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结果和埃德文预想中的一样。

  加尔文最终选择了低头,或者说,同意了在他看来的“合作”。

  不过,埃德文没有立即给出命令,只是光明正大地给了他一个定位器。

  加尔文冷冷地盯着这个小东西:“我随时能扔掉它。”

  “你知道我就算不用它,也能追踪到你,对吧?”埃德文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捋了捋皱起的袖口,“我只是不想到时候还得浪费时间处理猫头鹰以外的问题。”

  加尔文:“……”

  达成了此行的目的,顺便还送出去了礼物,埃德文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说,直接快步离开了快餐厅。

  眼下蝙蝠侠的伤还没好,夜翼不在哥谭或是布鲁德海文,他又不想很没效率地一个个找上门。

  所以还得再等一段时间,才能两方通吃。

  埃德文骑着摩托,顺着来时的路一直开进下东区。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一个男人正提着个袋子站在路边。他见到来的人是埃德文,才稍微松口气。

  “上帝啊,你他妈……老板你总算来了。”男人连忙把袋子递过去,嘴里不停抱怨着,“说好的时间是十二点,老板你怎么现在才来?!刚刚我听到条子的动静了……操!差点以为被发现了!老板你确定这不是韦恩家的?虽然韦恩的儿子就算死了的那个好像都比这个……年纪大,但是,哈,那花花公子哥,有个小的也说不定啊!”

  埃德文接过袋子,拿出一卷纸钞扔过去:“你没看墓碑上的名字?”

  “看个屁。”

  男人拿到钱,态度一下子放肆了不少。他低头点了根烟,骂骂咧咧地说。

  “操,吓都吓死了,我他妈还有心思看这个?不过我发现一件事,那些土挺松的,你说是不是有人跟你一样变态,也挖过一次坟?而且你们还恰好挖的同一个?”

  埃德文没空跟他扯闲话,摆摆手:“走了,再见。”

  说完,他发动引擎一头冲进黑夜里。

  一眨眼的工夫,男人就只看到幽蓝色尾灯晃出的一长条光线。

  “……操!”

  男人抹了把脸上的灰,才缩着脖子驼着背转身离开。

  *

  七小时后,路易斯安那州。

  温特打着哈欠,慢悠悠地把车停在教堂旁边,正要下车,突然发现有个人杵在教堂门口的阴影里,孤零零的,像个幽灵。

  “……??”

  温特瞬间清醒了些,匆忙忙披上外套跳下车。

  自从四年前那起噩梦般的集体自杀事件后,这间教堂基本算是解散了,神父、修女还有一些被收留的孩子都死在了那天。

  因为当初的事件太诡异,直到现在,也没人接管这片教区。所以这间教堂,连带着这座城镇都渐渐地荒废下来没多少人居住了,周边的居民、甚至是黑邦都对这里有些犯怵。

  平时只有他和几个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朋友,偶尔回来打扫一下,难得也会住上两天,顺便扫个墓什么的。

  温特在看到人影的第一时间,以为对方是走错路的外地人,或是不听话,把这当鬼屋的小孩,便只想着把人赶走。

  然而当他走近,看清了对方的脸后,脚步突然一顿。

  不知怎么的,温特总觉得那张脸……他好像见过。

  “呃,不好意思,这里其实已经没有人管了。”

  听见温特的话,少年抬起头看过去。

  温特把少年看了个仔细,越发觉得眼熟。

  他按捺下疑惑,不太好意思地解释说:“如果想礼拜或是祈祷什么的,最好去隔壁镇上,那里有个大教堂,而且也不算远,不认识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怎么走。”

  埃德文的目光在他胸口的十字架项链上停留了一秒:“我想知道,我能不能在这个教堂的墓地埋一个人。”

  “——什么?!”

  温特诧异地低头看向埃德文手里的袋子。

  从袋子被撑出的形状来看,里面确实是个不大不小的……盒子。

  “但……这,”温特嘴巴尴尬地张合了两下,“流程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难道……是因为被其他教堂赶走了,所以才想着找个废弃的随便处理掉吗?

  温特忍不住这么猜想。

  埃德文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没什么所谓地表示:“没关系,不行的话就算了。”

  说完,他就准备离开,没有半点纠缠的意思。

  这倒是让温特有点弄不明白了。

  只是对方显然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会儿了,虽然要求奇怪了点,但人意外地很讲道理,这么赶人回去,怎么都不太合适。

  温特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总之……要先进来坐坐吗?你看上去好像在这站了很久。”

  说着,他打开了教堂的门。

  教堂里还算干净,只是有几面圣母玛利亚的花窗已经碎裂,裂口恰好是在面部,便显得整个画面十分诡异,像是被生生挖去了一块,连带着残存的头颅和肩颈都有些扭曲。

  昏暗的天光穿过裂口照射进来,在地上留下形状怪异的光斑。

  “啊……那个。”

  注意到埃德文的目光落点,温特有些无奈地解释,“前两天晚上有几个小崽子过来被吓到了,结果……你也看到了,他们的破坏力总是很惊人。”

  埃德文随意地应了一声,跟在温特身后,踩过一地光斑,来到最排的弥撒祷告用的长椅前。

  见埃德文把骨灰盒很随意地往长椅上一放,温特表情古怪了一瞬。

  他倚着圣餐台,有点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说:“总之,能先说一说具体情况吗,如果可以的话。”

  “没什么特别的,”埃德文表情寡淡,语调也没什么波澜,“只不过前几天他的坟墓被挖了,虽然之后有个有钱的好心人把他埋了回去,但我觉得还是不太安全,而且……他也不一定想被埋回那里。”

  “额……”温特迟疑了一会儿,问,“他是你朋友?”

  “不,我们不认识。”埃德文否定道。

  上帝啊,这可真够奇怪的——不管是在盒子里的,还是拿着盒子的那个。

  温特心想。

  “倒……也不是不可以,”温特目光虚了虚,言不由衷地说,“我是说,如果他的家人不介意的话……”

  埃德文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家伙的打算,扯了扯嘴角,坏心眼地说:“所以我在等你。”

  “什么?!我?!”

  温特一下子站直了。他惊讶地看了看那个骨灰盒,又看了看埃德文。

  “你可能认错人了,我、我……”

  他磕磕绊绊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是孤儿,我知道。”埃德文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打断道,“你在监狱里出生,被温特神父偷偷带出来,父母没几个月就死在监狱里。你后来跟着神父长大,还跟着改了姓氏。”

  “他没有收养你,却也差不多了。”

  “额……是的。”温特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几分茫然来,“所以你知道的那么清楚,是我的什么……亲戚吗?”

  “不,”埃德文说,“我们没有关系。”

  顿了顿,他拍了拍骨灰盒,补充道:“不过他有。他的姓氏是克雷茨,你或许有印象?”

  温特皱着眉细想。

  “是神父的……”

  埃德文直接给出答案:“他是温特神父的外甥。”

  温特“啊”了一声,带着点傻气。

  “那,那你跟我来吧……”

  他带着埃德文来到教堂后的墓地。

  墓地这边杂草丛生,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打理过了。

  “就是这里,如果……不介意的话。”

  温特实在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心情不由地烦躁起来。

  “其实我觉得,真的没必要多此一举埋这里来……真的没什么必要。而且他父母也葬在那里吧……?”

  “他不喜欢哥谭。”

  埃德文扫了一眼这里,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哥谭……?上帝啊,哥谭。”

  温特一下子理解了。

  他烦恼地挠了挠脖子,想了好一会儿才做出决定。

  “好吧……行,我会帮他举办葬礼的。虽然可能……不太正规。他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名字。”

  “啊?”

  “他的母亲没有给他名字,你帮他想一个吧。”埃德文平淡地说。

  温特一下子傻眼了。

  居然还能这样的吗?!

  “你确定吗?你不是说你不认识他吗?为什么……”他的一连串质问还没说完,就被埃德文冷淡的反应尽数堵在喉口。

  温特其实没觉得埃德文在骗他,甚至可以说,他直觉感觉到了少年的一些……真实存在的善意。

  以至于让他觉得,这个时候表示出质疑多少会有点不合适。

  埃德文哪里不知道他想问什么。

  过去对他来说从来不是什么难以提及的东西,更别提这根本算不上是他。

  于是埃德文直接说了。

  用一种十分平静,毫无波澜的语调,短短三两句话,就总结完了平行世界的自己乏味又短暂的一生。

  听完后,温特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莫名流露出几分悲哀与怜悯。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喃喃地说。

  埃德文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但没有在意,继续说道:“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看看那几年的哥谭公报。”

  “韦恩——那个埋了他的有钱佬——发现他后,就在报纸上弄了个基金,重点关注一些……情况特殊的孩子。”

  “啊,哦……”

  温特低落地垂下头,整个人有些蔫蔫的。

  好一会儿,他才打起几分精神,说起刚刚的话题:“嗯……名字的事情,你有什么建议吗?你为什么不自己来?”

  埃德文恹恹的,只想尽早结束这个话题。

  “你才是和他有关的人。”

  温特一怔。

  好吧,也不是不行。

  教堂以前也收容了一些孤儿,他不是没干过这种活。

  “那……”

  温特苦恼地皱着眉,环顾四周,最后目光驻留在那个小小的盒子上。

  “E……埃德文?”

  墓地刹那间寂静下来。

  风也恰好止息。

  埃德文怔忪地迎上温特疑惑的目光,冷色的眼眸里多出了点温暖的情绪,脸上也绽出一个真切而灿烂的笑容来。

  一瞬间,他整个人一下子变得鲜活了不少,连带着先前的冷淡,都消散得近乎于无。

  “怎、怎么啦?”

  “没什么,”埃德文脸上笑浅了些,却始终没有消失,连带着话音里都染上了几分笑意,“我只是突然想到,我弟弟和你的名字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啊,你是那时候借我伞的那个男孩!”

  温特想起来了。

  集体自杀事件的当天,有个男孩找到教堂来,却一句话都不说,呆愣愣地站在那看着。

  他跑去搭话,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几句话的工夫就被塞了把伞。

  后来,他到了农场本来想还的,结果没一会儿,那个男孩就跟着一个少年离开了。

  “你现在找回你弟弟了吗?”

  埃德文垂眼笑着。

  阳光洒在他身上,温度暖入身骨。

  “是的,我已经把他找回来了。”

  他这么说道。

  *

  不知道为什么,温特发现,在他说出“埃德文”这个名字之后,少年的态度就产生了很大的转变,不仅话变多了,语调也多少有了些起伏。

  对方在临走前,更是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啊?”

  温特一愣,然后认真地想了想。

  “我不知道怎么说……昨天唐恩那小子把我的车弄坏了,艾伦天天和莉娜打架,天啊,他们才多大……至于学校?我成绩不够好,学分也不太够估计毕业都很难。一直说想要当神父,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当不了,最多就是定期来这边清扫一下,这么大一个教堂……”

  温特越说越丧气,最后还叹了口气。

  不过紧接着,他轻笑了一声,说:“但是今天早上,唐恩把他最喜欢的滑板赔给我了,艾伦做了个很大的蛋糕给我当生日礼物,莉娜做了一大盘曲奇饼,学校里珍妮弗女士一直在想办法抓着我补习,教堂这儿……戴维和诺曼偶尔也会来帮我……”

  “然后今天,”温特顿了顿,注视着眼前这个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名字的少年,“你把埃德文带过来了,让我知道我还有个兄弟。”

  “所以,是的,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

  埃德文弯了下唇梢,随即又收起表情,冷淡地表示:

  “你笑得像个傻子。”

  “Ouch!我受伤了!”

  温特皱起脸,捂住胸口,幼稚地叫嚷起来。

  埃德文被逗笑了,狠狠地揉了一把他乱糟糟的头发。

  “我得走了。”

  温特这才正经了些,直起身,说:“好吧……真的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埃德文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嘿!”

  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温特的呼喊。

  埃德文回过头,只见一个闪着银光的东西呈抛物线朝他坠落。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

  是个十字架。

  “你好像很在意它。”温特两手插着口袋,“送你啦,就当谢谢你做的一切。”

  埃德文收紧手指,握紧了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寓意的东西。

  “我不喜欢上帝。”他说。

  “只是个礼物而已,而且……”温特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我其实也不太喜欢祂。”

  他看了看周围,没见有车辆,便又问:“你接下来要去哪,要我送你吗?”

  埃德文正要回答,突然感觉到手机震动了下。

  他拿出来看了眼。

  “不用,我得去工作了。”

  说着这么公事公办的话,话里却尽是愉悦的情绪。

  温特了然地点点头:“懂了,既然是你朋友找你的话,那就快去吧,我也去找人准备葬礼的事情啦。”

  ……

  和埃德文分别后,温特就像他说的那样,联系起朋友来。

  说实话,他对这个多出来的“兄弟”没什么实感,毕竟他对对方一无所知,他们也互不相识,但放着不管,他又觉得莫名空落落的。

  所以没怎么犹豫,温特拨出了电话。

  然而,当电话被接通,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对面就大叫起来。

  “卡尔!卡洛斯!!你昨天捡回来的那个脑子有问题的爱尔兰男人不见啦!!!”首先响起的,是一个女孩的尖锐嗓音。

  紧接着,一个脆生生的男孩嗓音加入了进来:“哈,莉娜又在骂人!她又要往脏话罐里面扔零花钱啦!”

  “闭嘴!!”女孩大喊,“他自己长了红头发和蓝眼睛!他就是爱尔兰人!”

  然后,他们的声音彻底混杂在了一起。

  卡洛斯·温特只觉耳朵在嗡嗡作响。

  “……我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