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羡舟在听到那句黑皮五花猪时, 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反应过来,她用纸巾擦完唇角丢进垃圾桶中,禁不住笑出了声:“黑皮五花猪?”
她知道自己戳得不太好, 一眼看过去就知道绝对是出自于一个新手的成果, 所以才对此不太满意, 始终遮遮藏藏的,不好意思送出去, 只想着后续还能如何补救和改进。
姜诗意这一连串的彩虹屁非但没让她更自信, 反倒是让她明白了一件事。她做得是真的有点儿差劲。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给了她A就不会给她B, 她在手工能力方面,根本就是个跛子一样的存在。
“难道不是吗?”姜诗意拿着那个羊毛毡反复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太明白易羡舟为什么会笑。
她是真的挺喜欢。也不知道是不是滤镜Buff给叠得太猛了, 就觉得那小玩意儿丑乖丑乖的, 格外与众不同,越看越喜欢。
易羡舟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我说这是个四不像吧,你还不信。”
姜诗意意识到自己方才可能是猜错了什么,却又绞尽脑汁也还是辨认不出来那究竟是何物:“那……这到底是?”
“猫咪。”易羡舟还是直接把物种给她清清楚楚地交代了:“玳瑁猫。”
“啊,是这样啊。”姜诗意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发言有多离谱,情不自禁抬手捂了下嘴。
她也不慌,带着点儿心虚继续往下夸,“那就是长得很有特色的猫,和别的猫都不一样,超酷的。”
思维活跃是姜诗意的优点,她永远能够从不同的角度出发, 来找到一个点儿来夸。逻辑自洽程度堪称百分百。
竟然也让人找不出任何破绽来。
易羡舟双手揣进兜里,微抬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跟看着一个戏精无异:“你反应这么快,不去拍戏真的是可惜了。”
满满都是灵性,各个角色切换自如,估计NG都是少数,大部分一天过,绝对是个天才,能够获得导演的深度喜爱。
姜诗意笑得不行:“我以前真的想过来着,就我这么牛的人,进军影视圈一举拿下个奥斯卡影后奖绝对没问题。”
就是可惜了她这性格,过于直来直往,不够圆滑变通,又或者该说是懒得去学习通融。就她这样的,要给丢进满是利益纠葛的娱乐圈中去,估计活不了多久,就能被人给灭了。
贫完以后,她又收住了那嘻嘻哈哈的模样,认认真真跟易羡舟说道:“不过,我现在可没演戏。我才不管这个东西本身是什么呢,就算是个长尾大耗子,我也喜欢。”
“口味这么重?”
“不是我口味重。”姜诗意将果盘放到旁边的茶几上摆好,端详着那只玳瑁猫。
她伸出食指戳了戳它的耳朵,说:“只是我比较看重人的心意。你说,谁会给讨厌的人折腾这些东西?你会私底下给我戳这个,说明你喜欢我。不管是哪种喜欢,都说明你心里装了我。那样我就非常开心了呀。”
姜诗意这话说得好像很是随意的样子,从中却透出了一种绵软又真挚的力量感。
易羡舟掀起眼看着她,唇角不易察觉地弯了起来。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很多人一提到姜诗意,都会用“那个自大又吵闹的女的”,或者用“那个胸大无脑的女的”这种话来形容。
易羡舟始终对此不赞同,直觉那些评价过于片面。现在和姜诗意住到了一块儿后,她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毫无疑问,她真的挺喜欢姜诗意这样的人。从小到大,她的肩膀上都一直压着“责任”两个字。在那样的山峦压迫下,她早早地学会了成熟,学会了严谨,学会了心思缜密,学会了算计,成为了大多数人眼中优秀又厉害的那种人物,却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那个代价就是,她变得越来越看不见,也触碰不到真实的自己。
“我是谁”三个字,主宰了她人生中的大部分岁月。姜诗意却完全相反。即便已经成年,她看世界的方式也还是那么简单。哪怕遭遇过挫折,被无数人伤害过很多次,依旧看山是山,见水是水。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比自己厉害和勇敢太多了。
早在当年见到姜诗意的第一眼,易羡舟就已经佩服上了。在易羡舟中,即便姜诗意在他人眼中有多么不堪,对她而言,都是发着光的。
只是,面对对方这样的热情奔放,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好像完全没有办法像姜诗意那样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部破开给人看,话到嘴边也就只能显出冰山一角:“开心就好。那我,先去洗个澡?”
“嗯,好啊,你去吧。啊对了……”
可在易羡舟准备转身前,姜诗意又叫住了她:“易羡舟。”
“嗯?”易羡舟重新站住了脚。
灯光下,姜诗意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形清瘦双腿亦是笔直,眼神也很纯粹,像一支清丽脱俗的马蹄莲。
她问:“你晚饭吃过了没?”
易羡舟这才想起来晚餐的事:“还没呢。”
她从公司里头出来后,没有经过任何的逗留,就直接回家了,哪里吃过什么东西。
主要是她这人也少有时间会觉察到饥饿等感受。尤其是在专心致志做一件事时,更是能够把什么东西都给忽略掉。
这样有个好处,就是效率高。却也有着不小的弊端,就是过于容易忽略自己。等到回过神时才会发现,身体已经变得不如以前了。
姜诗意忙说:“正好,我也还没吃呢,那我点个外卖,等会儿你洗完了就下来一起吃,怎样?”
易羡舟:“行。”
说完就转身朝着一边走了去。
姜诗意目送那抹高挑的身影上完楼,又低头看了眼手里头的羊毛毡。
总觉得易羡舟本质上其实是个特别柔软的人。只是在成长的过程中,丢掉了太多的东西。
同时,她也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八百年前发的朋友圈,竟然也会被易羡舟那般上心地记下。有多久没人这样对待过她了?
她都已经不记得了。
姜诗意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里头的光柔和而安宁。
随后,她捧着手机在柔软的沙发上找了个合适舒坦的角落静静地窝了下来。
打开APP的那瞬间,她才意识到一件事:
糟糕,忘记问易羡舟想吃什么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算什么大事儿。算了,反正不点可能会让人踩雷的就是,反正又没毒,易羡舟还能不吃呀?
想归这样子想,等姜诗意真的开始找外卖后,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帮易羡舟挑剔了起来。
毛血旺?不行,太辣了,易羡舟估计招架不住。内脏?还是算了,先前旅游时和易羡舟一起吃火锅时,桌上的鸭肠啦猪腰啦等等,全都是自己消灭的,那人一筷子都没动。
挑挑选选半天,姜诗意结合评论区的反馈,点了份中规中矩不加辣的黄焖鸡,又点了一个易羡舟喜欢的青菜,和自己喜欢的猪耳朵,便下了单。
将手机丢到一边,她眯着眼睛浅浅地打了个呵欠。
重新取出那个玳瑁猫,姜诗意捏着它躺到沙发上,就着脑袋搓了搓。
想到这小东西是猫不是猪,姜诗意就噗嗤一笑,喃喃自语:“笨蛋易羡舟,还一本正经地跟我说那么多,笑死。”
自言自语的过程中,她还又用食指轻轻地点了下那玳瑁猫猪刚鬣似的五官:“笨蛋易羡舟。”
忽然想起来一个什么事,姜诗意盯着那猫看入了神。
没过多久,她从沙发上撑起身,将双脚塞进拖鞋里,连忙一路小跑上了楼。
进入自个儿房间,姜诗意带着风走到一边,啪啪拉了几下抽屉,翻出了一个许久以前买的钥匙扣。
那钥匙扣上原本是挂着的皮卡丘,后来中间的一个小圆环出了毛病,卡不上了,某天就和着皮卡丘一块儿消失不见了。
正好,可以用来挂别的。
姜诗意便拿它和那个玳瑁猫并拢着放到一块儿,认认真真对比了一下。
本来她是想要挂上去的,却忽然发现那猫上面没有扣子,根本就没得可以挂的地儿,得借助一些其他的工具才行。
如此一想,姜诗意打开了手机里头万能的淘宝,开始搜索东西,打算等工具和物件儿到了以后,自己到时候DIY一下。
下完单,姜诗意又点进了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里头。
最近新发的两个视频数据都还不错,又回到了她平日里的水准。
尽管还是有很多人在孜孜不倦地给她发私信骂她,但是……很奇怪的是,姜诗意现在看着那些恶评,好像都没什么感觉了。
真的是奇怪了。难道说,易羡舟真的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块宝?
不然,怎么和她把这婚一结,自己那颗崩得破破烂烂的心脏就像是穿上了一件无坚不摧的金刚铠甲一样,都可以抵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子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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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羡舟进入浴室解开扣子褪去衣服,将它们随手往旁边的置物篮中轻轻一抛,走进了花洒底下。
按下水龙头,她仔细地洗冲了一阵,积累一身的疲惫才总算是得到了一些缓解。
看着水顺着皮肤纹理缓缓滑落,在袅袅雾气渐渐将整个浴室填满的时候,易羡舟仰起了头,安静地感受着那种舒适惬意的感觉。
对她来说,每天晚上回到家洗漱的这一刻,总是最为悠闲的。这会儿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去处理任何公务,只需要享受就是了。
在她关掉花洒,朝着身上涂抹沐浴露之时,外头传来了一点动静。
易羡舟停下动作认真地听了一会儿,发现好像是姜诗意在哼小曲儿。
声音婉转空灵,又自由自在,很是无忧无虑的模样。
姜诗意的入住,好像真的为这房子增添了许多生机。也为她的生活注入了一些旺盛的生命力。她那一成不变的生活,得到了一些改善。
她竟然有了一种感觉。那就是,自己活了二十多年,直到这会儿,才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是生活。
洗完澡换上睡衣,易羡舟就打开门,踩着雾气走了出去。
到达楼下的时候,她发现餐桌那儿已经放上了鼓鼓囊囊的外卖袋子。
姜诗意这会儿正蹲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歪着脑袋玩手机,柔软的长发零零散散地落到肩头和胸前,身子随着手机屏幕一晃一动的,格外用力又认真的样子。
易羡舟朝着她走了过去:“这是在玩游戏?”
通常来讲,一个人也只有在玩游戏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状态。
姜诗意立马从手机屏幕上头抬起脸来望向她:“啊,对,我刚刚下了个贪吃蛇。气死了,我的蛇刚刚吃成一大条,就突然死掉了。”
“被我打扰到的?”易羡舟问。
“不是,”姜诗意手指竖在唇间,摇了摇头,“是它本来就要死了。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让它早点去喝孟婆汤。”
易羡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儿,看到她那个模样就想笑。
姜诗意退出游戏界面后,把手机往旁边一丢,拍了下手:“好了,你洗好了,那我们就开始吃吧。”
伸长手臂,她拉过了餐桌上的外卖袋子。
外卖是刚刚才送过来的,这会儿还挺热乎,手子碰,热度就熨满了掌心。
易羡舟见那袋子生得挺大,有点儿讶异:“点了这么多?”
“不多呀,”姜诗意拉开袋子,将里头的菜一盒一盒地取出来,摆到了桌面上头,“我刚刚瞄了一眼,是店家心机比较重,给的盒子还有袋子比较胖。”
比较胖。真是绝了。
易羡舟都不知道姜诗意是从哪里捣鼓来的这种奇奇怪怪的形容词。你说是在随心所欲地瞎用吧,还挺精准又形象。和别人还真不一样。
姜诗意刚将那碗青菜打开,她的手机就亮了起来,柔和的光线铺满了屏幕。
将手机拿过来一看,她才发现,是妈妈给她弹了个视频过来。
姜诗意只好暂时停下手里头的事儿,赶忙将视频接起,顺便捋了捋有点儿杂乱的头发:“妈妈。”
视频那边,姜妈妈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白色毛衣,神情温婉,笑容可掬:“诗意啊,吃饭了吗?”
“正打算吃呢,你看。”姜诗意捏着手机,扫了桌上一圈儿,让桌上的食物全部入了镜,兴致勃勃地跟她分享着:“我点了黄焖鸡。好久没吃了。你那边是不是很难吃到正宗好吃的?”
姜妈妈眯着眼睛仔细地看:“是啊,可难吃到了,回头等我回国了一定要多吃点儿家里的东西。”
姜诗意马上跟她说:“好呀,你回来以后我们两个一块儿去吃。”
“可以可以,你最近怎么样?过得还开心吗?”姜妈妈最担心的还是她的身体和她的精神状态。
前段时间爆发的网络舆论凶猛得就像潮水一般。看着女儿遭受那等诋毁,即便澄清了也还是有人在不停地阴谋论,她也实在是有点儿食不下咽。
没有那个母亲喜欢看到孩子被人安上一大堆莫须有的罪名。偏偏在这个时代,她又没办法做什么。
姜诗意倒是已经看得很开,心思豁达了不少:“嗯,挺开心的。最近想的东西变少了,饮食方面也规律很多了。”
在那对母女视频聊天的时候,易羡舟将几碗菜推得挨近了些,同时抬头朝着正举着手机的姜诗意看了看,却未做什么言语。
她发现,姜诗意家的氛围是真挺好的。非常自由,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边界感,想说什么都可以。
和她跟易成天还有木以萍之间的气氛截然不同。但姜诗意和她妈妈这种氛围,严格说来,易羡舟好像也不是没有见过。
易成天和木以萍在对待易木心的时候,也是这么融洽的,只不过她易羡舟独独是个例外,不配获取这些罢了。
“开心啊?那就好,你开心妈妈就开心了。”视频里头的姜妈妈又说:“我刚刚好像还看到了一只手,是羡舟吗?”
易羡舟闻声抬起了头。
“是啊。”
还不待易羡舟反应,姜诗意就立马举起手机离开凳子,翩然小跑到了易羡舟旁边。
俯下身子,姜诗意将手机举到了易羡舟和自己面前,让两个人一块儿入了镜:“我们正准备一起吃饭。”
事出突然,易羡舟没有任何准备,稍微有点儿懵,但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对着镜头里的姜妈妈喊了一声:“妈。”
“哎。”姜妈妈笑得合不拢嘴,仔细端详着视频中的女儿和易羡舟,发出感叹:“别说,你们俩可真配。就是……”
易羡舟垂下眼,随着对方的目光打量了下自己:“怎么了?”
姜妈妈一双眉头浅浅地蹙着,揣着担忧问:“羡舟这身体,是不是有点儿太瘦了?”
姜诗意扭头看了下易羡舟,又望向视频里的妈妈,满脸都是无奈:“没办法,她这人平时不怎么好好吃饭。吃得不多还想长肉,应该是很难的吧?”
易羡舟忙说:“也没有吃很少吧?”
她食量或许是比不上一些胃口大的,但也在尽量地往多了吃。
“就有,”姜诗意看了她一眼,还腾出一只手来,在视频前方捏了捏,说:“她米饭一次就吃这么点,就我半个拳头多一点。”
姜妈妈越发担心起来:“吃这么点儿怎么行?又不是小鸟,这样会病的。”
“可是……她吃多了才病啊,”姜诗意说到这里才突然发现,这事儿好像无解,“她消化不好。”
姜诗意只是有一点小小的肠胃毛病,只要不太过乱来,都跟不存在一样。但易羡舟就不一样了,易羡舟要是胡吃海喝多了,整个人就会萎靡不振。
估计是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吧。有个说法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也是环环相扣按需分配的,忙着处理事儿的话,必定也就没办法好好消化食物了。
“那怎么行?”姜妈妈望向易羡舟,“去医院看过了吗?”
易羡舟夹在两个人中间,想要开口。
可她还没说出来半个字,那两个人就又聊上了。
易羡舟忽然感觉自己像只被圈养的仓鼠,正在被两个主人围观和研究。
找到一个空档后,易羡舟忙说:“看过,没什么关系,只是事情太多,太累了消化不好。我米饭吃得不多,但菜吃得还挺多的。”
明明她实际上还是挺有精神的,也挺有劲儿的。但在姜诗意和姜妈妈一来一往的聊天下,她都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入土了。
话虽如此,却感觉被唠叨得还挺幸福。那是一种,被爱着的感觉。
“那也不行,”姜妈妈眉心都快打成了个蝴蝶结,“这样吧,我回来的时候带点儿那种补身子的冲剂,叫什么我给忘了,反正我之前喝了感觉还挺不错的,效果特别好。”
易羡舟微怔,进而莞尔:“好,谢谢妈。”
“不用谢,”姜妈妈乐呵呵的,“一家子就不用那么客气了。”
一家子。
面对着这样三个字,易羡舟一时间竟然有些晃神。是啊,她现在,也已经成为这个看起来十分温馨和睦的家庭中的一员了。
她真的有点,意想不到。
又过了好几分钟,姜诗意和她妈妈的这通视频电话,才总算是挂断了。
姜诗意拢着头发,重新在自己那边的位置上坐下,将手机放到边上:“哎,我之前说到哪儿了?”
她这记忆力是真有点儿差。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某次跑步时,不小心把头给磕坏了。反正就是老会断片儿。
易羡舟提醒她:“你说这家商户太奸诈了,每个菜都搞挺大一个盒子,结果量却没多少。”
“啊对,”姜诗意的记忆总算是衔接上了,又忿忿不平地叹了一遍,“真的太奸诈。”
不过……易羡舟的看法却恰好与姜诗意相反。她不仅不觉得这店家的心机重,还觉得有点儿傻。
她摇了下头,说:“其实我觉得呢,料还是挺足的,肉给得也挺多的,是真挺多的,看起来还都是不错的材料。就是这老板太不懂得拿捏人心了。搞成这个样子,不仅赚不到口碑,还容易让人觉得他们不实诚。应该把碗适量做得小一点,这样东西就能够堆高一点,起码会在视觉效果上让人觉得还不错。换我的话,估计会把肉量减少四分之一,下边儿再多加一些蔬菜,那样利润才高。他这么做的话,实在是有点儿吃力不讨好,不知道后续资金跟不跟得上。”
等易羡舟自顾自分析完这一通,姜诗意已经咬着刚掰开的筷尖愣在了那儿,对着易羡舟眨巴眨巴了眼。
像只吃撑后,彻底短路了的仓鼠。
易羡舟后知后觉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后,停顿片刻,抬眼看着她:“怎么……”
姜诗意取下筷子:“易羡舟,你可真坏啊。”
凡是以小见大,她一直都知道易羡舟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就是没想到这么不简单。
作为一个满脑子只有吃喝玩乐这种事情的人,姜诗意从来都不会去思考这些问题。难道这就是商人思维?即使已经脱离了工作,也还是会习惯性地散落四周,出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上头?
易羡舟愣了下,说:“我就是简单分析一下。”
“嗯,分析一下,”姜诗意点头,“所以说,你的意思是,那个老板不会拿捏人心,但是你会,对不对?”
易羡舟思考着回道:“有时候不得不拿捏。”
这就是社会。没办法。不管做什么,想要成功的要诀就是得精准地锁定客户画像,再击破客户的心理。时间一久,自然而然就会掌握了所谓的“洞察人心”技能。
“这样啊……”姜诗意挑高眉梢,又好奇地问她,“那……易羡舟你老实交代,你刻意拿捏我了没?你该不会从我们见面开始就一直在给我下套吧?”
她总觉得易羡舟挺会的。不然,自己怎么会短短时间内就做出了要和这个人结婚的决定呢?反正,她是绝对不愿意承认自己猴急的。
主要是,她以前急归急吧,也没有这样急啊。好像生怕不和易羡舟在一起的话,就等于是错过了个什么宝贝似的。
易羡舟真是快要被她的脑回路给折服了,揉动着太阳穴,情不自禁笑道:“当然没有。”
或许是有一点儿小心思吧。但她称之为合理争取,而不是下套。下套这两个字在她这儿的定义是“半哄半骗”。她可没有对姜诗意做那样子的事情,也不想对她做那样子的事。
“真的?”姜诗意继续保持怀疑态度,突然眼珠一转:“好吧。看来我的魅力还没有大到让你忍不住想拿捏。”
一脸娇滴滴的模样。
易羡舟:“什么?”
姜诗意的脑回路,有时候真的是让人不得不服气。
“开玩笑的,别那么严肃。”姜诗意笑着打开了自己眼前那盒饭,同时还警告她了一声,“不过,你可别对我使坏啊。”
易羡舟觉得挺有意思:“我为什么要你使坏?”
“谁知道呢,不过……”姜诗意进入了一种思考状态,说:“就算你对我使坏,我也不怕。”
易羡舟微抬下巴:“怎么讲?”
姜诗意冲她捏了个拳头,举到空中,一副很生强势的模样:“你对我使坏,我就对你使坏。”
易羡舟却是像在看一只炸毛小猫那般看着她,笑得肩头发起了颤。好像对于她的威胁一点都不害怕似的。
“说说看,你能使什么坏?”她问。
姜诗意双手捧着脸,手指在皮肤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了敲:“你可别觉得我是小白兔,我被惹急了可是会黑化的。”
易羡舟打量着她,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黑化?怎么个黑化法?你都干过些什么坏事?说说看?”
在她心里,姜诗意的段位,简直连个青铜都够不上。说好听点儿是特别纯真。说难听点儿就是特别缺心眼儿。
姜诗意夹了一块带着浓郁汤汁的鸡肉放到饭上,思考着到底要不要说出自己那蔫坏蔫坏的黑历史。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有时候坏透了,就总觉得那样直白地说出来,肯定会吓着对方,有损自身完美的形象。
但她这人心里藏不住事儿,最后还是说了:“就比如……小时候我们班上有个男生很讨厌,跟我特别不对付。尤其是在有一次我看到他欺负我们班一个女孩子,于是我打了他一耳光后,他就更看我不顺眼了。还对我有那个被害妄想症了。我记得,有一次他的书被人给划花了吧,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但他非觉得是我干的,跑来跟我吵。后来我生气了,就在课后拿马克笔把他书给全部涂黑了。怎样,我是不是很可怕?”
姜诗意当时都没有想到,自己发起飚来时,竟然可以那么可怕。
就这?易羡舟本来还以为自己会听到个什么非常炸裂的故事,结果……就这?
没忍住,易羡舟垂眸笑了。
好吧,这种冲动的事情,确实是姜诗意能够干出来的事儿。
姜诗意立马正经脸:“你笑什么?”
易羡舟叹气:“姜小姐,你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这样一来的话,他不就知道是你干的了?我猜后面你们应该没完吧?”
确实是给易羡舟猜中了。
姜诗意摸着耳朵,垂头丧气:“是啊,是没完。他看到自己的书被糟蹋过后,和我打起来了。然后我被班主任逼着写了一千字检讨书,还被拎着当全班同学面给他道歉了。没办法嘛,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易羡舟看着她那模样,无奈地笑:“你可真是,坏也坏得好菜。”
她忽然发现,这个世界上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人。一种是干了一大堆坏事还能自我标榜是个好人的。一种就是姜诗意这种干了一点坏事就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东西的。
也算是挺有意思的一种现象了。
姜诗意忽然捏起拳头:“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哪儿有。”易羡舟否认。
她怎么可能瞧不起姜诗意呢?她只是在听完姜诗意说的话后,越发地觉得这姑娘是真的有点儿过于单纯缺心眼了。
这样的人,真不知道是怎么顺利长大的。让人想要,好好地保护起来。
“那,”姜诗意凝眉看着她,“换你的话,你怎么做?难道就这样忍下去?”
“不会。”易羡舟望进她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我会直接找老师告状。”
姜诗意愣了愣:“就这么简单?”
易羡舟:“嗯。这种事情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在我看来不太值得花太多的精力去对付。只要我在理,直接去找老师,那他就会被骂了。再怎么样,后面也轮不到我揣着一肚子的气写检讨。”
“哦。”姜诗意鼓了下腮帮子。
好吧,她发现 ,自己有时候或许,确实不太够理智。就会横冲直撞。最后把一个简简单单的事情搞得复杂得要命。
夹了一块鸡咬下一口,姜诗意开始思考起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上帝到底在制造自己和制造易羡舟时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会折腾出她们两个这么截然不同的物种来?
但很奇怪的是,尽管确切地知道了易羡舟心眼子还挺多的,比她遇到的所有人都多。按理说,这样的人也应该会比她从以前到现在遇到的所有人都更危险才对,她却好像还是不怎么怕。
甚至那种想要了解易羡舟的欲望,又变得更深了一点。
完蛋。她难道真属于吃一堑吃一堑还吃一堑型人格?
吃吃聊聊,约摸过了半个小时,这餐饭终于结束。
两个人互相到了晚安以后,收拾整理完空掉的外卖盒子,就回了各自的房间。
好巧不巧,云城忽然一下子就刮起了狂风。
灰黑色的夜里,树冠被吹得叶片翻来倒去,如同海浪般此起彼伏地左右摇晃着,竟然在呜咽的风声作用下,展现出了一副世界末日将至的景象。
姜诗意刚刚关上窗户,随后就又原地站住了脚。
一会儿过去,她眼珠一转,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转过身,她急急忙忙地朝着门口那边走了去。
但刚走到门边,她又顿住脚步,折过身拉起了床上的一个娃娃。
拍拍娃娃表面上的一些浮毛,姜诗意勒住娃娃的脖子,就一路跑到了易羡舟的门口,冲着门板伸出了纤细的手。
“咚咚咚。”
易羡舟这会儿才刚刚上床,就被敲门声给把注意力又拉了过去,朝着那边望了过去。
想了想,她说:“进来?”
“咔嚓。”
门被打开一条缝后,姜诗意抱着娃娃将门彻底打开,走进来,咬着水润的下唇楚楚可怜地看着她:“易羡舟,我怕。”
“嗯?”突然说怕,易羡舟不解。怕什么?
姜诗意指了指窗外,可怜兮兮道:“外面风好大,我好怕。”
转而又指了指自己怀里头的兔子玩偶,还是那般楚楚可怜的模样:“我抱着兔子都觉得害怕。”
易羡舟动了动眉梢:“所以?”
姜诗意抬起纤细的脚腕,步子轻盈地走到易羡舟床边蹲下身,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瞧着她:“我今晚还是和你一起睡吧,好吗?”
易羡舟愣了下。
姜诗意又冲她眨了眨眼睛,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赖在这儿。
真是令人受不了。
易羡舟终于缴械投降,闭上眼睛说了句:“上来。”