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两人的状态都不太好。
裴文颂始终演不出周天伟拥有朋友的喜悦,他无法入戏,原本就面临挑战的陆燃星更是无法发挥。
刘平着急也没用,他知道演员的状态对拍戏的影响有多大,于是早早喊停,把两个人叫到身边,叮嘱道:“今天先这样,你俩回去好好休息,明天重新来。”
重新来,意味着这两天的拍摄布景都要作废。
陆燃星抿抿唇,他最怕给别人添麻烦,此时觉得很难堪,只能不停和刘平道歉。刘平却摆摆手安慰他,这种事情在拍戏过程中很常见,有时为了找感觉,停机一星期都是小事,只能说是之前的两人都太省心了。
“这几场戏是周天伟和朝朝的蜜月期,你们俩这几天多接触一下,把感觉找出来。”他招招手叫来副导演,“你们昨天去的那个公园,不是说风景不错吗?带文颂和燃星去看看。”
副导演:“是座山,刘导,叫‘情人坡’。”
陆燃星:“……是不是每个地方都有一个情人坡?”
裴文颂挑眉,“还有哪里有?”
“我们学校啊。”陆燃星道,“约会圣地。”
“管它什么山什么坡,你俩去玩玩,换换心情,明天再拍。”
陆燃星只好应下。
寒冬腊月,也不知道山上有什么好逛的,陆燃星回房间换了加厚的羽绒服羽绒裤和棉鞋,带上帽子围巾手套,出门时正巧遇到裴文颂推门出来。
他只穿了一件毛呢大衣。
两人对视半晌,都笑出声。
“山上应该挺冷的,裴哥你穿这些不行。”
“我没有棉服。”
“啊?怎么连这个都没准备?”陆燃星在心底又一次质疑刘子毅的专业性,跑回自己房间翻出一件落肩的羽绒服递给裴文颂,“这个是大版的,你应该能穿。不介意吧?”
裴文颂笑着接过来,“当然。”
换上温暖的羽绒棉服,鼻间都是陆燃星的味道,裴文颂原本低落的心情逐渐回温。
宋起元等在酒店门口,见他们出来,递给陆燃星一个双肩包,“给你们准备了热水和吃的,山上信号不好,别走小路,早去早回。”
陆燃星点点头,觉得自己的助理未免太过贴心,有空一定要和裴文颂说说,让刘子毅多向宋起元学习。
裴文颂抢先一步接过包拿在手里,“你们在山下等?”
“嗯,刘导建议你们两个独处。”宋起元顿了下,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测,冲陆燃星使了个眼色,加重语气说,“燃星,万事小心。”
陆燃星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他身上,自然没有收到他的提醒。
他在看裴文颂。
休闲装配上双肩包,让向来精英打扮的男人带上几分稚嫩。拉高的衣领压根挡不住他的帅气,裴文颂像是小说中成熟稳重的学霸师兄,一个回眸就能迷倒众生。
这人竟是什么打扮都魅力不减。
一路无言,到山下后,裴文颂和陆燃星顺着台阶往山上走。寒风凛冽,两个人都没有交谈,他们各自想着心事,并肩而行。
走到山顶的时候,陆燃星才知道为什么这么冷还有人上山。
在山坡背面,是一片树林,树上不是光秃秃的枝干,而是一条条彩带,下面拴着铃铛,风一过便沙沙作响。
漫山遍野的颜色,在这肃杀的冬日中,带来几分别样的风情。
他们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休息,裴文颂拿出保温杯递给他,又询问他要不要吃些东西。
“我不饿。”陆燃星摆摆手,“副导演跟我说这里有许愿树,我以为只有一颗,没想到这么壮观。”
裴文颂顿了下,“你有愿望吗??”
“没有。”
“不信这个?”
“不是。”陆燃星笑笑,“没什么想要的。”
这一世他已经拥有足够多,很圆满,无须再向谁请愿。
“今天很抱歉,我状态不好,连累你也跟着出来吹冷风。”裴文颂道。
陆燃星弯唇笑起来,“说什么呢?这可是放假哎!再说要论状态,我拖累你更多。”
山上的风消停了会儿,他们穿得厚,一时间察觉不到冷,便继续躲在背风处望天。
在大泽时,陆燃星最怕冬日里进山。他买不起新棉花做棉袄,更买不起成衣,手肘膝盖被冰的回不过弯。
他的第一件棉袄,还是裴文颂给他买的。
那是他们“成婚”后的第一个新年,裴文颂的双腿几乎痊愈,他们计划着要好好庆祝,于是一起去镇上的集市采购年货。
两人各自拿了二两银子,分头行动,汇合时陆燃星拎了满手的鸡鸭鱼肉,而裴文颂只带回一件棉衣。
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不是说买最想要的东西吗?”裴文颂将棉衣放在他怀里,接过他手中的吃食,“我最想让阿朝穿暖和些。”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陆燃星已经许久未曾想起过了。两世加在一起五十多年,很多场景自动被过滤掉,当他再次翻找出来时,似乎也无法回味到那一刻的心动感觉。
太久了,那些爱和遗憾,都太久了。
“裴哥,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裴文颂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有。”
“这样啊。”陆燃星露出点惊讶,“她一定是一个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姑娘吧?”
“差不多。”裴文颂回答。
除了性别。
“那为什么分开?”
“因为我不懂得珍惜。”裴文颂声音低低的,“我对他不好,所以他离开我了。”
这点陆燃星倒是没想到,他心目中的裴文颂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也很体贴周到,他还没见过他对什么人不好。
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他也没法评价,只是说:“那咱俩还挺像的。”
“我也对他不好。”陆燃星叹了口气,“所以他不要我了。”
裴文颂的手倏然收紧。
他下意识觉得,陆燃星说的应该不是跟自己的事。
难倒在他没有夺舍而来的这些日子里,陆燃星恋爱了?
“怎么可能呢?”裴文颂按捺住心底的酸涩,“你怎么可能对别人不好。”
明明傻到连自己这种人都会交付全部,怎么可能对谁不好?
“不是那种啦。”陆燃星吸了吸鼻子,“我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我的存在会阻碍他实现理想,所以他不要我了。”
裴文颂听到这里不由得气愤,他声音冰冷,“他想要什么?”
怎么可能有比陆燃星本身更重要的东西?
“我跟你说过啊。”陆燃星笑了下,似乎是在开玩笑,“他想要皇位。”
裴文颂的心仿佛被一双手狠狠攥住,又缓缓放开,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哈哈,开玩笑的。”大概是觉得自己说的事太匪夷所思,陆燃星被裴文颂的惊讶逗笑,伸出手拍了拍裴文颂的肩膀,“裴哥,你有时候真的挺好骗的。”
裴文颂弯了下嘴角。
原来没有别人,原来说的还是他。
他不能否认前世自己对权利的追求,那时的他已经疯魔了,坐上那个位子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事。
他想让所有人都仰望他,没有机会放弃他,却因此失去了由始至终坚定选择他的那个人。
“大泽早亡了。”裴文颂学习现代人的说法,“是他不懂珍惜,跟你没关系。”
“都过去啦。”陆燃星释然一笑,“时间过得越久,越觉得当初很多纠结都没必要。”
“人死不过黄土一捧,前尘往事便随之了断,我时常提及,最终难过的还是我一个人。”他呼出口气,“我调整好了,裴哥,你呢?”
裴文颂再次低下头,压回眼中的涩意。
他听不得陆燃星说“死”字,也见不得他这幅失落的模样。
这哪里是调整好了?分明还带着气藏着恨,无能为力罢了。
还不如就这样告诉陆燃星自己的身份,要道歉要解释,要撒气要报复,哪怕是要他裴文颂的命,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话就在嘴边,可最后一秒,他又退却了。
他不敢。
这来之不易的相守,没有隔阂的相伴,是他做梦都求不来的机会。
裴文颂只能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有什么烦心事?我记得你昨天状态还挺好的来着。”陆燃星望向他,眼神温柔,“我不是在打探你的隐私,裴哥。”
“我信你。”裴文颂站起来,背对着陆燃星,“没什么可说的,只要你开心,就好。”
声音随着风被吹得支离破碎,陆燃星没听清,绕到裴文颂身前问,“什么?”
“我说,抱一下。”裴文颂张开双臂,“燃星,可以抱一下吗?”
不是周天伟和朝朝,带着戏中的身份和感情,而是裴文颂在请求陆燃星给他一个拥抱。
这对于男生来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陆燃星早就把裴文颂当成朋友,于是张开手,环住了裴文颂。
只是他比裴文颂矮一点,看起来更像是裴文颂把他罩在了怀里。
“我想许个愿,燃星。”裴文颂靠近陆燃星耳边低声说。
耳朵是陆燃星身上最敏感的地方,他动了动脑袋,闷声问道:“什么愿?”
“明天的戏,我会吻你,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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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哥:不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