人猝不及防四目相对，俱是一愕。
沉默的对视持续了很久。
“开……武曲星君。”我打破这僵持的沉寂，“怎么有空来落昀山。”顺带将木簪往袖中藏了藏。
开阳凝望着我很久，仿佛想从我的反应中得到什么答案——似乎也有什么事在困扰着他，他的眉目之间忧思颇重。他期待着我的解释。
然而，我对他只有沉默。
他环顾着屋内的陈设，看什么都格外好奇，可眼瞳里还是藏着稍纵即逝的茫然，“玉孤辰，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别的渊源么？”
我还是沉默。我很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可我又无从说起。几经辗转，我还是道：“或许吧，我也不清楚。”
开阳抓起矮几上的一个陶杯，细细地看，而后用指尖描摹着那粗糙的表面。可他并没有什么其余的反应，只是玩笑一般地说：
“这东西，做得也太糙了。一看就是哪个低阶修士的劣作。”
“……”
那是我们从前一起用黄泥做的，因着当初的我点化术并不精湛，导致那杯子便有些歪歪扭扭。
我感觉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七情六欲终于还是征服了我这具不死仙身。
良久，我终于掩饰不住脸上的失落，颓唐笑了一下：
“星君可是知道这屋子……从前是做什么用的？”
开阳又拿起另一只做工巧致的陶杯，将两者并在一起，优劣立现。他唇畔忽然露出了个玩味的笑容。
“不知。这屋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他没看我，还在把玩那一对陶杯，简直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了。
“是……偷欢之用。”
我闭上眼，深深地呼吸，同时缓步往门口方向走去，身上薄薄的白襕衫擦过开阳的衣袖。
他仍旧在环顾屋内的陈设。
“我和你么？”他没有回头，却问。
闻言我哑然笑了笑，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却在这时转身，一步一步走向我：
“我擅离职守……星君不会记我一过吧。”
我轻声冷哼：“那你乔扮成老实巴交又根骨极佳的‘小师弟’仇煜，偷偷跑到落昀山上‘学艺’，还破了我的阵法，佯装是无意为之，就打算让我放过你吗？”
开阳从我身后伸来一只手，托着那个丑陋的陶杯：“师兄，这奇差无比的点化术……莫非是出自你手？”
我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谁知是嘲笑我的法术。
“不关你的事。”
他绕至我身前，拦在门口：“你知道为什么是仇煜么？”
我略沉吟，并未立刻想明白，但一个答案已经隐隐浮现。
他很贴心为我解答：“求玉。”
青年身材高挑，立在门口已然拦住了许多并不清明的霜色。他的容貌隐在其中，让人无可捉摸。
“星君今晚留宿此地，权当是我给星君赔罪了，届时考功录上，劳请星君少记我一笔。”他靠近过来，佯作认真地道，“这买卖，你不亏。”
“这是自荐枕席么？”我移开了目光，不去看他，“我不记你的过便是，你也没必要做到这个份儿上。”
听到此话，开阳脸色微微一变，“若我非要做呢？”
我轻笑，“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未落，余下的语句被开阳用唇封在口中，只剩下含混未尽的字音辗转喉间。开阳啪的一声顺手带上门、落闩，一切行云流水。
我们踉跄着跌在那张陈旧的床榻上，呼吸之间，还能闻到那一张苍色的薄被子有点的落尘的味道，但我们都没有去在意这个细节。
两副躯体都在升温，再升温，蒸腾着衣物上原本沾染着的檀香——开阳显然也才从太清天尊的房里出来，这股淡若烟波的檀香气，几个月来我再熟悉不过了。
隐忍多时的坚硬在黑暗中无声闯荡，像一把孤勇的利剑，破开从前熟悉的躯体时连同姿势都是那样相似。
熟悉的痛感很快传递上来，一想到开阳很久之前并非如此，便觉这场欢爱又是如同酷刑一般，我在很渴求他的同时，又倍感痛苦。我很怀恋当初炙热的爱意，却又时时刻刻都在担惊受怕， 总希望开阳可以爱我少一点，爱我更长久一点。
现如今他或许已经做到了，可我还是觉得格外失落，总会去想——他变了。
贪心不足蛇吞象，这大抵是苦恼的根源。
.
开阳在落昀山并没有逗留太久，我们度过了一段暧昧不清的时光。但很快又因着各自有公差，再次别过了。若再次落得清闲，我们又便默契地去落昀山相会。
期间他总幻化做仇煜来寻我，我们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在研习道法。除却那一晚，也并无太多出格的事。另有一次是开阳为我庆贺寿辰，不自觉吃了几杯酒。醉中他不知今夕何年，却总说起从前在凡间，我与他明明是生辰相近，却因着身份有别，只差八天而已，因此往往都是我为他过寿居多。他也自然而然也默认为邀我一同入宴，便也是给我过了寿。到我真正的寿诞那一天，却是无人问津的。
谈及此事，他道歉说他曾经很后悔，想我风雨飘摇着度过了二十三年光景，也只不过有一两次是他为我贺寿的。
他也想年年岁岁为我过寿，却总有这样那样的事耽搁了。
我忽就觉得，比起他没有记忆，这些琐事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了。
“我并没有怪过你。”我很肯定地说。
开阳摇头：“但我会怪我自己。”
也许是情念深动，那一夜我们做了很久，直到天边曦光微亮，才相拥睡去了。
三千年看似漫长，不过若是找了不少事情来做，倒也算是流年似水了。
我的法术大有精进，至少在诸位斗宿星官面前抬得起头。恰逢又一个百年，我去为我的母亲，也就是姝瑗大妖祭陵，却见到坟茔前搁着一个烧尽的火盆，里头白幡的梗芯才刚刚被熄灭，扭曲的焦黑一路延伸出来。
我便去拜见了冥帝，至少再度郑重谢过他当初对我与我母亲的救命之恩。
冥帝负手站在瀛海弱水之畔，对我的道谢不置可否。老半天过去，他才像是从一段旧事之中慢慢抽离，渐渐回了神，冷声道：
“不必言谢。本座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姝瑗而已。”
闻言我脸色稍僵，倒也笑了：“帝君说的是。”
沉寂持续了一阵子，他才重又开口，只是这时候语调已经和缓了许多，还温言提醒我道：
“再有三年，是酆都百鬼夜行的日子。”他掐指轻轻捻算，“算起来，自开阳重返天阙 归位之后，也该有三千年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
……日子愈近，我愈是数着过的，又怎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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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酆都百鬼夜行的前几日，我向开阳传信，邀他一同前往酆都鬼城。
我期待着他能在那个夜晚及时地恢复记忆——我准备了很多东西，然而最大的准备，莫过于万一他再也不会想起我们的种种，我也可以放下所有，欣然接受，并向他表明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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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于飞：
《诗经·大雅·卷阿》：“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
司马迁《史记·田敬仲完世家》： “是谓凤凰于蜚，和鸣锵锵。有妫之后，将育于姜。”
“凤凰于飞”后多形容夫妻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